通貨膨脹不是不可以接受,和平年代還在通貨膨脹更何況戰時,可這個通貨膨脹也必須有個限度,要通貨膨脹到必須用麻袋裝錢買豆腐的地步也太誇張了,更主要的是國民黨在戰時根本沒有一個戰時經濟政策,而是堅持實行自由主義式的經濟,政府調控極少,與此相對應的是歐美各國,二戰時期英法導實行了嚴格的配給制,這種配給制極其嚴格細緻,只能滿足一個人的基本需求,比如英國在最困難的時刻,每人每週洗幾次熱水澡都作了規定。
「少卿,你參加會議後找翁文灝談談建立戰時配給制的問題,如果可能也與校長談談。」莊繼華想在重慶先吃一下,可他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這種配給制在孤立地區實行是不可能的。
梅雲天點點頭,然後問:「那這個怎麼辦?」
「他們究竟怎麼出牌我們還不知道,不過請我們去,就是說明他們也需要我們配合,那我們就可以提點要求,少卿,這是件很難的事。」莊繼華慢慢的說。
梅雲天緩緩的點頭,表示他知道其中的難處,貨幣不同於其他,蔣介石可能做出的讓步很小。
莊繼華看了眼梅雲天,把他的想法揭開:「我的意思還是制衡,把貨幣發行權和政策制定權分開,兩者互相獨立,互相牽制,有權發行貨幣地沒權制定貨幣政策。貨幣發行數量必須由兩個委員會共同決定,貨幣發行機關可以是相關銀行,這一塊我們要能參與最好,如果不用強求,關鍵是制定貨幣政策的人,這個委員會最好是經濟學家。與銀行關係越少越好,最好是沒有關係。像馬寅初這樣有剛骨的人,你去南京後把這個意思也與翁文灝談談,取得他的支持。」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梅雲天面帶憂色,他很清楚這個想法看上很容易。實際卻很難:「我不敢保證說服我那位姑父,我盡量爭取。」
莊繼華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他現在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梅雲天和練小森在南京下船地時候正是下午,財政部派來迎接的車早就等在碼頭,上車後就直接駛往南京飯店。梅雲天與接待處地人聊了幾句才知道,參加這個會議的不但有他代表的四川發展銀行,還有上海銀行界的代表,山西銀行界代表,兩廣銀行界代表,雲南銀行界代表,總之凡是可以發行貨幣的地區都有銀行代表前來參加會議。
汽車跑得很快,但沿途地景象還是紛紛竄進梅雲天的眼中,到處是半截標語。地上的旗幟也在打掃中。接待處來的是位科長,他見梅雲天在子這些,便略有些意外的文:「上午學生們又遊行了,梅先生,重慶的學生沒有上街遊行嗎?」
「有,不過,沒有這麼激烈地爭鬥,而且只有那幾天。」梅雲天說,那幾天是指何梅協定簽訂的那幾天。這個協定再度大幅對日本做出讓步,將東北軍、中央軍全部撤出華北。而且日本人點名要求曾擴情、蔣孝先等藍衣社骨幹撤出北平天津。何應欽都一一答應,華北的主權再度淪喪。
《何梅協定》一經傳出舉國大嘩。北平古都已經處在日本人的槍口下,北平學生們再度走上街頭,抗議何應欽出賣華北,要求殺何應欽以謝天下。學生們掀起的抗日運動迅速向全國蔓延,平津學生救國會再度組織人馬南下,向中央政府請願,要求出兵抗日,不過在他們走到鄭州時,被劉峙派兵拉下火車。
北方的學生被阻止了,可京滬杭一帶的學生卻依然衝進南京城,向國民政府請願,蔣介石躲到廬山去了,汪精衛只好出來解釋,可學生們不聽,他們轉而衝擊何應欽的家,可何應欽也躲到廬山去了,找不到人的學生們就去衝擊軍令部,這肯定不行,南京衛戍司令部派軍驅散了學生,可學生們並沒有罷休,隔三差五就在南京城內舉行遊行示威,讓警察駐軍手忙腳亂一番。
「哦,」聽說只有那幾天,科長有些感慨了:「你們重慶地學生真不錯,識大體。」
識大體?梅雲天心底裡發出一聲冷笑,盡幹些讓人擦屁股的事。這次學運讓莊繼華忙壞了,他不得不親自出面說服學生,不要上船去南京,他與學生的談判持續了一整天,最終說服了學生放棄去南京的打算,轉而下鄉參加減租減息。
從科長口中梅雲天意外得知上海銀行界代表中居然有張靜江,而且也是住在南京飯店,所以當張靜江就來到他的房間時,他就一點不感到意外。
「靜江先生,您怎麼也來了,應該我去看您呀。」梅雲天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錯了。
果然張靜江眼色一翻,一張臉立馬拉下來:「你這小子怎麼也講客氣了,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不該來?」
「那裡,那裡,正應該是您老將出馬的時候,不是有那句話嗎,老將出馬一個頂倆。您一出面就頂得上我和文革兩個。」梅雲天學莊繼華那樣,推著張靜江的輪椅進入他的房間。
「頂你們兩?恐怕連文革一個都頂不了,」張靜江自嘲的一笑:「這幾年你們在重慶幹得漂亮,有你們這群年青人在,我這個老傢伙不服都不行呀。」
「您這是說那裡話,這裡面您可居功至偉,」梅雲天連忙謙虛一句,然後立刻把話題轉了:「對了,虞先生來沒有?」
「他要明天才能來,他地事情比我多,」張靜江淡淡地說,然後提到他今天過來的正題:「文革是怎麼想地。」
梅雲天於是把莊繼華的顧慮和想法詳細的告訴了他,張靜江聽完之後閉上眼想了會說:「嗯,他的顧慮雖然有道理,但實現恐怕很難,蔣委員長是絕不會同意有人掣肘的。」
「那怎麼辦?」梅雲天對這種複雜的政治關係感到很棘手,他非常羨慕莊繼華處理這種事情的得心應手,每次看上去都是輕而易舉,可輪到他時卻又束手無策。
「不是完全沒辦法,這要看其他地方怎麼想,」張靜江說:「這次發行法幣看上去是經濟,實際還是政治力量的較量。兩廣銀行其實是陳濟棠的代表,山西銀行是閻錫山的代表,雲南是龍雲的代表,另外山東的韓復渠也在山東發行貨幣,不過他暫時還沒資格出席這樣的會議。」張靜江不狼政壇老人,只用簡簡單單的一番話就把這場會議背後關聯的各方講清楚了:「陳濟棠、閻錫山、龍雲對南京都是陽奉陰違,他們不會這樣容易想蔣委員長屈服,所以很多事情,我們可以走著瞧。」
說到這裡,張靜江停頓一下十分嚴肅的說:「少卿,千萬不可出頭,這是蔣介石已經策劃很久的大事,誰出頭反對,他就會記恨誰,一旦讓他記恨上了,將來準倒霉。」隨後又補充一句:「莊文革也一樣。」
「文革以前不是得罪過他嗎?」梅雲天渾身一驚,隨即又有些擔憂的問。
「那不一樣,而且莊文革很聰明,別看他處處爭強,力量急劇擴張,可蔣介石很清楚,文革的所作所為對他是有好處的,更主要的是文革從來沒私下裡插手南京政務,對蔣介石塞給他的人,也放手使用,像滕傑、唐縱,賀國光,還有後來的楊永泰,文革都能與他們親密合作,所以蔣介石才對他極為放心。」張靜江淡淡的說道,而梅雲天卻冷汗直流,重慶的順利發展讓他也信心高漲,認為可以向南京發展,掌握更大的權力,如此可以再更大範圍內推行重慶經驗,但這樣的建議被莊繼華堅決拒絕了,看來莊繼華早就看破了蔣介石對他容忍的底線在那了。
「小子,這方面你要與文革多學學。」張靜江出一絲笑意。
「我明白,」梅雲天點頭稱是,可隨即又愁眉苦臉的問:「那我給那個想法能不能實現或怎樣實現呢?而且我們還不用出頭。」
張靜江想想說:「隨即應變,我不開口,你就不要開口,讓陳濟棠他們的代表在前面鬧,我們看情況再說。」
果然如張靜江所料,第二天在財政部召開的會議上,孔祥熙宣讀完政府關於發行法幣的意見後,會場上就陷入一遍沉寂,代表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開
孔祥熙福氣的圓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僵,等待良久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點名發言了。
「少卿,你們四川銀行是什麼意見?什麼時候停止發行貨幣,並把市面上流通的貨幣收回來?」
孔祥熙點梅雲天的意思很明顯,他希望梅雲天能站出來支持他,畢竟他們還有親戚的名義。
梅雲天想了想說:「對於統一貨幣我們是支持的,這一點委員長和孔部長是很清楚的。不過收回貨幣是件很複雜的工作,首先要確定貨幣的匯率,決定匯率的因素很多,其中最主要的是準備金和國際硬通貨的匯兌關係,此外還要有充足的貨幣,所以收回貨幣的時間長短,我真的說不準,我只能說,只要中央給了充足的法幣,我們盡最大努力在最短的時間內收回貨幣。」
對梅雲天的講話,孔祥熙比較滿意的點點頭,而更滿意的是張靜江,梅雲天的話裡找不到毛病,全是實話,既表示了對中央的支持,又給自己保留了轉圜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