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投機者 第七節 悼蔣先雲(一)
    蔣先雲死了,儘管莊繼華和李之龍料到他有麻煩了,但在心底還是抱有一絲僥倖,畢竟他不是常人,是鄂豫皖地區紅軍的締造者和領導者,屢次擊敗國民黨軍,使鄂豫皖蘇區一度超越江西蘇區,成為蔣介石心目中要首先剿滅的共黨武裝,所領導的紅軍也是戰鬥力最強悍的紅軍。這樣的人物,這樣的領導者,放在那個政治團體也不能輕易處置,可現實是殘酷的,他被清除了。

    送來的俘虜叫王晉階,是紅四方面政治保衛局的幹事,曾經在政治保衛局監獄幹過,最近由於戰事緊張,他被調到前線,隨後他就利用轉移的機會脫離部隊,打算逃回湖北,可他的口音暴了他,楊森的部隊抓住了,以共匪探子的罪名要槍斃他,情急之下,他謊稱有重要消息要報告莊繼華,楊森部隊的聯絡官是唐縱委派的,聯絡官審問之後就把他送到重慶交給唐縱處理。

    「你今後要去那裡?」聽他講完蔣先雲的最後的遭遇後,莊繼華沉默不語,李之龍只好開口問道。

    「我….,我不知道,我….,我害怕了。」王晉階猶豫著說,有些膽怯的看看李之龍和房間裡的人,他們的軍銜看上去都很高。他也是在審理蔣先雲案件時得知他與莊繼華的關係密切,蔣先雲到死都承認他與莊繼華是朋友。王國在逃出來之後,沒有想過這點東西可以利用,但在被楊森的士兵押上上刑場之前,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說出莊繼華的名字,沒想居然真的把命保住了。*****

    「許繼慎呢?你知道他的情況嗎?」莊繼華忽然開口問。

    「他早就死了,肅反一開始就槍斃了,他老婆也被殺掉了。」王晉階很小心地說。他看出莊繼華在壓抑憤怒,唯恐自己一句話激怒了他。

    「蔡升熙呢?」這次是李之龍問的,這幾個都是黃埔一期同學。

    「蔡申熙去年,前年,是前年河口大戰時負傷,犧牲的。」

    「姜鏡堂、熊受暄、曾中生他們呢?」莊繼華問道,房間裡的氣氛愈加沉悶,沒有心理準備的嚴重、杜聿明、洪君器他們感到十分震驚,他們完全無法理解,蔣先雲這樣的共C黨員居然會被自己人殺掉。罪名居然是通敵,蔣先雲要是過來,蔣介石恐怕會高興得跳起來。

    「姜鏡堂、熊受暄已經殺掉了,曾中生被捕了,恐怕也快了。」王晉階的聲音越發小了。屋裡的人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這不可能!」嚴重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怒氣沖沖的走到他,抓住他地衣服,把他提溜起來,臉幾乎貼上去。大聲吼道:「***,你在騙我們。這些人怎麼會是叛徒!他們要是叛徒,還用得著去你們那邊嗎?你給我說實話!」

    王晉階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嚴重隨手一扔,他一下跌倒在地。^^^^沒有人管他,王晉階看看周圍,眼淚忍不住流下來:「我不想幹了,殺的太多了,前段時間又抓了舒傳賢。我沒說假話,騙你們幹什麼,給我一條活路就行。」

    莊繼華上前把他扶起來坐下,然後說「你放心,我們不會殺你,你要願意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王晉階柔柔莊繼華扶過的地方,他用地勁太大,抓得他好痛。不過莊繼華的話卻讓他安心下來。

    「長官,我真沒說假話。我是一九二九年參加紅軍的。」王晉階穩定一下情緒後說:「政治保衛局一成立我就在裡面了,開始我是真心以為我們內部有很多托派。很多特務。許繼慎被捕是因為有人說他是第三黨,而且蔡孟堅派人送信給他,而且他自己又交代不清他在上海的經歷;姜鏡堂、熊受暄的罪名是反黨,蔣先雲地罪名是與莊將軍暗中勾結。從鄂豫皖到川北,殺了很多的人,高級軍官到普通士兵,軍隊內地到地方上的,總數恐怕有幾萬了。」

    「你是不是感到他們查到你身上了?所以你才跑的。」唐縱忽然冷冷的問道。王晉階哆嗦一下,終於還是緩緩點頭,蔣先雲被殺後,他對肅反產生深深的懷疑,因此在表現上就沒有以前積極,隨後就被派到前線督戰,可在一次回政治保衛局開會時,他找以前的同事聊天,可大多數同始在躲避他,於是他就明白了,他已經上了他們的黑名單,雖然沒正式逮捕,可距離也不遠了。

    「所以你就藉機逃跑了。」杜聿明替他把話說完。

    「是,」王晉階竹筒倒豆子,一下全說了:「保衛局的刑罰我是清楚的,我肯定扛不住,他們想要我說什麼我就得說什麼,到時候不但害自己還得害朋友。別說我了,我親眼所見,六十四團政委蘇軍,在你們地牢裡都沒開口的人,保衛局就讓他開口了,一下咬出兩百多人。」

    「五期政治科的,能言善辯,」嚴重喃喃道:「我認識,他怎麼會….」

    「沒法不說呀,到最後他身上就沒一塊好肉,腿、胳膊、脊椎都被打斷了,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他只求一死,什麼口供要不到。」王晉階想起那個場景就感到恐怖,一個渾身血污的人,像堆紅色的爛泥丟在地上,旁邊還在逼問口供。

    「來人,送他下去休息,」莊繼華不想再問了,前世聽說肅反恐怖,現在聽到親身參與者的訴說,比前世描繪的更甚十倍。伍子牛把他帶下去了,宮繡畫把她記錄的口供交給莊繼華,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中卻透著哀傷,她想起了死在蘇俄地彭分田,也是死於肅反。這次審問是絕密,因此沒有用旁人記錄,而是讓宮繡畫來作。

    「他沒說假話,巫山地情況不正常。當初我和在田就發現了。」莊繼華默默的把口供收起來,隨後他把當初發現蔣先雲地名字從紅軍佈告中消失後,他與李之龍做的分析一一告訴大家。

    「哎,巫山,可惜了。」杜聿明搖頭歎息,如此優秀地人才居然這樣就被殺了:「他幹嘛非要跟著共C黨走呢,校長那麼勸他。」

    「難以置信,真是難以置信,」嚴重搖著頭喃喃道:「這是為什麼呀,殺了這麼多人。他們的部隊居然沒垮,這不符合常識。」

    的確不符合常識,戰爭年代發動這樣大規模的肅反,殺掉如此眾多的優秀幹部,損害自己的力量。可為什麼他們的軍隊沒垮呢?

    莊繼華也無法解釋這個問題,在他看來你要殺我,我就算不造反,最差也要逃跑保命吧,可居然沒有幾個逃跑的;他更不相信那些被殺掉的高級將領連一支親信隊伍都沒有。他們就這樣心甘情願的被殺掉,被送上純潔隊伍地祭壇。真是一群常人無法理解的信徒。莊繼華只能這樣給他們下結論。

    王晉階交給了唐縱,莊繼華讓唐縱好好待他,願意留下就留下,不願意就給他兩百大洋放他走,不要強求。可馮詭聽說後,就把他要去,留在市黨部。**

    其他人走後,莊繼華呆呆的坐在辦工作桌後,思緒如潮水般湧來。蔣先雲的音容笑貌不斷在他腦海中閃現,他們的爭論,他們地友誼;他的喜悅,他的憤怒;從黃埔到北伐,最後分手時,江邊的那道漸漸變小的人影。

    「巫山呀,我不是讓你跟著毛Z東嗎,你怎麼跑鄂豫皖去了,你怎麼就不能聽我一次。」莊繼華在心裡哀歎。

    「蔣先雲君。湖南新田人士。少年時家境窮苦,賴寡母艱辛撫育。俄而受族人資助入學,成績優異,五四運動,任湘南學生總幹事,憤軍閥之盤剝貪婪,怒列強之侵略,接受蘇俄之革命理念,與毛Z東、李立三二先生在安源領導工人罷工,為工人爭取權益,後在水口山獨立領導工人鬥爭,乃湖南境內最早地共C黨人之一。國共合作,總理黃埔建校,蔣君千里赴考,以第一名錄取,入黃埔一期。

    軍校之中,蔣君各項科目均列第一,此項記錄至今未有人打破;奉校長之命組織青年軍人聯合會,團結青年,為黃埔學生領袖,黃埔師長皆許為國家棟樑;東征軍興,蔣君率百人之眾襲淡水,破千人之堅城,俘敵酋,立奇功;錦湖血戰,林軍十倍攻我,情勢危急萬分,蔣君高呼酣戰,喋血沙場,負三創不下火線,三軍振奮,遂潰林逆;劉揚叛亂,蔣君隨軍平叛再立殊功;二次東征,強攻惠州,蔣君率敢死隊,奮勇搶城,再度負傷,終破惠州,陳逆膽寒。

    整頓川軍,蔣君以黨代表之職,再負重任,兩萬川軍,順利改編成忠誠黨軍,創中央改編地方軍隊之首例;中山艦後,兩黨糾葛,共C黨員退出一軍,校長挽留,蔣君首先登台,寧辭高官,絕不負信仰,其感召下,大部分黃埔共C黨人退出一軍,令人惋惜。

    北伐軍起,校長不以信仰之別,拔入機要,蔣君慨然隨行;贛漢對立,兩黨破裂在即,蔣君即辭贛歸漢,任武漢總工會糾察隊長職,然因黃埔之經歷,受黨內同志批評,蔣君忍辱負重,毫無怨言,默然變糾察隊為勁旅;南昌兵變,蔣君為其重要分子;潮汕失敗後,蔣君輾轉入大別山,縱橫鄂豫皖三省,成為校長之心腹大患,共C黨之卓越領導者。

    然驚聞G黨肅反,事涉蔣君,竟被處決,罪乃投敵,嗚呼!豈有投敵之蔣君,豈有背主義之蔣君;況蔣君若投政府,何用此時!莫須有之罪名爾。我與蔣君,相識於廣州,相交於黃埔,相知於革命。我知其為共C黨人,知其為黃埔特支書記,知其直接受廣東區委之領導,然我敬其道德人品,乃真誠相交,同學因而戲為黃埔雙雄,蔣君名副其實,我自愧不如。

    蔣君之罪名讓我實難接受。蔣君自接受共C主義,始終堅信如一,不受任何誘惑;昔年離贛,校長愛其才,許重任以挽留,然其堅辭,回到武漢;校長始終不忍相棄,托人帶話,任何時候來寧,均委重任,師生情誼不絕,蔣君堅持不動。

    故蔣君絕不會背棄主義,蔣君之死源於共C黨內部傾軋,或為偏執;此二者我更信後者。蔣君不是眷戀權位之人,也不是爭權奪利之人,故他的死,必源於G黨內部偏執情緒爆發,這種偏執視一切不同意見者為非馬克思信徒,非馬克思信徒就是罪,就應當被誅殺,就應當送上共C主義地祭壇!

    1927年我遠赴歐洲之時,再也沒有蔣君的消息,待我重回國內,蔣君已經是鄂豫皖紅軍的領導人,我對此毫不意外,以他的才華,當能創此局面。我失良友!」

    這篇《悼蔣先雲君》在《渝州晚報》上發表後,重慶官場一時失聲,上海南京轉載後,南京上海官場也同時沉默。

    「你想做什麼?」李之龍的神態有些焦急,口氣有點不客氣:「你也知道校長你對不是很信任,幹嘛非要在這個時候,去碰這根紅線。你瘋了!」

    莊繼華淡淡的搖頭,他就是想出這口氣,蔣先雲死得太不值得了,應該為他鳴冤,他在心裡還隱隱在埋怨周恩來,為什麼非要把蔣先雲派去鄂豫皖,他湖南人,為什麼不把他派去江西呢?將來遇見一定要問問他。

    新聞界平靜兩天之後,彷彿睡醒了,又彷彿燒開的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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