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傳來一陣興奮的喧嘩,旅社的大門附近聚集著一群人,拿著報紙在大聲討論,黃郛有些厭惡的起身把窗戶關上。劉石蓀站起來從桌上的盒子裡拿起一支雪茄,不慌不忙的給自己點上,然後才慢聲說:「亦農兄的話有道理,日本人現在情況不妙,他們看上去強硬,實際上巴不得我們現在就停戰,讓他們有從容調動的機會。」
「委員長的意思是以長城為線,日本人的要價太高。」袁良在一旁提醒道,蔣介石的意圖來之前就交代了,長城是不能交出去的。
「戰場上變幻莫測,日本人是吃了輕敵的虧,讓何應欽佔了點便宜,其實他也知道,一旦日本人反應過來,局勢就會立刻轉變。」殷汝耕對前景並不樂觀,神情很是憂慮。
「昭公,你是怎麼想的?」袁良感到殷汝耕的話有些道理,但蔣介石的吩咐也不得不遵,否則回去何以交代。
「國勢衰微,由不得人哪。」黃郛沉思會歎息道:「把委員長的意思和籐原他們談談吧,看看他們的態度。」
籐原是日本北平領事館海軍武官,日本外務省和海軍對關東軍企圖主導中日和談非常不滿,在內閣指責軍人干政,關東軍跋扈,不聽調遣,最終陸軍部決定讓步,日軍的談判代表中增加了籐原和駐華代辦中山祥,而內閣也做出讓步,同意關東軍代表岡村寧茨到北平參加談判,但岡村正滯留旅順,尚未趕到北平。
黃郛他們在挖空心思想求和時,中南海居仁堂內卻瀰漫著熱烈的氣氛,何應欽臉上的那層隱晦一掃而光,臉上竟隱隱帶有些許紅光,被熊斌、徐永昌、徐祖貽、於學忠、宋哲元則圍在地圖前輕聲議論。
黃紹沒有加入那群人中,他坐在座後的沙發上。看著有些意氣風發的何應欽,他當然清楚他的得意從何而來。《北平時報》、《世界報》、《京津時評》等報紙紛紛稱頌他的運籌帷幄之功,把他讚得有如當世諸葛。可這場反攻的真正策劃者卻沒有絲毫報道,這讓黃紹為為自己好有些抱不平。他抬眼看看四周,莊繼華沒在作戰室內,這傢伙回北平後神出鬼沒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喜峰口對面地日軍還沒有變化。」宋哲元的嗓門有點大,按照事先制訂地計劃,喜峰口應該加入反攻中,截斷日軍東西兩線的聯繫,為此何應欽把四十軍龐炳勳部全數劃歸宋哲元指揮。
「第六師團也沒有西進的企圖。」徐永昌見何應欽吧目光轉向他。便立刻補充道。
「武籐信義這是要做什麼?不管西義一了?」熊斌有些納悶,從地圖上看,義勇軍、差動反攻部隊、八十七師、十七軍形成的絞索正緩慢而堅決的套緊第八師團的脖子。
「他不會還沒覺察吧?」徐祖貽說完之後就知道自己錯了,中國方面鋪天蓋地的宣傳下,沒有覺察除非關東軍司令部上下都是瞎子和聾子,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當然不可能,界嶺口方向日軍活動頻繁,」於學忠指著地圖上灤河以東說:「日軍是不是要在冀東發動攻勢,以達到圍魏救趙的目的。」
何應欽點點頭,他也注意到日軍不正常地地方。第八師團的局面正在向危險方向轉變,但關東軍卻沒有西進增援。而是在冀東地區增加了兵力。
「灤河防線我軍兵力略顯薄弱,」於學忠沒有宋哲元那樣喜形於色。東北軍從這場反攻中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可接下來,如果日軍從灤河方向進行突擊,那麼首當其衝的就是東北軍,更何況還有還有塘沽和天津也都是東北軍的防區:「此外,塘沽、天津的形勢也不是很好,日軍的兩條軍艦到達港外。」
何應欽一驚,如果日軍從塘沽、天津登陸,而且天津還有日本駐軍。而這一帶只有五十一軍一個軍在防守。日軍恐怕只需一天就能打到北平。
「上官雲相的第三路軍最好不要調到前線。」熊斌建議到:「作為軍分會的預備隊。」
要是再有兩個軍就好了,在場的人很是遺憾的這樣想到。但蔣介石已經明確告訴何應欽不會再增兵了。只能依靠現有兵力作戰。
「就這樣吧,第三路軍留在平津之間地楊村,依情況變化再看。」何應欽看招地圖,皺著眉頭說道。
於學忠滿意了,但宋哲元卻有點傻眼了,軍分會直接掌握的除了第三路軍,還有蔣伏生地八十四師,本來第三路軍是支援喜峰口反攻的,現在這個反攻只能依靠他現在掌握地兩個軍,可這兩個軍的實力卻是這樣薄弱,二十九軍稍好一點,四十軍卻只有兩個師,其中一個師是屬於東北軍系統的一零六師,龐炳勳根本指揮不動。
「何委員長,喜峰口反攻還打不打?」宋哲元的不滿溢於言表,衝口而出的話語包含著怨氣。
「暫時不進行,等等再說。」何應欽有些無奈的說,依靠二十九軍和四十軍反攻能否得手,誰也沒把握,乾脆來個以不變應萬變。
「季寬兄,你怎麼看?」何應欽轉頭看見黃紹坐在一邊悠閒的喝茶,有些不滿的問。
「我沒什麼,不過若喜峰口不動,宋希濂的反攻會受到羅文峪、馬蘭關方向地日軍牽制。」黃紹對在場人地心思摸得清楚,他知道宋哲元想打,畢竟當初蔣介石的承諾很有吸引力,特別是對二十九軍這種沒什麼地盤地部隊而言。
「文革還沒到?」何應欽皺眉問道,今天的會議昨晚就通知了,沒想到莊繼華卻到現在都沒到。
黃紹也沒說什麼,他只是雙手一攤,淡淡的笑了笑,這個動作的含義非常明顯,他根本管不住莊繼華,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何應欽有些生氣了,宋哲元等人也暗自搖頭。他們當然清楚這次反攻的策劃這是誰,但在座的都是在官場上廝混多年的人。性格中的那種張揚早就消磨殆盡,變得日傾穩重,自然對莊繼華有些惋惜,感到這個青年人雖然極有才幹,但一點小成績就變得飛揚跋扈,不把上司放在眼裡,看來也沒什麼前途,遲早會摔更頭吃大虧。
看到他們的神情,黃紹恍惚有些明白他們地想法,他也覺得奇怪。以他對莊繼華的瞭解,莊繼華不是那種人呀,可這是怎麼啦?
正胡思亂想之時,門外急匆匆闖進來一個參謀,他臉色通紅,氣揣吁吁地報告:「報….告。」
何應欽眉頭一皺,佛然不悅的呵斥道:「慌慌張張的做什麼?日本人打到北平了?」
「報告!」參謀緊張的整整衣襟,重新立正,大聲報告道:「莊高參遇刺。」
何應欽一驚,黃紹忍不住站起來了。宋哲元等人面面相窺,何應欽以為自己聽錯了。禁不住大聲問道:「你說什麼?誰遇刺?」
「莊高參,莊繼華高參。」參謀大聲的。毫不遲疑的答道:「他的衛士從醫院打來電話,還有警察局和憲兵三團也證實了。」
何應欽腦袋嗡的一下,莊繼華遇刺,這怎麼可能?誰幹的?他定定心神問:「情況怎麼樣?」
「負了輕傷,正在協和醫院治療。」參謀答道。
「哦,還好,還好!」何應欽長出一口氣,手心裡滿是汗水,要是莊繼華死了。他不知道蔣介石會做出什麼反應。
何應欽的心放下來了。但憲兵三團地蔣孝先卻急匆匆的趕到醫院,蔣孝先聽到莊繼華遇刺的消息時。就像有個霹靂在耳邊炸響。憲兵三團不是簡單的糾察軍人紀律的部隊,還負有保衛和監察北平重要軍政官員的責任,目前在北平的高官中,官位比莊繼華大的不知道有多少,可真正有份量的除了何應欽外恐怕就要屬莊繼華了。如果莊繼華在北平出事,倒霉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反正他蔣孝先肯定跑不了。
「老大呀,你出門怎麼不多帶點人?」蔣孝先趕到協和醫院,見到正在病床上地莊繼華忍不住抱怨道。
「去,有人暗殺你,帶多少人都沒用,除非你把他們的老巢給剿了。」莊繼華臉色有些蒼白,神情卻很平靜。
能逃脫那一槍純屬僥倖,莊繼華出門比較早,今天他要去拿立高之助留下地情報,在約定的咖啡館前,伍子牛發現迎面過來地穿西裝的人有點奇怪,他準備上前時,莊繼華卻攔住了他,他們今天是秘密行動,莊繼華不想把事情鬧大。
見到這個人後伍子牛有些緊張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陷阱,因此緊張的打量周圍的環境,莊繼華便邁步上前,這時從裡面出來三個人,一下就把台階給堵住了,莊繼華後退兩步打算給他們讓路,就在這時槍聲響了,莊繼華感到左肩上一陣灼熱,他立刻翻身撲向台階側面,而迎面下台階的那人的胸前卻爆出一個血光,他一下就栽倒在台階側面,正好擋在莊繼華身上。
槍聲一響,伍子牛的兩支槍便飛快出現在手上,首先一槍撂倒迎面來的人,也不管他是不是暗殺者,然後一個側滾翻,躲到樹旁,與暗殺者展開槍戰。
子彈噗噗的打在樹上,伍子牛根本不敢冒頭,只是盲目地伸手還擊,正危機時,莊繼華在一邊開槍支持,把繞到側翼地暗殺者擊斃了。暗殺者的子彈有衝向莊繼華,覆蓋在他身上地那具屍體接連中了幾槍,火力一分散,伍子牛又擺脫出來,他的槍法好,兩搶就把向莊繼華射擊的暗殺者給擊斃了。這人一死,暗殺者立刻逃跑。說來很長,實際持續時間很短,只有不到五分鐘,可就這五分鐘把北平城給煮開了。
蔣孝先還沒走,戴笠又來了,他是昨天趕到北平的,原因是莊繼華給蔣介石的關於關東軍的日軍情報,這份情報實在太全面了,以戴笠的眼光當然知道提供情報的間諜非同小可,絕對是居於核心位置的人,所以他繞了十八道灣提醒蔣介石,莊繼華手上的這個間諜應該交給特務處,但蔣介石沒有明確答應,莊繼華給他的情報上抬頭就是「羅漢說…」,蔣介石明白這時當年的羅漢起作用了。可這羅漢嚴格的說應該歸屬中央黨務調查科,是陳立夫的人,如果他答應了戴笠,陳立夫來抱怨怎麼答覆,人家守了七八年,看看要出成績了,你戴笠一伸手就拿過去了,有這麼好的事?所以蔣介石也不敢輕易答應,但他卻把戴笠派到北平來,名曰加強華北的情報工作,實際的意思是讓戴笠向莊繼華要,如果莊繼華給了,那是莊繼華的事,羅漢是他當初培養出來的,多少有三分說話權,你陳立夫有什麼抱怨恐怕也不好說出口。
「學長,你說是什麼人幹的?」戴笠得知傷情不重以後,長出口氣,然後開始琢磨報復了。
「那還用說,共C黨吧。」蔣孝先大咧咧的說道。
「你怎麼知道?」莊繼華有些奇怪的問,說實話他不知道是誰幹的,要說日本人的嫌疑最大,可在內心他反希望不是日本人,因為如此一來,那就意味照立高之助很可能有危險,甚至已經暴露了。想到這裡,他悚然一驚,趕到自己有些失誤,不該把情報送給蔣介石,南京政府的保密制度一向不好,這個情報一旦落入日本人手中,日本人勢必要追查,那樣的話,就算躲過去了,也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因為我需要是他們的干的。」蔣孝先嘴角露出一絲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