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書記看他們的樣子平靜的說:「今天下午我找了些關於這個莊繼華的資料,」他說著指指桌上的一疊報紙:「我發現這是很有意思的人,你們看他打過號稱民國以來最殘酷的內戰,以他的資歷和功勞,可以輕易的得到高官,踏入國民黨軍隊的高層,但他卻跑到德國去了,然後在德國脫離軍界,去年回國,在上海被捕被押送到南京,然後出任資源委員會副主任和西南開發工作隊隊長。同志們,我們都只看到他是國民黨高官的一面,所以就想當然的認為他是反對我們的,是反對抗日的。」
聽到這裡宣俠父忍不住插話道:「吳書記,我在黃埔時與他有過交往,據我的觀察,他是肯定不會傾向我們的,我曾經和蔣先雲同志談過這個問題,他也贊同我的觀點。」
蔣先雲的名聲隨著這幾年鄂豫皖的戰績在全國聞名,雖然他現在已經被肅反鎮壓,但這個消息還被控制在四方面軍高層,連中央都不知道,所以此刻宣俠父提出他來支持自己的論點是很有力的。
「嗯,」吳書記點點頭說:「我今天在看他的資料時有一個疑問一直在我腦海裡縈繞,那就很是他為什麼要走,如果他不走,他現在的位置應該是什麼?」說著他看著宣俠父和許權仲,倆人被他的問題問住了,關麟征、宋希濂、胡宗南等他當初的部下現在都已經是師長了,如果他不走,至少不會低於師長的位置。
「俠父同志,你在廣州只待了幾個月,那麼你離開之後又發生什麼呢?蔣先雲同志、還有周EN來同志會不會做他的工作?這些我們都不得而知,北方局並沒有轉給我們這方面的資料,但我分析他的資料,我認為他對黨的並不反對。至少敵意沒有那麼強烈。」吳書記說道。
不愧是在蘇俄受過訓練的,經驗豐富地老黨員。莊繼華的經歷宣俠父也知道,他從未從這個角度去分析,今天吳書記這樣一說,他才嘗試著從這樣的角度分析,結果發現吳書記的結論是有道理的。他想起離開黃埔前與蔣先雲談起莊繼華時的情形,蔣先雲的態度,現在他承認他忽略了他們的努力。
「吳書記。就算他對我們沒有敵意,那又能怎麼樣呢?他不可能加入我們地事業的。」雖然承認吳書記的分析,可宣俠父仍然不明白,這對他們在張家口的工作有何幫助,因為不管怎麼樣,莊繼華是肯定不會加入他們的,這點把握他還是有的。
「嗯,這點我看不一定,」吳書記思索著說:「我有個大膽的想法,有點風險。宣俠父同志,你願意冒這個風險嗎?」
「你不是讓我去策反他吧?」宣俠父愣愣的、小心的問道,說實話,如果真如他所料,他是沒有信心的,當年他作地斷言還記憶猶新。
「當然不是,」吳書記搖搖頭說:「不過接觸一下也不是不可行,俠父同志。你是最合適的人選,看看他的底細,這對我們瞭解他來的目的有幫助,也對我們的工作有幫助。」
宣俠父想想後剛要點頭,許權仲卻提醒道:「吳書記,我同意您的提議,但這樣重大的舉措要不要與張書記商議一下。」
許權仲說地張書記是前線工作委員會書記張慕陶,也就是戴笠口中說的張金刃,曾經擔任中共順直省委書記,去年順直省委分裂。一度被開除出黨。然後被捕,出獄後恢復黨籍,目前是張家口特委書記兼任前線工作委員會書記。
吳書記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打個哈欠:「當然,又不是明天就去,我負責向組織匯報,不過,俠父同志。你要先做好準備。張書記一批准,就要採取行動。」
「那你的動作要快點。」宣俠父笑著說:「他要走了可就沒戲了。」
「放心吧。你那位同學恐怕要在待上好多天,有的是時間。」吳書記看來真是困了,他邊說邊向內屋走去,嘴裡還忘叮囑道:「我睡覺了,你們說話小聲點,特別是你,宣大炮,嗓門低點。」
宣俠父和許權仲相視一笑,這一幕對他們來說實在太熟悉了。
莊繼華在旅社裡面睡了美美一覺,不但他睡了,而且包括警衛排在內的所有人都睡了美美一覺,用莊繼華的話來說,外面足有一個連站崗,還用擔心安全嗎。所以第二天傅作義率部下來訪時他還高臥在床。
傅作義選擇來訪的時間可是煞費苦心,昨夜他接到報告說火車站戒嚴,當時他就愣住了,派人打聽才知道是黃紹和莊繼華來張家口了,這讓他有點不解,以往軍分會派人下來,都要通知派人接站,可這次不知為何沒有通報。而且如果單單只是莊繼華到了張家口,傅作義還可以不理會;可黃紹就不一樣了,他現在是傅作義名義上的上司(現傅作義所部歸北平軍分會管轄,參加長城抗戰),所以他應該去火車站迎接,可這沒通知又讓他懷疑黃紹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目的,隨後又想起警備司令部下午傳來地關於日本別動隊地通報,這下他就樂得裝聾作啞,只是這裝聾作啞有個限度,一晚上剛好。一大早來既向馮玉祥傳遞了暗示,又向黃紹表明自己的態度,兩面不得罪。
黃紹見到傅作義很是高興,連忙一邊把他們迎進客廳,一邊讓人去叫莊繼華;倆人寒暄片刻後,莊繼華才推門進來。
「宜生兄,這位是委員長高足,莊繼華莊文革將軍。」黃紹向傅作義介紹。
傅作義見推門進來的人居然軍裝都還沒穿整齊,滿臉睡意,心裡有些瞧不起,但面上卻很沉穩,心裡的想法絲毫未露。
莊繼華其實早就起來了,只是伍子牛傳話時沒說清楚,他以為來的還是警備司令部的人,所以做出這個樣子。進門後才發現來的居然是穿藍色軍裝地晉綏軍將領,他這才趕緊手忙腳亂地整理軍容。
「你呀,這是傅作義將軍,陳炳謙將軍,袁慶曾將軍,不是警備司令部地。」黃紹笑呵呵地看著莊繼華直搖頭:「他可是神目如電,你這一套就收起來吧。」
「敬禮。」莊繼華整好軍容後,舉手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聽了黃紹的話。傅作義略微想想就明白,他心裡也有些好笑,站起來回禮後正要說話,莊繼華卻搶先說:「既然演戲就要演全套,那個伍子牛沒說清楚,我還以為又是昨晚那幫人,傅將軍請別見怪。」
傅作義呵呵笑著說:「敢情你們來張家口就是來演戲的呀。」
「那是,現如今張家口正是風雲聚會之時,正想借這塊寶地演一出大戲,還希望將軍多多成全。」莊繼華順口答道色後淡淡的說:「戲好不好首先還是劇本。」
莊繼華聞言後沖黃紹一笑,黃紹有些「不滿」的說:「你我任務各不相同,這齣戲你是導演,自然應該由你來解說,我可不作掠人之美的事。」
「那我就說,」莊繼華也不客氣,他轉頭對傅作義誠懇地說:「我聽說九一八之時,將軍就曾經通電中央要求抗戰。熱河戰起,將軍又率部赴察哈爾,挑起長城西線防禦,將軍能如此赴國難,實在令人欽佩。」
傅作義沒有答話,只是眉毛輕輕動了下,他不喜歡這種奉承,這樣的話毫無意義;好在莊繼華奉承兩句後就轉入了正題:
「現今日軍攻擊長城各口,軍分會分析了各方面情況,認為在察東組織一次反擊是可以做到的。目前我軍在察東有兩個軍。六十一軍和將軍的五十九軍(出兵前臨時將三十五軍的番號改為五十九軍),雖然這兩個軍實際只有兩個師,但日軍在對面的實力更弱,主要是偽軍,只在關鍵地段上有小股日軍,所以軍分會認為在這個方向上發起反擊是可行的。」
莊繼華說到這裡看看傅作義,後者眉頭緊皺眼光游離。莊繼華看不出他的想法只好繼續說道:「伍子牛把地圖拿來。」
伍子牛推門進來。把地圖鋪在桌上,可桌子有點小。莊繼華把地圖接過來,直接鋪在地上。
「軍分會的設想是第七軍團(傅作義任總指揮)的兩個軍,從獨石口方向出擊,向豐寧、土城子方向進攻,威脅古北口敵軍地側後,你們的攻勢勢必引起敵人的注意,他們勢必要從古北口正面分兵,如此就為我軍在古北口方向的反擊創造了條件…。」莊繼華指著地圖詳細分析了,傅作義所部發動反擊後戰場的各種變化,黃紹和傅作義先是坐著,然後是蹲著,最後大家都趴在地板上。
「日軍在圍場和赤峰也留有守備隊,如果他們從這裡調兵呢?」傅作義問。
「黃參謀長要去沽源見孫殿英,他將說服孫殿英將軍派出兩支部隊,一支在圍場附近,一支去朝陽附近,有這兩支部隊牽制,日軍不敢輕易出來,其實就算兵力也不會很多。傅將軍,你們的任務不是與敵人硬拚,如果敵人來援,能打則打,不能打就帶著他們向西,或者向北走,當時一定要他們從古北口分兵,其他方向來的援軍要堅決打擊,打得越狠越好。」
莊繼華的語氣中流露出一股殺氣,傅作義心動了,他可還是有顧慮:「兩個問題,一、孫殿英會參加這次反擊嗎?」莊繼華沒有說話,黃紹知道該他出面了,他想想後說:「有傳言說他作了漢奸,說實話這話我不信,我要去沽源看看,如果他沒投降,那我會說服他參加,我給他準備了六十萬大洋地軍費,而且他的打法與你的一樣,目的都在於牽制騷擾,逼敵人分兵,所以我有八成把握。」
傅作義點點頭,孫殿英所部是雜牌中的雜牌,軍費一向緊張,六十萬大洋對他有很大的吸引力,而且據他以前的接觸,這個人還是敢作敢為的(否則怎麼敢挖慈溪的墳),對抗日有一定的積極性。
「在出兵之前,閻老總曾經說過,重大行動之前必須得到他地同意,這個計劃閻老總會同意嗎?」
恐怕這才是傅作義最為難地,莊繼華心想,這是這個時代的軍人的通病,他也不知道該怎麼作才好,只好求助的望著黃紹。
「這個問題宜生你不用操心,委員長已經派人去說服閻老總了。」黃紹也拿不穩閻錫山的想法,這個山西老摳算盤打得太精,傅作義所部是晉軍中的主力,讓他就這樣拿出來損耗,恐怕還真有點難,因此黃紹又換了個口氣說:「不過,宜生兄,我要說兩句,且不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老兄做一個聲明,右一個通電,要求抗日,現在真有機會了,你卻左推右推,看來你的那些話也就是說說罷了。」
傅作義一下笑了:「黃參謀長,你這激將法有點落伍了。我地問題是,部隊地裝備大都是山西造,子彈炮彈手榴彈的消耗都要從太原運來,沒有老總地支持,這個仗是打不下去的。」
莊繼華這時插話道「傅將軍,委員長這次是下了決心的,不但調了十七軍,現下又調來十四軍和八十七師,同時又撥下大批軍費,將軍需要的武器彈藥,我們可以向太原購買。」
傅作義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傅某將服從命令,什麼時候開始進攻?」
傅作義的話剛落,他就從他的參謀長陳炳謙的眼中看到些許責備,他知道他這是在責備他答應得過快。
「傅將軍有點急了,」沒等陳炳謙開口,莊繼華就笑道:「七軍團的反攻是否開始,取決於兩個條件,」
莊繼華說到這裡把手指向日軍那條漫長的運輸線:「首先是孫殿英的四十一軍先動,他們吸引圍場朝陽和赤峰敵人的注意,然後是抗日義勇軍以同樣的打法,截斷或騷擾日軍的運輸線,等日軍的主力轉到他們的後方後,才是傅將軍您的攻擊時間。」
傅作義這下才完全放心,這個計劃雖然不是絲絲入扣,但很顯然這不是個硬拚的計劃,用中國傳統的軍事戰法來形容,就是先惑敵,再分其勢,最後才發起致命一擊。莊繼華雖然沒說這致命一擊在哪裡,可他完全可以夠判斷出,這一擊是在古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