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投機者 第五節 兩全(一)
    北平,五朝古都,中國最後一個皇都,市井街坊充斥大量滿清遺老遺少,這些從前身居高位,就算什麼也不干也能領到薪水的「貴胄」們現在雖然不如以前了,可虎死架子不倒,即使穿著補丁加補丁的衣服,喝了三天清湯稀飯,可張嘴依然是「我姥爺」,「想當年」等等。

    坐火車從外地入北平的話,在永定門下車向北走,穿過天壇不遠就進入天橋,這裡大慨是北平城最熱鬧的地方,說書的、唱戲的、賣藝的、到處都是,沿街漫步出了賣藝的民間藝人外,最有特色的是街邊的小攤,店主操著京片子吆喝著,「又濃又香的油茶勒!」「賣混沌勒!」

    在天橋晃蕩的人中,除了來往穿梭不斷的遊人顧客外,還有一些穿黑色褂子,擰著鳥籠子悠閒晃蕩的人,這些人看上去五大三粗,在街上走路都是一個模樣,兩手斜開,兩腳外八字,活像支螃蟹或者是展開翅膀的鴨子,一擺一擺的。

    換到前世,這樣走路的人恐怕走不上百米就會招來一大群人對她實施真人P,但在這裡,在這個時候卻沒人敢對他們說三道四,因為這是他們的地盤,他們是一畝三分地的皇帝。

    天橋除了有來自各地的藝人外,還有來自各地的商販,經年下來,天橋自然形成了數個龐大的市場,在這些商販中以往這裡最常見的口音是山西、山東、河南和口外的,可九一八之後,這裡的東北口音越發增多,這些東北來的難民在這裡賤價賣出他們隨身攜帶的物品,換回少許金錢,沒有物品的就只好賣兒賣女了。

    隨著這些東北難民的湧入,北平城內地反日氣氛越發濃烈,東北人士組織了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東北流亡學生日日在城裡組織遊行請願,要求政府出兵收復東三省。

    北平市政府對這些流亡學生還真沒好辦法,抓人吧,前腳抓進來,後腳就有人拿著張學良的名片來保人。張學良一槍不放丟掉東三省後,全國的輿論壓力和來自東北軍內的壓力差點讓他直不起腰來,更重要的是丟掉東三省,就丟掉了東北軍安身立命之所。丟掉了東北的財稅,數年苦心經營的工廠,丟掉了全軍官兵的家屬,整個東北軍成了無根地浮萍,然而更大的壓力卻是精神上的,東北軍官兵甚至不敢穿軍裝上街,不敢招惹任何人,一句幹嘛不打日本人去,就讓他們屁滾尿流。

    「收復東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不抵抗政府1」東北大學、馮庸大學、東北商船大學、東北交通大學等流亡學生又在舉行遊行,很快大批警察憲兵迅速趕來。在街口嚴陣以待,水槍噴射出強烈的水柱,直衝衣衫單薄的學生們,隨後警察衝進遊行隊伍中,揮動警棒驅散遊行隊伍。

    每當這個時候,街上的店舖紛紛關門。街邊小攤販也手腳奇快的收攤,可今天有個小攤主收不了攤,四男一女坐在他的攤上就是不肯走,攤主急得要哭。可這些人卻毫不動容,為首的丟給十塊大洋後,攤主一溜煙就跑了。

    「太不像話。學生們宣傳抗日沒有錯。」梅悠蘭氣憤的看著街上被追著打地學生,幾個學生逃到他們的攤位,一個男生端起灶上的鍋,一鍋滾燙的開水迎頭潑向追來的幾個憲兵和警察,追得最急的警察被燙得嗷嗷直叫,剩下地警察躲開開水後,又追過去。

    「攔住他們。」莊繼華忽然開口叫道。早就忍耐不住的宋雲飛和伍子牛立刻出手。三拳兩腳就把追來的警察憲兵打翻在地。

    「在田,知道這是誰的部隊嗎?」莊繼華看著憲兵皺眉問道。

    莊繼華在成親後地第三天就離開了莊家村。他先去了上海,湯教授和陶止庸已經離開醫學院,需要的醫學實驗室設備,大部分在上海購買了,核心設備已經在美國啟運,李之龍帶著潘慧勤也到了上海,地質研究所的勘探隊也組建起來,李四光、孟憲民、斯行建等專家組建了八支勘探隊,其中李四光已經帶著兩支勘探隊出發了,所有設備都由虞洽卿負責送到重慶。

    上海地事處理完後,莊繼華就去了南京,把劉殷淑和潘慧勤留在南京,梅悠蘭死活要跟著他北上,最後連劉殷淑和潘慧勤也勸他帶上梅悠蘭,莊繼華只好無可奈何的帶上了她。

    到了北平後,一下火車,梅悠蘭又出招了,非要逛逛天橋,她說她在美國就知道北平的天橋,這次來北平一定要親自,於是一群人就坐到這個小攤上了。

    「憲兵三團的,應該是蔣孝先的部隊。」李之龍想了想說:「應該是他,去年報上發表過他出任憲兵三團團長職務的消息。」

    莊繼華點點頭沒有言聲,既然是同學那就好辦,出不了大事。莊繼華隨後就注意到,一隊穿東北軍軍裝的士兵,在一旁袖手旁觀,幾個學生從他們身邊跑過,他們沒管,隨後追過來地警察和憲兵卻被他們攔住,帶隊軍官火氣極暴,兩句話不對就與警察憲兵打起來了,這下現場就更亂了,隨後又是一大群東北軍士兵跑來支援。

    憲兵中地一個軍官站到轎車上,抬手就向天上放了兩槍,場面上立刻安靜,東北軍官兵以熟練的戰術動作散開,黑洞洞地槍口對準這邊。

    「別打了,雲飛、子牛,再打就要見血了。」莊繼華把宋雲飛和伍子牛叫回來,莊繼華和李之龍穿的是軍裝,他一身少將軍裝,將星燦燦,李之龍一身上校軍服,兩個人坐在那紋絲不動,那些憲兵和警察根本不敢來冒犯他們。

    宋雲飛和伍子牛穿的是便裝,他們的軍籍還沒恢復,過來的憲兵和警察就衝他們去了,可這些人那是他們倆的對手,就一會地上躺了一地。

    憲兵團的軍官與東北軍軍官當街吵起來,憲兵團指責東北軍放走了鬧事學生。東北軍指責憲兵團干擾他們正常巡邏,警察在這個時候根本不敢出面,這兩尊大神,他們誰都招惹不起。

    「嘯劍現在挺沖。」莊繼華直搖頭,這蔣孝先做事太不留手了,日後西安事變時,但願他不在西安,否則…。轉念一想,西安事變是什麼時候的事呢,36年還是35年,或者是37年?

    「他們這些人本就不是好東西,有什麼可奇怪的。」李之龍雖然重新穿上這身軍裝,可心裡地疙瘩失蹤沒有放開。

    莊繼華看著李之龍,他明白他內心的想法,但卻不得不提醒他:「在田,以後你可不能這樣說了,我們以後要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我們國民黨中也不全是壞人,特別是黃埔同學,我相信他們當中大部分人還是好的,還保持著當年的革命熱情,就說藍衣社吧,他的生活紀律甚至比你們當年更嚴格。拋開他們綱領的不談,這是不是表明他們也有救國救民之心,只是選擇的方式不同罷了。」

    李之龍沉默了會說:「可他們地路是錯的。」

    「對,我也不贊成他們的綱領。可是你不得不承認,他們還有熱情,在田。想救國的不只你我兩人,光我們倆也救不了中國。」莊繼華平靜的看著正與東北軍軍官理論的蔣孝先:「在田,你看,張學良雖然不抵抗,可東北軍官兵卻想打,他們心裡窩著火。」

    「嗯,我看是這樣。一個少校居然就敢明目張膽的與憲兵三團對著幹。東三省丟得冤呀。」李之龍歎口氣說。

    「姑父不知怎麼想的。這要在美國,早就宣戰了。」這一路梅悠蘭看到了一些中國低層的生活狀況。讓這個在蜜罐裡長大的姑娘感到非常震驚。三個省被佔,居然不敢宣戰,甚至還要鎮壓要求抵抗地民眾,這更不能讓她理解了。

    莊繼華和李之龍無言以對,良久莊繼華才勉強為蔣介石分辯兩句,這姑娘與宋美齡的關係不一般,萬一在宋美齡面前說漏了嘴那就麻煩了:「校長的顧慮很多,…。」

    莊繼華也只能這樣說一句了,其他的就再也說不出來了,因為無論什麼理由,都無法為蔣介石分辯,作為政府,首要責任就是保衛國家安全,如果不能,就是政府失職,就沒有資格領導國家。

    蔣孝先與東北軍的交涉自然毫無結果,東北軍幾十萬人在北平,頂頭的是陸海空三軍副總司令,你一個憲兵團算什麼。

    回到車前,蔣孝先就聽說有人打了憲兵還穩如泰山地坐在那你吃飯喝茶,心頭不僅冒火,大罵手下士兵,東北軍奈何不了,幾個平頭百姓還奈何不了嗎?

    「團長,不是我們不抓,領頭的是個少將,我們不敢抓。」

    蔣孝先這才感到事情有些奇怪,立刻帶人過來了。

    「在田,我們還是迎迎吧,在北平這幾天少不了要與他打交道。」莊繼華笑著站起來。

    「嘯劍兄,你可好威風。」隔著老遠莊繼華就伸出手來。

    「文革?怎麼是你們?」蔣孝先先是驚訝後是疑惑:「你們怎麼到北平來了?」

    「沒辦法,勞碌命,校長給我個求爺爺告***工作,我也只有擔著,哪像你,威風凜凜,大殺四方。」莊繼華笑著說。

    「文革,你就別嘲笑我了,媽的,你以為我就願幹這活,」蔣孝先終於忍不住了,他心裡也窩著火:「上面地命令我能不執行嗎?***日本人天天抗議,南京一天一個命令,讓我不要激怒日本人,我這也是做給日本人看。」

    莊繼華淡淡一笑:「你可以靈活掌握嘛,民眾的情緒不能簡單地堵,要疏導,要讓人家發洩,我說嘯劍,你家要被別人佔了,你也會上街抗議的。」

    「唉,我說文革,幾年不見,怎麼一見面就衝我來,」蔣孝先不滿的說:「你要覺得你行,你來幹,我讓給你幹。」

    「嘯劍,」莊繼華感到也不能太刺激他,說實話,當初東征北伐時,蔣孝先的表現還是很英勇的,每戰必英勇爭先,錦湖戰役,惠州攻城,蔣孝先都是戰鬥在一線,數次負傷,不是不是什麼膽小鬼:「我的意思是,上面的命令有些時候能敷衍就敷衍,這些學生也是為國家,能放手就放手,不一定非要趕盡殺絕,將來抗戰軍興,他們就能成為我們最可靠地幫手。」

    「這個道理我不是不懂,」蔣孝先苦惱地說:「可我們得到情報說,這裡面有共C黨插手。」

    「那就更糟了,」莊繼華沒等蔣孝先說完就打斷他的話:「你也不想想,人家共C黨撈愛國地好名聲,我們去背賣國的惡名;你看看東北軍,他們明顯同情學生,敵視中央;如果我們再不改弦更張,讓民眾有個發洩的途徑,政府的名聲可能就全毀了。」

    「文革,你有什麼好辦法嗎?」蔣孝先想想,感到莊繼華說的有道理,這幾個月,他們抓了不少人,監獄裡面已經塞滿了(張學良可以從警察局裡保人,憲兵團就不行了),可還是有學生上街遊行,而且抓的人好像也不全是共C黨,絕大部分還是普通人。

    「這一時半會哪有什麼好主意,」莊繼華白了他一眼:「你給校長和賀衷寒寫封信,就說堵不如疏,請他們想想,用什麼辦法疏?」

    堵不如疏,莊繼華也只隨口一說,可這個念頭同時也進入於他的腦海,到底該怎麼疏呢?用什麼辦法既能滿足民眾的抗日要求,又不引起蔣介石的擔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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