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岳坐在莊繼華的對面,眼裡佈滿血絲,軍服骯髒不堪,他也沒有主意了。莊繼華絞盡腦汁回憶在前世看到的戰例,可惜他不是軍迷,對前世戰爭的瞭解也就是電影電視上看到的,以他現在的經歷來看,那些東西假的太多,戰爭血腥的十分之一都沒能表現出來。
兩人相對無言時,前沿來報告,說李俊義部的陣地亂哄哄的,不知道在做什麼,隨即南面也來報告楊賡和部隊似乎有撤出跡象。
莊繼華與薛岳對視一眼,眼中都露出驚喜,「我去們。」薛岳起身抓起軍帽扣在腦袋上。
李俊義回去後越陷越生氣,憤怒下他命令部隊連夜退出陣地,到後方集結,準備天亮北上。李俊義的行動讓鄭俊彥措手不及,只好下令立即調整部署,彭德銓的部隊調到正面,楊賡和放棄南面渡口回到東線與梁鴻恩合兵一處。這樣的調動是非常危險的,一旦被莊繼華偵知,趁機發起突襲的話,以他們現在的混亂狀況,是很難穩住陣線的。
可惜的是莊繼華並不知道這一切,他和薛岳的判斷都是,外線部隊取得了重大進展,敵人被迫作出調整,兩人同時排除了突襲的可能,因為敢作這樣的調整,不可能沒有警戒部隊,這時候出擊很可能會中敵人的圈套。
戰爭在錯進錯出中繼續上演。
上午十點,鄭俊彥下令開始進攻,與往常相同的是,猛烈的炮擊,然後,…沒有然後了。前方只有零星的槍聲響起。
鄭俊彥大為驚訝衝出指揮所觀察,這一看不由大怒,進攻部隊全趴在百米以外放槍,車站守軍只有零星的槍聲還擊。絕大多數只是觀望。
「這怎麼回事?」鄭俊彥厲聲喝問彭德銓,彭德銓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他緊張的擦擦臉上的汗,不知該如何回答。
另一方向上梁鴻恩和楊賡和甚至組織不起進攻,負責進攻的營長直挺挺的跪在楊賡和地面前,雙目流淚。哀求道:「旅長!給我們老浙軍留點種子吧!十一天了!您看看現在我們還剩多少人,再打下去,老浙軍就全打光了!」
言畢放聲大哭,周圍軍官無不黯然,楊賡和和梁鴻恩神色木然,李俊義部走後,所有官兵都盼著離開牛行車站,今天部隊一集結他們就發現情況不對,只是沒想到下級官兵居然敢公然抗拒命令。
「戰場抗命!這可是殺頭的罪?」楊賡和狠狠心喝斥道。
「卑職知道,只是卑職無法讓他們去衝鋒!」營長梗嚥著指指陣地前的部隊:「旅長。你把我砍了吧。」
「我不想你的腦袋,我要你帶他們衝鋒,殺進牛行車站!」楊賡和忽然暴躁起來,他心中早就不滿了,鄭俊彥要是早點放開西路,莊繼華恐怕早走了,牛行車站早就拿下來了。根本不會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可他們不衝!」營長絕望的哭訴道:「我不能把他們都砍了吧。」
楊賡和和梁鴻恩面面相窺,剛才地情形他們也看到了,不管軍官們怎麼逼,士兵衝到三百米的位置上就不動了,無論你怎麼打怎麼罵,就趴在地上不動。
鄭俊彥接到楊賡和和梁鴻恩的報告後,感到事情麻煩了,就在他還沒想出解決辦法時,更大的壞消息傳來,進賢失守。
蔣介石的嚴令讓顧祝同不敢掉以輕心。他把新開到的賴世璜調上前線,把自己的本部也調上前線強攻,進賢城外炮火連天,北伐軍冒著城上的彈雨奮勇搶城,蔡熙盛等團長親自冒著槍林彈雨攻城,炮兵也裝上刺刀拉到城下抵近射擊,持續不斷的猛烈進攻下,東面首先打開缺口,衛立煌親自率部登上城樓,城牆一破。守軍士氣瓦解,蔣鎮臣不敢回南昌,而是率部向東逃去。
鄭俊彥收到這個電報後渾身冰涼,進賢一丟,南面過來的北伐軍只需一天就能抵達南昌城下。贛江那邊地朱培德作不會袖手旁觀。他再渡過贛江,南昌就在兩面夾擊中。現在唐福山還守在西山,擋住了西面過來的第二軍,如果西山再失守,牛行車站再卡在這裡,南昌就只能放棄了。
「重賞之下出勇夫,組建敢死隊,每個隊員一百大洋。」鄭俊彥幾乎是咆哮著吼道:「我馬上讓城裡送來十萬大洋,一千敢死隊員,拿下牛行車站!」
一箱箱白花花的大洋的擺在陣前,彭德銓把幾塊光洋拿在手上玩弄,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他抬眼看看下面的士兵:「弟兄們!我們傷亡大,可車站內的敵人傷亡也大,他們沒多少人了,只需要再衝一次,他們就完了,這些大洋就是你們地了!」
說著彭德銓輕輕把大洋拋進箱內,發出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響,大多數人只是呆滯的看著那些光洋,卻也有少數人露出貪婪的眼色。
「弟兄們!還等什麼,只要報名就是一百塊光洋,打仗是為什麼,不就為錢嗎?機會就在眼前,快來報名呀!」
軍官們賣力的鼓動下,有十幾個人跑上來領了大洋,這點人肯定是不夠的,鄭俊彥見狀立刻加碼:「弟兄們!打下牛行車站,馨帥還另外再每人賞賜一百大洋!另外殺一個北伐軍,賞一百大洋,軍官一千,莊繼華,無論死活,都賞五萬大洋!」
前所未有的重賞,終於讓彭德銓聚集了七百多人,彭德銓把他交給一個團長,讓他率部衝鋒,許進不許退。
另一邊,梁鴻恩和楊賡和也湊了近五百人,如此大洋不夠,鄭俊彥又從城內調了五萬大洋過來,只是這樣一來一去,時間就耽誤了,攻擊發起的時間推遲到下午,這是致命的。
天亮之後,莊繼華和薛岳才發現西面和南面的敵人都沒有了,南面還好說,可西面就耐人尋味了,正面地敵人換成了彭德銓,楊賡和跑到東線去了,李俊義去了那裡呢?莊繼華做夢都沒想到,孫傳芳居然會把李俊義給調走了。
「看來,鄭俊彥給我們安排了條出路呀。」莊繼華略帶嘲諷的對薛岳說:「你說李俊義會在那等我們?」
薛岳同樣沒想到李俊義會被調走,他看看地圖,指著小廟西面十多里處的一個村莊,口氣有些猶疑:「應該是這裡吧,這裡可以兼顧南北兩面,我們走那條線都跑不了。」
「嗯,」莊繼華點點頭:「與我想的一樣。就讓他在那裡等吧,不過,鄭俊彥的佈置有些奇怪。」
「是有些奇怪,難不成西山危急,」薛岳點點頭,他知道莊繼華的意思,李俊義在的話,牛行車站恐怕今天就守不住了,鄭俊彥這樣作明顯多此一舉:「李俊義支援那裡去了?」
「不管他,我們今天守過去,明天再守一天,任務就完成了。」莊繼華收起地圖,指揮部內的其他文件幾乎全部燒燬了,電訊處的房間裡生著一盆火,一旦被突破,電訊處長就必須燒燬密碼本,密碼員、機要員、電訊處長必須自殺,他們都把手槍放在伸手可及之處,時間一到,就給自己腦袋一槍。
比以往更猛烈的炮火預示這次進攻不同以往,炮彈雨點般地落下,車站內牆倒屋塌,爆炸聲此起彼伏,東邊的宿舍被完全摧毀,正面阻路的車廂被炸得四處亂飛,幾發炮彈準確的落在候車廳屋頂,候車廳當時就垮了一半,濃密的煙霧嗆得人睜不開眼睛,指揮部內傷亡無數。
炮擊停止後,莊繼華從煙塵站起來,忽然感到一陣劇痛,眼前一黑,隨即仰身栽倒,這可把身邊地宋雲飛嚇壞了,連忙撲到莊繼華身邊大叫:「師長!師長!」
牛行之戰打響後,一師官兵不知不覺地把莊繼華官銜上的那個副字去掉了。聽到宋雲飛地叫聲,薛岳也急忙趕到來,急吼吼的叫:「師長!師長!你可不能死!」
宋雲飛和薛岳急忙把莊繼華抬到外面月台旁的掩體裡,他們這下才看清,從莊繼華身上冒出三股血,前胸、小腹、左肩,血如泉湧。
「軍醫!軍醫!」宋雲飛瘋狂的喊道,薛岳一巴掌把他煽倒在地。
「不許叫,師長的事誰也不許說出去!聽到沒有!」薛岳臉都白了,這個時候要傳出莊繼華陣亡的消息,前面的士兵非立刻崩潰不可。
槍聲瘋狂的叫囂著中,宋雲飛把莊繼華抬進醫護所,軍醫一看是莊繼華,立刻手忙腳亂的為他包紮。
「你快點!」宋雲飛又急又怕:「他沒死吧?」
軍醫一邊指揮人包紮,一邊仔細檢查。
「沒死。」軍醫毫無表情的說:「不過快了。」
「你***胡說!」宋雲飛唰地抽出手槍,頂在軍醫的後背上。
軍醫不客氣的伸手把他的手臂擋開:「你要殺了我,他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