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投機者 第六十六節 綱領
    完之後,莊繼華又仔細讀了兩遍,確信沒什麼問題後門,樓道裡靜悄悄的,辦公室的門緊閉,兩側的壁燈發出昏暗的燈光,照得走廊陰森森的。

    政治部在一樓最裡邊的三間房,門都開著,最外間上面掛的牌子寫著政治部主任,莊繼華沒有刻意向裡面張望,也沒有刻意迴避。周主任正與一個穿軍裝的人在談話,那人背對著門,聲音卻很陌生。

    裡面兩間,賀衷寒和曾擴情在左面房間裡正全神貫注寫什麼東西,對面房間裡的楊其剛和黃蟹正合力對付油印機。楊其剛負責添紙,黃蟹負責推油滾子。

    莊繼華先在賀衷寒和曾擴情房間的門上敲敲,然後捏著嗓子怪聲怪氣的說:「長官,我可以進來嗎?」賀衷寒根本沒抬頭,曾擴情順口答句進來,然後抬頭見是莊繼華,便放下筆,站起來笑道:「我倒是誰,怎麼像個太監。文革,你到校長身邊了還這樣不正經。」

    聽到曾擴情的話,賀衷寒抬頭看到莊繼華,有些高興的說:「文革,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莊繼華邊走邊說:「你又不是校長。擴大哥、君山,在忙什麼呢?」

    賀衷寒把莊繼華讓到椅子上,曾擴情端來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

    「文革,我正在寫學會的工運農運綱領,還沒有寫完,你先看看。」說完。賀衷寒把桌上地文稿拿過來遞給莊繼華。

    「呵,我正要找你指點,你卻先下手了。」聽到賀衷寒話,莊繼華心裡挺高興的接過賀衷寒遞來的文稿。隨手從兜裡掏出自己的文章,遞給賀衷寒:「我們交流一下,你看看能不能在《革命青年》上發表。」

    賀衷寒有些意外的接過莊繼華遞來的文章問道:「怎麼。不擔心有人群起而攻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寫文章了」

    莊繼華淡淡地說:「誰說的,這次要是有人反對,我是打算與他們論戰到底的。」

    賀衷寒和曾擴情對莊繼華的堅決更感意外,兩人拿起文章就到一邊去看了。莊繼華則認真的研究賀衷寒寫的綱領。

    綱領不長莊繼華很快就看完了這兩份綱領沒有超出甚至是照搬孫中山的三民主義演講中的內容,不但沒有新意,也沒有提出什麼具體地行動策略。

    賀衷寒看完莊繼華的文章後,有些不舒服的:「文革,別人都不追究了。你幹嘛還抓住我的事不放。」他們倆跟莊繼華很熟,有什麼也不藏著。

    莊繼華搖搖頭:「雖然提了打架,但絕不是針對你的。君山,你認為這個事件就這樣就結束了?對你和擴大哥來說是結束了,可是其他人來說還沒有。在他們看來這次是一部分人的義氣之爭,卻沒有認識到這種義氣之爭對國共合作的危害。如果我們不抓住機會,進行這方面的教育,以後不是共產黨員就是我們國民黨員都有可能再次引發這樣的爭端。到那時我們再想堵住這個口子就難上加難了。」

    賀衷寒還是不能接受:「可是你提打架,別人會認為你還是衝我來的。」莊繼華想想,感到賀衷寒地擔心還是有道理的。便接過文章將「揮拳相向」改為「惡言相向,全無討論的態度;這一罵你痛快了,。」

    賀衷寒很高興的接過文章:「這期就發,文革,乾脆你就給我們作撰稿人吧,或者評論員。」

    莊繼華心說那不是自己把自己擺在火上烤嗎。趕緊說:「恐怕不行,我現在校長副官,校長到哪裡我就去哪裡,你看東征後校長廣州頭梅縣幾個地方跑,我能在梅縣多久;另外我這個副官要參與進來,會不會被認為是校長指使的?」

    莊繼華這話給賀衷寒兜頭一盆冷水,他迅速冷靜下來,承認莊繼華的顧慮很對。便不再提這件事了。

    「文革,你看我們擬定地這個綱領怎麼樣?」曾擴情問。

    「我也正想和你們談這個,」莊繼華語氣很誠懇:「君山、擴大哥;這份綱領與總理的三民主義講義差不了多少吧。」

    賀衷寒臉色微紅的點點頭:「我是按照總理的講話整理出來的。」

    「那就對了,如果學會的綱領照搬三民主義。那何必成立這樣一個學會,你們說是不是。」

    「總理提出的三民主義是我們建國的最高目標,不過這個目標要一下子實現恐怕很困難,總理在《建國大綱》中將國家建設分為軍政、訓政、憲政,三個階段,但這三個階段所要採用地政策是不同的。」

    「但總理沒有具體說明這些階段在工農運動上應該採取那些政策,這就需要學會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

    莊繼華說完看看兩人的反應,賀衷寒和曾擴情都沉默不語,其實他們也知道,這個綱領不是很合適,但又找不到其他辦法。今天莊繼華不來,明天賀衷寒也要找他去。現在莊繼華明確反對這份綱領,兩人又不知道該這麼辦了,想直言請教有抹不下面子。

    莊繼華看兩

    反應,而且也不說話,有些明白了,不過他不打算直想法。

    「我在樟木頭和海豐縣時與兩個共產黨員有過接觸,他們正好是負責工運和農運工作地,他們目前採納的都是蘇俄的那套,在城市主張沒收工廠主的工廠,在農村主張沒收地主富農的土地。由於我們國民黨反對,他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辦好,於是只好要求增加工資、降低地租,減少高利貸的利息。你們對他們的方式有什麼看法?不要帶成見,就說說他們的方式對農民工人。以及地主富農商人地社會各階層的影響。」

    「要說在他們在農村搞這套的話,對農民的吸引力很大。」曾擴情家裡沒有土地的,典型的貧雇農出身,對農村窮人地想法比較清楚。

    「對地方士紳的打擊很大,同時商人也不會贊成的。」賀衷寒家裡卻是當地富戶,對富裕和較富裕階層的瞭解很多。

    —

    「你們認為他們的策略的缺點在那裡?」莊繼華又問。

    「沒收財產。」曾擴情說。賀衷寒想想後又增加了句:「減租降息。」

    「現在我們再看看農民和工人最需要什麼?」莊繼華一步一步啟發到。

    賀衷寒開始察覺了:「文革。別藏著噎著了,你就直說你的想法吧。」

    說完,賀衷寒走過去要把門關上。「別關,君山,就這樣。」莊繼華連忙阻止,賀衷寒有點奇怪的看看他,見莊繼華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心裡知道莊繼華這是要作個光明正大地樣子。心中雖有些不以為然。但還是照辦了。

    「我說說我的想法,你們有什麼想法也可以隨時提出來。」莊繼華先打預防針。

    「如果把廣州看成一個國家,大元帥府看作政府的話,我們國民黨是執政黨,他們共產黨是在野黨。你們知道執政黨與在野黨的區別在那裡嗎?那就是執政黨必須從社會穩定的角度考慮問題,在野黨只需從黨派的利益考慮問題。這就決定了兩者對同一件事的處理方法不同。」

    「舉個例子,罷工。在野黨會支持罷工,甚至會鼓動罷工,因為一旦罷工他就有幫助罷工工人的機會,就可以推廣他們的主張。在美國呢就是拉選票、攻擊執政黨的機會;但執政黨會希望罷工之類地社會問題越少越好,因為這樣他的管理才會穩定,有序。老百姓最怕的是什麼,是動亂,是沒有安定的生活。所以罷工越多執政黨的聲譽越差,拉選票的能力也就越差。」

    「老百姓既然怕動亂。想安定,為何又要搞罷工呢?我認為這是老百姓被迫在生存和安定之間作出選擇。當生存成為不可能時,他們就只能選擇動亂。」莊繼華說到這裡端起茶杯卻發現茶杯已空,便給自己倒杯水。

    「要提出綱領首先要明白當前工人和農民地生存狀況,瞭解他們需要什麼。」

    賀衷寒聽到這裡很是疑惑:「那不就成了蘇俄的做法了,分田分地,或者減租降息,再不然就是沒收工廠。消滅剝削。」

    莊繼華嘿嘿笑了,他知道他們會有這麼問,他把杯子捧在手裡,感受那份灼熱。

    「無論在野黨還是執政黨。面對的都是同樣的社會問題。問題不會改變,變的是解決的方式方法。」

    莊繼華在屋裡來回踱步,思考如何措辭。

    「在野黨可以通過發動罷工、沒收勞動工具這樣的手段來推動改變工人的生存條件。執政黨是不能這樣做地。執政黨的他的執政屬性就要求他通過合法的方式平穩地推動社會變革,其中就包括改善工人的生存條件。」

    「面對同樣的生存條件惡化,執政黨應該做的是什麼呢。通過立法的方式,改善工人的生存條件,然後建立相應的監督和促進機構。」

    賀衷寒和曾擴情聽到這裡逐漸明白莊繼華的意思了,共產黨喜歡罷工,那麼三民主義學會就應該推動立法,推動法律的執行。

    「對於剝削,完全消滅是做不到的,我們消滅不了剝削,當我們可以消滅殘酷剝削。現在這種殘酷剝削在中國城市和農村普遍存在;城市裡工人的工作時間普遍在十個小時以上,工資卻很低廉;農村呢,地租普遍在七成以上,借貸利率呢,普遍達到50%,甚至是100%。擴大哥,你來自農村,我說的這些應該不假吧。」

    曾擴情點頭稱是,賀衷寒雖然出身富家,但對農村裡的事也比較清楚。

    「這種殘酷剝削最終造成農民普遍破產,這些破產農民就成為社會動亂的根源,很多人指責說是共產黨造成社會動亂,其實他們看只是看到表面,因為就算沒有共產黨也會有其他政黨來領導農民和工人起來鬥爭。來改善他們地生存條件。」

    「在他們看來是因為有了共產黨的組織,農民和工人才起來的,其實這是誤覺,是因果顛倒。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上記載了無數次這種事情了,只不過把他記錄成了農民造反而已。」

    莊繼華說到這裡心中對自己都有些佩服了,這樣解釋歷史上的農民起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個。

    「歷朝歷代農民造反無不是因為大量農民破產。活不下去,迫切需要進行社會變革,拒絕這種變革就必然導致革命。所以簡單的把問題歸結到共產黨地身上就是因為他不願承認當前農村的現實,農村中有很多農民掙扎在貧困線上,處於破產的邊緣。」

    「用沒收的方式來解決可以嗎?當然不行,這是以國家的名義行搶劫之實,政府不但不能沒收,反而應該保護私有財產。除了對惡霸地主進行打擊外,對凡是依靠自己勤勞致富的都應該保護。社會公平不是指社會財富平均,而是指機會公平,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國民有相同的受教育機會,發展機會等是公平。」

    「宰相地兒子和農民的兒子他們會一樣嗎?當然不一樣,他們出生和成長的環境是不一樣的,可這是先天造成的,是老天爺定的,你沒有辦法改變。唯一能做的是,讓農民的兒子與宰相的兒子有相同的受教育機會,有通過自身努力改變環境地機會。否則就算你強行平均財富,幾十年後新的不平等還是會產生。」莊繼華想起前世的一些莫名奇妙的事情,不由多說了幾句。

    「所以學會的綱領既要針對當前社會現實,又要符合三民主義。還要與共產黨不同,還要符合執政黨的身份。這就要看你們倆地智慧了。」莊繼華說道這裡不由笑了,賀衷寒和曾擴情互相交換一下眼色,賀衷寒說道:

    「文革,乾脆你來起草,我們潤色,再拿到學會裡討論。」

    「我說了這麼多,就已經是幫你們了。再說你們的綱領讓外人來起草,傳出去可不好。」莊繼華說完向對面房間漂了眼,楊其剛和黃蟹仍然在忙,似乎沒有注意這邊的情況。賀衷寒聞言卻知道又被他滑過去了。只好歎口氣說:

    「好吧,文革,不過….,算了,還是我們自己來,寫好之後,我再請你看看。」

    「沒有問題,隨時聽從調遣。」莊繼華知道賀衷寒這是顧慮他的副官身份,進而猜想這是不想把蔣介石牽連進來。

    這邊的事情做完,莊繼華又走進楊其剛的房間,普一進門,楊其剛就問:「那邊的事情做完了?」

    莊繼華也不在意,他也根本沒想瞞誰,點頭說:「他們那邊簡單,你們這是在印這期的《士兵之友》?」

    「嗯。」黃蟹點點頭,手上用力把滾子向前推,然後掀起壓板,楊其剛把印好地紙拿出來,黃蟹把壓板壓下,用力推一下,整個過程很熟練。

    「楊大編撰,我寫了篇文章,想在《士兵之友》上發表,你看行不行。」莊繼華知道他們冷落自己的原因,也不在意。

    「哦!文革,這可難得呀。」楊其剛有些意外,剛才對面隱隱有農民工人的話傳來,讓他心裡產生些異樣想法,沒想到莊繼華過來卻是開口就是要在《士兵之友》上發表文章。

    「怎麼他們不讓發表?」黃蟹問。

    「什麼他們你們,在我看來你們都是一夥的,政治部地政客。」莊繼華心裡不舒服,話裡就帶上刺了。

    楊其剛呵呵笑了,房內的氣氛一下就緩和了:「我們要是政客,你莊文革是什麼?不也是個政客。」

    「我可是軍人,沒看我是副官,與政治不沾邊。」莊繼華面不改色繼續他的花活。

    「其剛,你跟文革鬥嘴恐怕不行,他的臉皮比城牆的拐角還厚。」黃蟹嘴上說,手裡的活也沒停。

    「歇下吧,」楊其剛對黃蟹說。

    「幾下就完了,你看我這手,」黃蟹舉起雙手,那雙手上沾滿墨汁:「這怎麼歇。」

    楊其剛為難的看了莊繼華一下;莊繼華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便說:「你們作吧,我等你們做完,再說。」

    「那好,那邊有報紙,也有水,你自己動手。」

    莊繼華從書報架上取下報紙夾,挨著翻這些天的報紙,報紙很雜,沒有按照報社分類,而是所有的報紙都夾在一起的。

    開始時他還是有手無心的隨意亂翻,過了會,他被報上的消息吸引。

    「軍司令楊希閔通電支持唐繼堯就任大元帥」

    「桂軍司令劉震寰指責中執委討唐通電不當」

    「楊希閔下令前線各軍不准回廣州,軍於各處設卡」

    「大本營任命東征英雄蔣介石擔任潮梅八屬善後督辦」

    「東江各地農協紛紛成立」

    「永福艦被北京政府海軍劫持,黃埔軍校兩連官兵被扣廈門」

    「東征英雄粵軍張明達師長溺水失蹤」

    「總理善後事畢,汪精衛先生本日離開北京」

    「許崇智司令致電閩督周蔭人要求歸還永福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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