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看見李之龍旁邊的潘慧勤,便同時皺眉,向李之龍的身後張望,李之龍看他們的樣子,哈哈笑道:「別擔心,金慧淑同學沒來。」潘慧勤和宮繡畫同時笑了,兩個女孩的笑容是各有特色,潘慧勤是抿嘴一樂,宮繡畫則是則是大方的咯咯直笑,白皙的臉上透出一股頑皮,「早知道你們這樣怕她,我就一定把她拉來。」說完又咯咯直笑。
「那我們打敗仗你就要負責。」莊繼華順口開個玩笑,他倒並不怕金慧淑,在他看來金慧淑只是一個女權主義者,充其量也就是口頭上宣揚,前世他在美國大學裡曾經接觸過幾個女權主義者,她們給他的感覺是上帝應該把子宮造在男人的身體裡,這個金慧淑與他們差遠了,最多也就是在口頭上顯得咄咄逼人,他煩的是有這麼個人在一旁就什麼事都作不了。
賀衷寒和楊其剛卻沒有感到好笑,兩人都是一臉寒霜,明顯剛吵過,李之龍馬上發現三人氣氛不對,於是便問:「怎麼啦,其剛,出什麼事了?」楊其剛不客氣的說:「李之龍同志,這是在前線,注意點影響。」說完轉身就走。
李之龍先是莫名奇妙,而後臉色漸漸泛紅,勃起一股怒色,潘慧勤也有些尷尬,氣氛一下又落下來。宮繡畫眉毛一揚,衝著楊其剛的背影喊道:「我們就是來上戰場的,神氣什麼,還革命軍人呢,最好先革革你腦子裡的封建思想。」
賀衷寒向莊繼華打聲招呼也要走,莊繼華不解的說:「在田來了正好聊聊,幹嘛…。」賀衷寒打斷他的話:「我與他沒什麼好聊的。」李之龍也不客氣的說:「文革,我聽說你在這,來看看你的,與其他人無關。」賀衷寒聞言也沒說什麼只是冷哼一聲就走了。
莊繼華看著李之龍心裡直搖頭,當學生時他們關係沒這麼緊張,怎麼畢業後會搞成了這樣,國共紛爭難道就是這樣開始的?李之龍的悲劇就是這樣開始的?以後自己該何去何從,莊繼華腦中瞬間閃過數個念頭,但立刻又被否決了,調和他們之間的矛盾,他還沒有把自己看得那樣高,跟著老蔣是先甜後苦,跟著老毛是先苦…以後好像也不怎麼甜。唉,以後再說吧。
「我說不來戰俘營吧,你非要來,看受批評了吧。」潘慧勤埋怨李之龍。
聽到戀人這麼說,李之龍更感到不舒服了。
「有什麼,他是多管閒事,我們是宣傳隊,來這裡向戰俘宣傳革命的。」李之龍強辯道,額上的青筋卻在抖動。
「你還說。」潘慧勤委屈得眼圈有些紅了。
莊繼華心裡有點慌,這潘慧勤平時不是這樣的呀,挺豪爽的女孩,怎麼說哭就要哭呀,這可不是哭的地方。
「在田沒說錯,向戰俘宣傳革命道理也是你們宣傳隊的任務,只是我不知道你們在這裡,要早知道,我會去請你們的。」莊繼華急忙勸到。
「讓我們給俘虜宣傳革命,好呀。」宮繡畫高興起來,轉眼又有些發愁。
「可我們該怎麼作呢?慧勤姐,也是刷標語,演講?」
「可以考慮換個方式,在田,幹你的老本行。」莊繼華對李之龍說。
「老本行,演戲?這是宣傳隊,劇團沒來。」李之龍沒好氣的說。
「死腦筋,潘同學怎麼會看上你。」莊繼華笑罵道:「你們宣傳隊可以組織一些小節目,比如唱歌,小品,舞蹈,這些節目中把革命道理放進去,這樣不就達到宣傳的目的了。」
這個時代,勞軍雖然很少卻也不是沒有,但那是單純的慰勞性質。在慰勞中加入宣傳成分估計是共產黨獨創,在各國軍隊中只有共產黨的軍隊有藝術團、歌舞團這樣的編制,其他國家好像沒有,至少筆者沒發現。
李之龍有些明白了,想想後又有些發愁:「小品可以排上一個,可是這舞蹈和歌曲那裡去找?我說的是有革命道理的舞蹈和歌曲。」
這下莊繼華也有些發愁了,其實前世他也會唱一些革命傳統歌曲,他的客戶中有幾個是軍人出身,卡廳k歌時常陪他們唱,也就學會了一些。但這些歌曲好像不太適合,除了黨派色彩太明顯,而且還有些超出時代,像東方紅、北京的金山上等等能拿出來唱?
「問問百靈鳥,看她知道不。」宮繡畫說道。然後給莊繼華解釋百靈鳥是宣傳隊的隊員阿英。
莊繼華這才知道這支宣傳隊成員不僅僅是在校學生,還有工人店員等工會積極分子。廣東區委為了支援東征,在全市的共產黨員、共青團員、積極分子進行了動員,不但組建了宣傳隊,還組建了支前隊為前線運送給養。這個阿英就是順昌紡織廠工會的積極分子,是宣傳隊裡最會唱歌的,被稱為宣傳隊裡的百靈鳥。
李之龍把莊繼華強拉到宣傳隊的宿營地,讓他幫忙選歌。莊繼華開始也沒怎麼,前世聽的歌多了,想想那百靈鳥的歌也不太可能引起他的意外。
宮繡畫把阿英拉來的時候,莊繼華也沒太在意,只是微微打量一下,阿英看上去很普通,前額留著留海,腦後梳著一條辮子,十八九歲的樣子,相貌不算出色只能說是端正,眼睛挺大,皮膚微微有些粗糙,這是常年做工留下的痕跡,見到莊繼華也不害羞,只是安靜地聽他講對歌曲的要求。
隨後阿英唱了首《尋親淚》,這是首粵南小曲,說的是一個闖南洋回來的人尋找自己親人的歌。阿英的聲音軟軟的,甜甜的,帶著一絲悲傷、一絲愁緒、一絲縹緲,伴隨哀怨的笑容,讓人心粹,催人淚下。莊繼華心說乖乖這要是放在前世最差也算個情歌天後,粉絲不海了去了。
成了,莊繼華對李之龍說,再找兩首工人淚農民淚的歌就成了,到時候我就讓那些俘虜們哭去吧,然後他們就知道為什麼要革命了。
第二天,莊繼華又邀請了黃明誠的工人糾察隊參加宣傳會,怎麼說也是一齊拼過命的,他讓曹淵在前面陪著黃明誠,自己卻把李之龍拉到隊伍的後邊,他打算與李之龍談談,提醒他謹慎些,中山艦事件他可是主角。經過這幾個月的觀察,李之龍性格中不拘小節、得意時有些目中無人的缺點被他抓住了。
隨著節目的進行,現場的氣氛越來越好,李之龍又有些得意了,莊繼華冷眼旁觀見他興致很高,便開始給他潑冷水了。
「在田,有句化我想勸勸你,可我不知道該不該說。」莊繼華平靜的說。
「什麼事呀,吞吞吐吐的,文革,你這可不好,我早想說說你了,你戰場都上了,英雄也當了,怎麼還是這樣畏畏縮縮的。」李之龍毫不在意的批評道,他對莊繼華這種說一半藏一半的方式說話方式,老早就不滿意了,在他看來革命者就應該光明磊落,有什麼說什麼。
「那我可說了,你可不能生氣。」
「哦,對我有意見,那就提吧,我可不是小心眼的人。」李之龍見莊繼華這樣說,知道他要對自己放炮了。不過說實在的,李之龍也挺佩服莊繼華的,同學這麼久好像就沒看見莊繼華被什麼事難住過,就算上次的文章事件,那麼大的事,要換他李之龍的話,早就與人爭吵起來,至少余灑度就不能輕易過去,但莊繼華好像沒真正往心裡去,學校裡的議論,報上的文章,他都無動於衷,除了送上門的余灑度以外。
「在田,其剛提意見的場合雖然不好,但他的意見卻是對的。」莊繼華委婉的說:「你與潘慧勤的關係大家都知道,在其他場合我相信其剛絕不會說這樣的話,但這是在戰場,別人在拚命,你呢?」
李之龍正要反駁,莊繼華制止了他。
「知道的說你是率領宣傳隊干革命,不知道的呢,說你是以公謀私,甚至更難聽的話也有;如果有人對你心懷不滿,暗中向你在黨內的上級報告。這後果…」莊繼華閉口不言,李之龍是個聰明人用不著在說下去了。
這番話讓李之龍背心冒汗,其實如此張揚本不是他的本意,在他知道自己要帶宣傳隊時,他找過周主任提出下部隊或者跟著政治部行動,不願帶宣傳隊,沒想到卻受到周主任的嚴厲批評,他感到宣傳隊根本沒什麼事,不就是刷幾條標語,發表演說嗎,還不是手到擒來;因此有些懷才不遇,這才整日與潘慧勤形影不離。
「你知道你與巫山的最大區別是什麼嗎?是穩重。巫山做事前後想得很仔細,幾乎要考慮每個細節,你對人對事熱情很高,卻易疏忽細節;任何事情都是由細節組成的,因此西方有句諺語叫細節決定成敗。」莊繼華見李之龍聽的很認真:「在田,我們是朋友,所以我說了這麼多,如果你認為我是真心為你好,你就一定要記住細節決定成敗。」
李之龍有些感動,這的確是肺腑之言,只有朋友才能說得出的話。
「文革,你的批評我接受,以後我一定注意,東征沒結束前,我決不再與慧勤或其他任何女同志單獨在一起,把宣傳隊的工作真正搞好。」
殊不知,他這話讓莊繼華更感失望,但莊繼華已無法再說什麼了;李之龍直到一年以後才明白莊繼華所說的細節決定成敗的意義,不過他那時已經被囚禁在虎門炮台中了。
宣傳隊的工作很有效,他們的節目觸動了俘虜們已經麻木的內心世界,接下來的幾天莊繼華讓曹淵講課,讓楊其剛和賀衷寒觀摩,讓七連士兵與俘虜們交流,俘虜們的思想開始活躍。
好事成雙,莊繼華對俘虜營的整頓有些滿意的時候,前方又傳來一個捷報。
洪兆麟與尹驥向淡水發起反攻時,東征軍的部署尚未調整到位,第七旅在距望牛崗三里的深木墟一線與尹驥部展開激烈戰鬥;教導二團也在新鋪與從沙坑而來的洪兆麟所部遭遇。二團在洪部的衝擊下連連後退,王柏齡慌了手腳,自己親自跑到城裡向蔣介石求援。上行下效,二營五連連長孫良也丟下部隊也逃進城裡,五連士兵立刻向後潰散,洪兆麟從五連的缺口中殺進來,二團被迫向淡水城退卻,蔣介石大怒之下,槍決了孫良,震懾部隊,同時從許濟七旅中調衛立煌團支援二團,這才穩住二團陣地,但七旅的攻勢也因此減弱,被尹驥擋在望牛崗,當天淡水城以北全線激戰,直至夜幕降臨。
第二天蔣介石只留下一個營守衛淡水城,教導一團全團出擊洪兆麟,經過五小時激戰,洪兆麟終於支撐不住,向常山口和仙人台退卻,企圖依靠仙人台的地勢阻擊東征軍的追擊,沒想到的是,粵軍第二師在張明達率領下渡過淡水,擊破果嶺李克誠部的阻擊,向仙人台後方的蕭樓、老河口發起進攻,這讓洪兆麟尹驥急忙從仙人台後撤,校軍和粵軍第七旅窮追猛打,洪兆麟和尹驥付出慘重代價後得以退往平山,淡水之戰以東征軍大獲全勝告終。
隨同捷報而來的是一道命令,莊繼華陞官了,他被任命為三營營長,接替王俊的職務;七連連長由胡宗南接任,副連長由宋希廉兼任,一排副排長李鐵軍接任一排長,二排副排長王敬久調三排任副排長,在排長杜聿明歸隊前主持三排工作。隨後命令七連立刻從戰俘中挑選士兵補充部隊,將俘虜營交給護送支前隊的粵軍,莊繼華率七連護送支前隊盡快趕往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