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投機者 第二十二節 逃兵(二)
    (別人一節1-2千字,本節4千多字,拜票呀。)

    王小山眼中閃過一絲奇怪的色彩,他平靜的說:「報告長官,卑職沒打過他們,長官不信的話,可以問問班裡的弟兄。」停頓一下後又說:「到這裡以後無論是訓練場上還是訓練場下,卑職從沒有打過士兵,若長官不信也可以問問胡排長。」

    莊繼華聽到這裡看看胡宗南,胡宗南點點頭說:「對,我從沒見王班長打過士兵。文革,恐怕你想差了。」

    「嗯,那就好,你說他們平時在一起嘀咕,都嘀咕些什麼?」

    「他們很小心,總是背著人嘀咕,有次我聽見他們在說家裡什麼的,卑職想恐怕與他們家裡有什麼關係。」王小山說道。

    「哦!」莊繼華這時想起前世的一些做法,他好像有點主意了。於是對胡宗南說:「壽山兄,你和王班長把班裡的士兵召集起來開個會,問問他們,問問他們知道不知道他們家裡出了什麼事。還有這兩人平時都說些什麼。」

    胡宗南答應一聲便帶王小山走了,莊繼華又對宋希廉和杜聿明說:「你們回去繼續訓練,要特別注意士兵的思想情況,告訴他們不要亂想。」

    「是。」兩人也走了,宋希廉臨走吞吞吐吐想要說什麼,杜聿明見狀拉他就走。

    幾個人一走連部就空了,只剩下莊繼華和曹淵,文書李安國很有眼力勁早跑出去了。

    曹淵找了張凳子坐下,然後問莊繼華:「文革,你不是正要殺一儆百吧。」

    「當然不,我再想怎麼把壞事變成好事,打開目前死氣沉沉的局面。」莊繼華思索著說。

    「死氣沉沉?這兩天連裡氣氛不錯呀,訓練也上來了,怎麼是死氣沉沉呢?」曹淵不解的問道。

    「哼,什麼不錯?差得遠,你沒看見他們只是被動的在接受嗎?連裡除了訓練還有其他嗎?士兵不是機器,他們也有思想,可是你看看他們現在……。」

    「你這是在批評我,不過,你沒批評錯,思想工作我沒做好,是我的責任。」

    對於思想工作,曹淵其實已經想了不少辦法,每天晚上給士兵上課,講反對帝國主義、反對軍閥,正在準備辦黑板報,可問題是這些工作的效果好像不怎麼樣,士兵們沒什麼反應,甚至有時他發現他在台上講,下面有不少士兵在打瞌睡。他就不明白,為什麼在軍校時,講同樣的內容,他們這些學員在下面總能引起共鳴,總能激發起他們的革命熱情。

    「我不是在說誰的責任。」莊繼華打斷曹淵的話:「我是在想怎麼利用這個事件把思想工作局面打開。」

    「利用這個事件把思想工作局面打開?」曹淵有些懷疑,這個事件有什麼可以利用的,逃兵,最好的希望也就是關禁閉。教導一團一營剛組建時是駐紮在島外的,就是因為出現逃兵才移駐島內,他們抓回來的逃兵是被槍斃了的。隨著部隊陸續組建各部都發生過士兵逃跑的事情,處理強度也降低不少,但最低的也是鞭刑。

    「對,你看著吧。」莊繼華蠻有把握的,前世的老前輩早就做過了,不過現在的…好像還不行,看來也是總結出來的。

    隨後莊繼華命令炊事班給兩人準備點飯菜,而且特別囑咐要有肉。炊事班牛班長面色沉重的接受了任務;回到班裡就讓人買肉買酒準備「殺頭飯」,消息很快就傳出來了,班長藉機再次教訓士兵,士兵則面帶恐懼。莊繼華忘記了,這個時代殺頭前是要給點好吃的,而且要有酒有肉,這是規矩,傳了好幾百年了。

    等到牛班長把「殺頭飯」端進連部時,莊繼華有些意外的發現有酒,便問牛班長:「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有酒?」

    牛班長老老實實的說:「連長,有酒有肉呀,這是規矩。」

    「什麼規矩?」莊繼華奇怪了,曹淵也有些糊塗了。

    「殺頭飯的規矩呀,上路前吃好喝好,做個飽死鬼。」

    「我倒,」莊繼華脫口而出,他這下明白牛班長說的什麼了,再不明白就成傻子了:「***,誰說要殺他們了。滾,滾,滾滾。」莊繼華正煩心呢,這小子又來添堵。看著牛班長「忠厚」的面容,莊繼華恨不得一腳將他揣出去。

    傳令兵端著「殺頭飯」走進禁閉室後,韓文生趙狗蛋臉色如土,這頓飯是很豐盛的,與傳說中的殺頭飯何其相似。隨後莊繼華進來讓人將他們解開。

    「坐下吃吧,跑了一夜也該餓了。」莊繼華面色沉靜,聲音不帶一絲色彩。

    兩人哆嗦著坐在桌前,連筷子都拿不穩,突然韓文生翻身跪倒,搗頭如蒜:「連長,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趙狗蛋不趙漢傑也依葫蘆畫瓢,連話都差不多。莊繼華感到有些心酸,不過想想還是先嚇嚇他們,於是淡淡的說:「怎麼,敢當逃兵,就不敢吃飯了。」

    「連長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連長我上有八十老母,….,」

    莊繼華打斷他們的話,怒罵道:「日xx,連台詞也不改。」

    說完在桌上猛地一巴掌,站起來,兩人嚇得立刻從地上爬起來。

    「把狗尿擦了,媽的,哭天抹淚的,還是個男人嗎?」莊繼華大吼道:「坐下。」

    兩人趕緊坐下。

    「吃飯。」

    抓起筷子往嘴裡就往塞。

    「別噎著了,慢點。」曹淵這時進來了,他在外面聽到莊繼華的怒吼,趕緊進來看看,見兩人的樣子,心裡也不好受。

    兩人端著碗,往嘴裡刨,也不敢放下,只拿眼看著莊繼華。

    「想噎死呀,可沒那麼便宜。」莊繼華冷冷的說。

    兩人更害怕了,把碗放下,可憐兮兮的看著莊繼華,又要下跪。曹淵見他們的樣子,心中好笑又好氣,說道:「坐好,動不動就下跪,沒骨頭呀。」

    「你們犯的就是死罪,下跪就能饒了你們呀。沒腦子。」莊繼華繼續恐嚇他們。

    兩人現在哭也不敢哭,跪也不敢跪,坐在那裡發呆。

    「連長,事已經作了,你殺我吧,留狗蛋一條命。」韓文生突然說道。

    「喝,還是有好漢呀。」莊繼華諷刺道。

    「我說的是真的,我和狗蛋是一個村的,逃跑是我鼓動的。」

    「你為什麼要鼓動逃跑?」莊繼華問道,其實這才是他的目的,不過韓文生主動跳出來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原意是先嚇嚇兩人,然後再鬆一鬆,和他們談談心,瞭解一下他們的想法。

    「也沒別的意思,我們出來當兵,也就是想給家裡掙幾個錢,來廣州後聽人說有賣豬仔去花旗國的,那花旗國到處是黃金,我就動心了,想賣豬仔去花旗國,我們倆是一起出來的,出來的時候家裡老人說要走在一起,我就勸他和我一起走。」韓文生說完之後平靜下來也不再發抖了。

    莊繼華無語了,那花旗國就是美國,賣豬仔去花旗國,花旗國遍地是黃金,真是想得出來,居然還有人真信。

    「你們家裡還有什麼人?」曹淵問道,他也沒想到這兩人居然為這個逃跑。

    「我家裡還有一個哥,兩弟弟,狗蛋家裡他是老大,還有兩妹妹,一弟弟。」韓文生答道。

    「你們為什麼當兵?」莊繼華問道。

    「家裡揭不開鍋了,八月(舊歷)的時候發秋汛,把地給淹了,又要繳租繳稅,我家本來有兩畝薄田,這下我哥要賣地,我爹不讓,我想地賣了,明年怎麼辦,正好你們來我們哪招兵,有二十塊錢安家費,我一咬牙就到這裡了。」

    「狗蛋他們家更差,根本沒地,他爹想把他妹妹賣了,可那***人販子只給五塊大洋,十四歲的閨女,只給五塊大洋。狗蛋死活把妹妹給搶回來了,自己跑來當兵,把安家費給家裡留下了。」

    韓文生抹把眼淚,狗蛋坐在那裡更是淚如雨下,莊繼華的手在發抖,心也在發抖,自己一塊表賣了三百多大洋,可以買六十個這樣的小姑娘。

    人命如紙,人不如狗。

    「連長,你們殺我吧,我家裡還有個哥,狗蛋家全靠他了。」

    「連長,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跑了。文生哥,是好人…。」

    「你們吃吧,我一個也不殺。」莊繼華再也忍不住了,丟下句話,推門就出去了,他怕自己會當場落淚。

    曹淵眼睛有些發紅的對他們說:「本來就沒想殺你們,連長只是嚇嚇你們,安心吃飯吧。」

    回到連部,莊繼華躺在自己的床上,兩人的話讓他很難受,來到這個時代他並沒有真正瞭解這個社會,走馬觀花的看到一點皮毛,剽竊前人的成果,還感到很得意,其實自己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知道。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莊繼華才平靜下來。午飯時,全連人都很沉默,平時有點咋呼的花春剛說兩句,就被莊繼華怒罵,於是其他人也不敢再大聲說話,連搶菜的動作也放輕了。

    曹淵也陰著臉,只管低頭吃飯,同桌的文書、傳令兵、號兵等本來就沒習慣與長官同桌吃飯,現在就更小心翼翼了,生怕咀嚼的聲音大了引來莊繼華的怒火。

    午後,莊繼華把韓文生和趙狗蛋帶到全連的面前,讓韓文生把上午說的為什麼當兵再說一遍,韓文生說完之後,他注意到全連大部分士兵包括班長都低下了頭,他大聲問:「現在我想問問你們,你們為什麼當兵?」

    沉默。過了會。

    「我也是,家裡沒辦法了,….,」

    「……,能活下去,誰會出來當兵。…」

    「……,我要養活我娘。」

    「反正是死,餓死不如打死!」

    …。

    …。

    「你們都是活不下去才出來當兵的,可是你們想過沒有,為什麼你們會活不下去。」莊繼華大聲問道。沉默….

    「你們也許會認為是因為天災,水災、旱災;是老天爺,不,不對,不是天災是人禍;是地主們收的租子太重,是政府收的稅收太重;可是為什麼會有這麼重的租子這麼重的稅收呢?我告訴你們是軍閥們需要、是洋人、是帝國主義需要。」

    「我們中國物產豐富,洋人眼紅了,所以他們來搶來奪,而軍閥是他們的走狗,他們殘酷收稅,不管百姓死活,收來的租子、稅收,他們又通過各種方式交到帝國主義手中,所以我們才會這麼窮,所以我們才會活不下去。」

    「韓文生趙狗蛋他們想賣豬仔去花旗國,我要告訴你們,花旗國不是天堂,我,就是從花旗國回來的,我比你們所有人都瞭解花旗國。花旗國又叫美國,在美國,中國人依然從事最低賤最危險的工作,拿的卻是最低等的工資。我告訴你們一個事實,花旗國有一條橫穿國內東西的鐵路,這條鐵路有幾萬公里長,但這條鐵路的每根枕木下面都有一條中國人的冤魂。」

    「賣豬仔,豬仔是什麼,不是人,是畜牲,弟兄們,我們是人,可是為什麼我們會被當作畜牲賣,為什麼我們變得如此下賤,變得如此卑劣,就是因為帝國主義、軍閥、封建主義,就是因為這三座大山壓在我們頭上,不把它推翻,我們就永遠只能當豬當狗。」

    「怎麼才能推翻這三座大山,只有一條路,拿起槍,和他們拼。我們當兵,就要上戰場,就有可能死,可是我們死得值,我們是為我們的兒子孫子不再被當畜牲賣而死,我們是為我們的女兒孫女不再被賣掉而死,所以我們值得。」莊繼華的情緒越發激動。

    「也許有人說,讓別人去拼,讓別人去死;對,你可以躲開,可以不管;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每個人都這樣,那麼我們的兒子還會被當作畜牲賣,我們以後還是會因為活不下去為五塊錢賣掉自己的女兒,我們的孫子也還會被當畜牲賣,我們的兒子也還會為五塊錢賣掉他的女兒。也許我們子子孫孫都會重複這出悲劇,弟兄們,你們願意嗎!」

    「不願意。」所有士兵都被他的情緒所感染,所有士兵滿臉通紅、聲嘶力竭的大聲吼道。

    「不願意。」

    「對,我們要改變這種狀況,怎麼改變。」莊繼華拿起事先準備好的槍,用力將他舉起來:「那就是拿起槍,去戰鬥,向軍閥,向帝國主義開槍!」

    曹淵振臂大聲高呼:「打倒帝國主義。」

    「打倒帝國主義!」

    「打倒軍閥!」

    「打倒軍閥!」

    「我們決不作奴隸!」

    「我們決不作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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