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朱大貴此刻這身打扮,正是當年他與梁蝶花初逢時的穿著。回想那個時候,從未品嚐過愛戀滋味的梁蝶花對朱大貴一見傾心,那時她對於這份愛的執著程度簡直可以說是至死不渝。藉著這份錯愛,太史昆、朱大貴一夥才能夠將梁氏一族騙的團團轉,直至將夏國的權力重新從梁氏一族手中奪回。所說現在的梁蝶花已經知曉了當時發生的都是欺騙,但如今重新又看見了當年令她芳心初動的英姿,卻仍是心悸不已。
方才想要擊斃朱大貴的那位年紀略長的女子,正是當年梁蝶花的左右手、執掌「小雅苑」的梁玉宵。當年朱大貴的一張小白臉不僅僅是將身為皇后的梁蝶花迷得神魂顛倒,連帶著梁玉宵這一班皇后身邊的女官都著實被他撩撥的不輕快『玉宵的年紀已經不小了,說實話也到了該找個男人解決問題的時候了。可是遇到的每一個男人,她都會忍不住的拿來與朱大貴比較,試想那些忠厚的黨項漢子怎能比得上大貴風流倜儻呢?因而梁玉宵竟是將身邊的男人都錯過了。每每孤枕難眠春心顫動難耐的時候,梁玉宵就會將這一份專屬於女**絲的痛處歸罪於朱大貴的身上,因而,她想要擊斃朱大貴並不是說著玩的。[]
見到梁蝶花那幅滿腮潮紅的涅,梁玉宵也知道這位當年的皇后、現今的美女團長是不會忍心下手處置那個負心郎了。玉霄憤恨的跺了跺腳,道:「主上!如今咱們已經與天京城勢同水火了,您與朱大貴,已經沒有可能了!」
梁蝶花伏在窗口,怔怔的看著那個緩緩步入大院的英俊男子♀個男子不會武功,不諳兵法,文學修養低下,甚至連計謀也不怎麼會用,況且,他喜歡花天酒地,一年到頭來幾乎就沒有清醒的時候。按說,他身上一點正能量也沒有,他應該是個根本上不了大席的傢伙。可是,他偏偏就坐上了大席,而且席位還相當的不錯。他究竟是憑藉著什麼本領混上去的呢?僅僅是臉蛋麼?與他為伍的皆是這個世界上最威武的爺們兒們,一張臉蛋又能有什麼用呢?這個問題曾經困擾了梁蝶花很久,不過今天,蝶花好像找到了答案——他的膽子大。
目標迷惘的造反、極度的驚嚇、意識到死亡慢慢降臨、渴求的東西飄渺不可見……種種情緒加持在高麗人的身上,使得每一個高麗人都成為了臨界的精神病患者。他們的精神隨時可能崩潰,他們隨時會做出令人難以想像的舉動,他們現在是一群比窮凶極惡的歹徒還恐怖的人群。哪怕是艾虎、周侗這樣的絕世高手,恐怕來到此地也會緊張,可是作為一個丁點武功也不會的人,已經步入高麗人人群中大的朱大貴居然是走得這般坦蕩。他這份坦蕩絕不是假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的坦蕩——很難以理解,一個明明是來行騙的傢伙,他怎麼能夠做到內心坦蕩的。
其實昆哥對朱大貴早已下了定論:大貴的可貴之處麼,一是心理素質高,二是表演能入戲。朱大貴騙人之前,一定要先讓自己相信這份謊言,而後,他會用最真誠最熱枕的態度,告訴受騙者一個自己深信不疑的事實。
除了方纔那一首歌,大貴一個多餘的字也沒有講。可是他那真誠的微笑,憐憫的眼神,倔強的嘴唇、坦蕩的步伐,卻構成了一個人人都能讀懂的肢體語言:他挺身而出的原因,是要保護卑微的高麗人不再受傷害。
對於奴隸來說,什麼比較溫暖人心呢?是親朋好友良藥苦口的勸說,還是奴隸主輕撫奴隸的頭顱呢?這個答案真的很難回答,誰也不想選擇第二個,可是在經歷第一個的時候,大多數人會選擇冰冷的翻臉。不管怎麼說,在朱大貴的微笑下,所有的高麗人都覺得心裡好暖。他們偎依在一起,用崇敬的目光看著朱大貴,漸漸停止了哭泣。
「我們之間還有沒有可能,並不需要我來回答。」梁蝶花淡淡的回應了玉霄。
顯然,蝶花的這種回應不能被玉霄理解『玉宵擰著眉頭,眼神中流露出來的皆是一副「色字頭上一把刀」的神情。
梁蝶花笑了,她說:「他既然來,就一定找好了有可能的答案。而且,他說出的理應是個正確答案。」
梁玉宵吃驚的回過頭去,她支起耳朵,死死地盯著高麗人圍著的那塊空地。她實在想不透,一對相互欺騙、欺騙到國破人亡的苦命鴛鴦,有什麼值得相互諒解的理由。
就在氣氛最凝重的時候,場中的朱大貴動了。他的一根手指穩穩指向了熱動力研究分院的窗台,口中卻唱起了另一首歌謠。
「出賣你的愛,逼著你離開,看到痛苦的你我的眼淚也掉下來!
出賣你的愛,我背了良心債,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買不回來!」
剎那間,梁玉宵目怔口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做下誘騙婦女的惡事,這個登徒子還有臉說自己也痛苦!不過同時,梁玉宵還意識到,當年朱大貴正是利用梁蝶花的愛,才完成了他的功業,奠定了他在天京城的地位!這樣說來,也許……朱大貴當年心中的確是有愛?只不過,年少輕狂的他認為愛情比不過事業,才做出那樣的事嗎?
愣神的工夫,梁玉宵發覺自己聽漏了兩句,待她定住神再次傾聽的時候,歌曲已經唱到了尾聲:「我用我的真愛消把你哄回來,我明白是我錯了,愛情像你說的,它不是買賣就算千金來!」
一曲歌罷。樓下的高麗人見識有限,他們還屬於聽歌只聽調調不聽詞的那種水平。大貴演唱的曲調俗稱「口水歌」,就是讓人聽一遍後腦子裡就不由自主的一遍遍重放那種。高麗人不小心中了招,腦子裡昏昏沉沉滿是方纔的曲調,好似魔音入耳,一個個心下大駭,只將大貴當作了神人,紛紛跪下叩首不已。
梁玉宵無心注意高麗人的反常之舉,她只是咀嚼著一句歌詞:「愛情它不是買賣?」念著念著,玉霄好像是明白些了什麼。
蝶花黯然道:「你聽,大貴他已經將理由說得很明白了。像我們這種人,從前出賣了太多的愛情。我嫁與李乾順做皇后,何嘗不是出賣愛情獲取權力?大貴誘惑我,何嘗不是出賣愛情獲取太史昆的垂青?以及如今我的作為……當真是為了復仇麼?還不是出賣愛情試圖奪回失去的權利呢?我們都忽略了一點——若是沒有愛情,哪有可以出賣的東西呢?」
「原來……」梁玉宵的眼圈兀然紅了,她喃喃道:「原來,你們一直都有愛!」
「沒錯,一直都有。」蝶花挑了挑指甲,輕聲吩咐道:「玉霄,收拾出一個房間,我要見他。」
一曲唱罷,朱大貴就自信滿滿的向熱動力研究分院的二層樓走去,高麗人滿懷畏懼的為大貴讓開一條路i,甚至都沒有敢抬頭去看他。而專業宮廷女官出身的梁玉宵收拾房間的本領自然嫻熟無比,當大貴跨入二層樓的門檻兒時,玉霄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屋子很安靜,所有閒雜人等早已退卻。相對起堆滿了各種耐的其他房間,這已經是整棟小樓裡最簡潔寬敞的房間了。空空的四壁都安裝了柔和的汽燈,房間的照明很亮堂,連人的影子都顯得很暗淡。屋子裡沒什麼多餘的東西,只有佔了屋子一大半面積的一張繪製圖紙專用的大桌子與其配套的可滑動座椅。
梁蝶花靜靜的站在屋子一角,顯得很端莊。再次看到這張精緻的令人情迷意亂的臉龐,朱大貴不由得自問這樣一個問題:如果當年梁蝶花的面孔不是罩在面具之下,他自己還忍不忍心欺騙她?
不過隨後朱大貴就暗自苦笑起來:現在已經看見了她的面孔,不照樣還要騙她嗎?大貴不動聲色的調整了一下狀態,換做了一種清純陽光的正經面貌,溫和的向蝶花招呼道:「又見面了呢,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真實的你呢!你……還好嗎?」
梁蝶花回復了一個同樣溫和的笑,道:「只有你我在,就不用這樣費勁說話了。朱大貴,我只問你一句,如果我交代所有的情報,並且承諾與天京城並肩作戰,最後你可以給我一個什麼樣的承諾?」
「嗯?什麼?」朱大貴被這意料之外的問題問得一滯,他根本想不出該如何回答這種問題,只好繼續按照既定的路子支吾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
梁蝶花好似和朱大貴說的根本不是一碼子事,她自顧自得說道:「我眼下該去做的任務,是在黎明前半個時辰,驅使四萬高麗人在天京城中放火、哄搶!這個時刻馬上就要到了,你不要逼我真的走上這一步!」
「什麼!你敢!」朱大貴頓時扔掉了矜持,拍桌子叫喊道:「任務?你在執行誰的任務!」
不過,梁蝶花仍舊是答非所問:「這兩年來,我經歷過了太多的盟友∵到這一步,我已經明白,沒有人可以戰勝天京城!我承認我之前走錯了路!現在,大貴,我要你給我、和門外那些女孩們一個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