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指頭擠血塗巴掌,太史昆搖著二郎腿盯著蕭海裡做完了這一切。見到蕭海裡樂顛顛地收好了那張皺皺巴巴的廢紙,太史昆這才慢悠悠問道:「海裡啊,對面軍營裡是一夥幹什麼的?」
蕭海裡趕忙答道:「回大人,對面是達魯古部的女真人。」
太史昆又問:「女真人?嗤!你和他們攢和什麼事兒哪?」
蕭海裡道:「沒啥大事,和他們結盟呢,就是預備著合夥兒造反。」
「哦?」太史昆懶懶說道:「那些個女真人有多少兵員?你將他們收服了麼?」
蕭海裡道:「回大人,達魯古部有三百多戰士,造反的事兒談的差不多了。」
「才三百人?」太史昆哼了一聲,道:「瞧你這點出息!三百人還談個鳥!連一營士兵都湊不齊!日後跟著越王打天下,輕輕鬆鬆一個遭遇戰都得按萬人計算!」
「那是那是,越王何等人物,我哪能比得上!」蕭海裡弓了弓身子,賠笑道:「本來屬下想與完顏部的盈歌結盟來著,可惜那廝不肯來見我。」
「不是我說你,完顏部那些土著就能成事麼?」太史昆拍著桌子,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道:「打天下這種事,還得指望契丹人!你啊,眼光太淺,得改!」
「是,是得改!」蕭海裡連忙為太史昆斟滿一盞茶,道:「原先吧,屬下覺得完顏盈歌怎麼著也是個女真節度使,手下有那麼兩三千號子士兵,就把他當個人物看了。如今咱得到越王垂青了,盈歌那廝自然就不算什麼了。」
太史昆聽了這話,眼皮子不由跳了一跳♀完顏部在反遼之前居然還是個什麼節度使,太史昆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太史昆頓了頓茶盞,道:「海裡啊,本王此次東來,除了賜你官位之外還有一樁大事,你可願為本王效力?」
聽了「本王」這個字眼兒,蕭海裡不由得一哆嗦。他本以為太史昆只是越王身邊的一個親信,可哪曾想到,眼前這人竟然還是個「王」!
蕭海裡的神色又恭敬了幾分,連聲答道:「殿下若有差遣,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嗯。」太史昆點了點頭,道:「前些日子,完顏部的一夥亡命徒在上京竊走了越王的財寶,因而越王派我來征討完顏盈歌!這事兒,你可願意隨本王去做?」
「征討完顏部!」蕭海裡嚇了一大跳!他趕忙說道:「殿下!完顏部部眾萬人,其中善戰者不下三千人,屬下這點兵力……」
「笑話!剛剛賜了你官位,自是要給你點甜頭吃,那用的你去拚命?」太史昆一撇嘴,道:「本王的一萬精兵正在長春州歇著呢,明兒一早就過來了!打仗的事,交給他們做,你就跟著分功便成。」
蕭海裡聞言,頓時大樂。他連忙磕了個響頭,道:「謝殿下提攜!」
太史昆也不理睬,只是閉目養神。過了片刻,太史昆懶散說道:「哎,對了!海裡啊,派個人過去傳令達魯古部,讓他們給咱做嚮導,共剿完顏部!去跟他們說,剿滅了完顏部,女真節度使的頭銜就歸他了!」
蕭海裡得令,趕忙吩咐了親兵去達魯古部的營中傳話。只片刻的工夫,親兵跌跌撞撞地回來了,帶來的話只有一句:「達魯古部的首領說了,女真人不打女真人!」
「放肆!」太史昆暴起一腳,將親兵踹得倒飛出去。他一拍桌子,怒喝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海裡,給我糾集士兵,本王要親自指揮,滅了這群不開眼的東西!」
蕭海裡聞言,連忙親自吹響號角,不多時,千餘名士兵就在帳外集合完畢,而帳內,也多了十餘名披掛整齊的將領。
太史昆大喇喇的坐在帥位上,囂張問道:「眾將軍,你們之中,哪個最猛?」
一夥將領趕忙低下頭,一個吭氣的也沒有。
太史昆一揚馬鞭,指著黑臉的蕭莫兀說道:「你,就是你!我看頂數你最猛!你給我帶上一百騎兵,突襲達魯古部軍營!事成,本王賜你都監官職,四品頂戴!去吧!」
蕭莫兀磕了個頭,轉身領上一百名手下,配齊長槍腰刀,跨上戰馬,呼喝著便向達魯古部的軍營衝去。
自打對面的軍營響起號角聲,達魯古部的戰士們就覺出了危險。此刻戰士們紛紛拿上弓箭,已在冰牆後埋伏。過了片刻,果然見得對面軍營奔出百匹戰馬,向己方營地衝來,達魯古部的戰士們毫不含糊,扯滿弓弦「崩崩」射擊。
兩座軍營之間僅二十丈的距離,戰馬哪能跑起速度來?蕭莫兀帶的百名騎士一折的工夫就被掀翻了一大半,餘下眾人紛紛跳下馬來,躲在馬屍背後苦苦支撐。
虎嘯軍的軍營中,太史昆撒潑踹翻了桌子。他怒氣沖沖的命令道:「全軍聽令!給我齊射!向女真人齊射!」
蕭海裡連忙勸解道:「殿下,蕭莫兀他還在戰陣中呢!此時齊射,怕是會誤傷了他!」
「誤傷?什麼誤傷,他該死!」太史昆擺足了景濤哥的咆哮狀,怒吼道:「這個黑臉的莽漢,犯了軍法!便是他活著回來,本王也要斬了他!」
蕭海裡委屈道:「殿下一聲令下,他便上陣了,哪有違反軍法呀!」
太史昆眼睛一瞇,道:「我大遼馬軍操典上分明寫著,馬軍衝鋒時須要在百丈外開始加速!可這個莽漢,居然在二十丈處還慢吞吞的顛馬玩!你說他該不該死!」
「啊!這……」蕭海裡哭喪著臉道:「兩軍之間,總共只有二十丈……」
「那他不會先向南跑八十丈,而後再往北衝一百丈麼?」
「這……唉!」蕭海裡眺望了一下遠處那個匍匐在馬屍後的黑臉漢子,無奈地揮下了手臂。瞬間,千支利矢破空而出,兩營之間墜下了一陣箭雨。
不疼,只是麻的厲害。原來後腦被利箭貫穿是這般滋味。
我殺了三夫人的堂弟,三夫人卻隨後毒殺了姐姐與我那不足十歲的外甥。
握了半輩子刀的手,見到推豆腐的磨盤卻總會不由自主的手癢。
也許,我應該做一個豆腐匠的吧!
願我來生,不再執刀。
蕭莫兀離開這世界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鬆開了手中的彎刀。
「哈哈哈!女真人頂不住了!全軍將士聽令,給我衝!」太史昆一面手舞足蹈的下命令,一面在內心裡鄙視自己的這副欠扁涅。他操起一筒令箭全數丟在地上,又是喝道:「對了,別都衝上去,調上五十個箭法好的留在營中!」
十幾個將領硬著頭皮領兵向達魯古部營地衝去,太史昆身邊站著的只剩蕭海裡與五十個弓手。
蕭海裡問道:「殿下,若是留些人手保護咱們,應當各兵種都選上幾人才是,可為何殿下只留弓手呢?」
「保護?本王武藝高強,哪用得著護衛?」太史昆嘿嘿一樂,道:「此五十人,乃本王選拔的執法隊!」
「哦?」蕭海裡疑問道:「何謂執法隊?」
太史昆把手一揮,道:「海裡,你率這五十人,立於圍牆邊緣,若有臨陣退縮的士兵,格殺勿論!」
「啊!殺自己人!這……」蕭海裡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了。
太史昆微微一笑,拍著蕭海裡肩膀道:「海裡,我看好你喲!越王身邊還缺個宰相……哦不,缺個大於越!我看你很有消呀!」
蕭海裡骨頭一酥,拱了拱手,連忙帶上五十名弓手執法去了。
太史昆踮起腳尖,遠遠看了一眼對面軍營。只見一百女真弓手將虎嘯軍的衝鋒牢牢壓制,而其餘二百人,已是跨上戰馬,持著大斧巨錘,殺出營來。
「女真人的戰鬥力,還真是強啊!」太史昆念叨了一句,卻是不動聲色的溜出了虎嘯軍的軍營。
殘陽如血,雪地中,亦是一片血色。
殘破的營帳中,十餘個女真人相互攙扶著,離開了這個戰場。
他們是這場血戰的倖存者,太史昆立在不遠處的山崗上,目送他們離開。
達魯古部完了,最起碼二十年內,這個部落血氣全無。他們部落中三百餘精銳戰士,如今只剩下了這十幾人。
「女真人的戰鬥力竟是如此強悍!」徐寧蹲在一塊青石上,剔著牙縫說道:「一千個配備了精良武器的契丹人,居然被三百個武器簡陋的女真人全殲了!」
這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達魯古部,若是史書留名的完顏部呢?太史昆目視遠方,心中思潮湧動。
忽然,山下死屍堆中爬起了幾個人影。即使離著百丈的距離,太史昆還是分辨出了人影中最為胖大的那一個。
蕭海裡,他居然沒死。
太史昆拍了拍了高大壯,帶領眾人趕下山去。
蕭海裡呆呆的看著毫髮無傷的太史昆,滿目茫然。一旁武松、徐寧揮動兵刃,剛剛逃的性命的幾個小兵頓時做了刀下鬼。
太史昆抖開長劍,挽了兩個劍花,將蕭海裡一雙腳筋挑斷,而後,長劍交到了高大壯的手中。
「你可曾記得,沈州城外那百餘條性命!你可曾記得,殺我妻兒時你那猖狂的笑聲!」
長劍在蕭海裡喉前顫抖,高大壯目紅如血。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記得了!定是你記錯了!」
這一刻,蕭海裡忘卻了腳跟上傳來的劇痛。
「殺!殺!殺!」
劍刺,血湧,人死。高大壯匍匐在地,泣不成聲。
「唉。」太史昆一聲歎息:「可惜了我那萬貫交鈔了,如今都被血污了,不能使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