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福晉平安生尹的消息,送到天津衛的時候,幾位欽差還沒有返程。
原本訂了次日啟程,可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十七阿哥喜形於色」連半日也等不得」同曹顒與剁柱兩個打了聲招呼,帶著幾個侍衛長隨便弛驛回京」郡王車駕也顧不得了。
妞妞婚期在即,曹顒也著急回京,可有個老大人在,只好耐著性子與之同行。
十七阿哥既不在,這郡王車駕只能空著。
曹頤的車駕雖比不得十七阿哥的高大華麗,可是當年曹寅晚年時用過的」比一般車駕要舒適。
孫柱便從自己的車裡,被曾頗請過來同行。
還有這幾日有些降溫,天上時常飄過雲朵,倒是比出京時還涼快幾分。
曹頤顧念剁柱的身體,即便心急火燎的」依舊吩咐車伕緩行,還好一日要行四、五個時辰,所以歸程的速度也不算慢。
唯一不好的就是,既邀請老尚書過來說話,曹顒就不好自己再騎馬。
兩人說起來,又委實談不上熟捻。
對方是閣臣,曹頤的資歷與之比起來就太淺薄。
曹頤能做的,就是「敬老」,。畢竟對方是古稀老人,只當是長輩就是,該敬的地方敬著,不巴結也不冷淡。
每日行車,也以孫柱為主」見他乏了,便使人停車將他有精神下車,便陪著下去走幾步。
在驛站駐留時」也吩咐人為別柱預備軟和好咬的飯菜。
別柱看了一天」晚飯後慢悠悠地曹頤道:「老朽上了年歲」不頂用了」已經寫了乞休折子,回去後就告老……」
曹頤只是笑笑」並不多言。
別柱的決定,他並不意外。能熬到閣臣,哪個不是人精裡的人精,既已經被帝王厭棄」還不趁早滾蛋,才是自尋死路。
皇上不想落下「怠慢老……」的名聲,這回指派剁柱出京,也不過是給他牟台階下。
若是別柱不知趣,戀權不放,那皇上只怕更為厭惡」到時想要平安告老也未必能夠。
次日裡,曹頤依舊如故,諸事安排對剁柱禮敬有加。
孫柱歎了一口氣,對曹頤道:,「曹大人心性厚道,老朽不及。」,說到這裡,帶了幾分悵然。
其實,曹頤是帶著幾分糊塗的。
不知道,好好的,皇上怎麼就厭棄了這個老臣?
作為康熙朝留下的老臣,剁柱也算謹慎小心的性子」否則也不會平度度過數日朝廷變動,留到現在。
曹頤之前又沒聽到風聲,心裡猜測著是不是皇上有心換閣臣」大學士又沒有缺兒,才折騰孫柱。
曹頤之所以對剁柱禮敬,是他習慣尊老使然」並無所圖,所以才會前後如一。
別柱卻是慣會猜測人心的」將這個當成是曹頤的「厚……」,忍不住對他傾述了幾句。
熬了一輩子,不能風光榮養」只落得個慘淡乞休的下場,別柱心裡也是煎熬。
等他說了緣故」曹頤才曉得這其中並不干係朝政,而是另有隱情。
隱情竟然是因別家同年家的私怨。
沒錯,就是年羹堯所在的那今年家。
年遐齡病重,皇上仁慈,已經赦免流放的年家子孫回京侍疾。
任是誰也想不到,在這之前,皇上還曾下降年家」親自探望了病重的年老爺子。
如此隆恩,入罪臣之家,年遐齡父子除了感激涕零,自然再無二話。
皇上卻是有些不落忍,主動詢問起年遐齡還有什麼心願。
他以為上了年歲的老人,放在心上的只有兒別,不是為年羹堯流放的那幾個兒子求情,就是為福惠阿哥說話。
沒想到,年遐齡既沒提到流放的孫子,也沒提到宮裡失母的外剁,而是拉著長子年希堯的手,對皇上道:「皇上,奴才這長子,並不曾借光年家什麼光,倒受了不少委屈。他又耿直,不會來事兒,奴才不放心的」只有他一個。奴才只怕奴才去後,他無法立身」,」說到最後,已經是老淚縱橫。
年希堯年將花甲,曾做到督撫之職,又不是稚齡之子,哪裡用擔心立身不立身的?
年退齡哭哭啼啼的,說不真切,雍正就召了年家兩個管家,詢問老爺子這般說的緣故。
這才得知,自從年前臥床」老爺子便時常憂心,擔心自己身故後,長子受年羹堯拖累,被人迫害報復。
年羹堯雖已經問罪身故,可他盤踞西北十數年,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中有不少依舊在官場,年家卻日落西山。
因皇上待老爺子禮遇,使得那些想要報復的人也心存忌憚:若老爺子身故,怕是兒別跟著俱滅。
二房這支」還有年羹堯自作自受的緣故:長房年希堯,卻向來敦厚孝順」不與人爭,真要是有心人算計,哪裡抗得偏上他過繼子年熙身弱,親生子又在稚齡,都不頂用。
皇上回宮後,便使人調查年家的宿敵。
查來查去,大學士兼兵部尚書別柱赫然在冊。
別家同年家的料葛,就從四十多年前說起。
當年剁柱同年遐齡兩人曾爭過湖廣巡撫位,最後由年遐齡勝出」使得羽柱沉寂了兩任。
年羹堯外放四川前,曾出任欽差」前往朝鮮李朝傳旨,同行的就有孫柱的侄兒。
不曾想,過江的時候遇到大風,有一艘船出事,數人落水溺亡」其中就包括刮柱的侄兒。
這本是天災,不當怨到年羹堯頭上,可巧的走過江前孫柱侄兒同年羹堯發生口角,才離開欽差大船,去了小船。
因這個緣故,兩家怨恨越深。
等到年羹堯獨霸西北時,別柱的侄孫們也漸長成,便都入了西征軍。
戰事平定後,艷們也留在西北。
年羹堯問罪時一百多條罪狀,涉及軍中的,不乏他們兄弟的「功……」年富在四川橫行霸道,背後也有他們兄弟的攛掇。
看到這份調查時,雍正立時就惱了。
他能心機陰沉謀事,卻見不得旁人行「陰……」事。
在他看來,所謂巡撫之爭」存是笑話。就算年遐齡與別柱想爭」也未必能爭得去。地方督撫的任命,全在帝心,哪裡輪的著旁人多嘴?
而孫柱那個侄子溺亡,不過是倒霎罷了」朝廷早有備案,還另外賞了撫恤銀子。
別柱幾個侄孫,帶著仇怨,雌伏西北軍十數年,這份堅毅更使得帝王忌憚。
皇上又是喜怒隨心的主,立時就使人傳召剁柱,劈頭蓋臉地罵子一頓。
晚輩行事,若說全然不知」那是假話:若說他「陰謀指……」那也委實冤枉。
孫柱畢竟做了多年的大學士,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從御前下來後,便曉得自己挨訓斥的緣故。
沒等別柱上折自辯,就被點了欽差,出京閱兵。
這數日功夫,從最初的惶恐不安,別柱已經鎮定平來。
他曉得,自己也好,還是自己幾個侄別也罷,既在皇上心中留下「行陰謀……」的印象,那仕途也就到頭了。
與其抓權不放,等著皇上罷免自己:還不若主動乞休,順著皇上的意思」省得皇上遷怒整個家族。
曹頤聽完這些,很是無語。
官場上就是這樣,千萬別結成死仇,除非能斬草除根,否則千萬別撕破臉。若是撕破臉,除了害人,還要做好被害的準備。
其實,曹顒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年遐齡那番話,哪裡是擔心有人落井下石,謀害長子一支:不過是換個說辭」將長子一支與年羹堯分開說而已。
畢竟,皇上在處置年羹堯時,還有,「族人出仕者都罷免,永不許出……」的旨意。
對於官宦人家來說,「永不許出……」才是最致命的。
皇上要是顧念舊情,年希堯就起復有望」那「族人永不許出……」這各就會破了。
那個時候」「不許出仕」,的範圍,就從年家族人縮小到年羹堯這一支上。家族前途雖艱難,卻也存一線生機。
孫柱一族,說倒霎也倒霎」說活該也活該。
不管是打著「報仇」的旗號」還是其他,到底存了害人之心。
年羹堯、年富雖死,年羹堯還有其他幼子在世,誰曉得仇恨之心,有沒有讓別柱諸侄剁生出斬草除根的心思。
年遐齡御前哭訴,也算為年氏家族解除這個隱患。
別柱同曹顒說這些後」原本鬱結的心思」也鬆快起來。
曹頤能想到的,他哪裡還想不到。
可要是喊冤枉,底氣似乎又不足。
他只好苦笑道:「身在官場,可以有私心,卻能將私心看得太重。修身齊家治天下,修身亦,齊家難,子弟不可放縱,否則難保有一日不殃及家族……」,這都是經驗老道之言,曾顆仔細聽了」正色道:「謝中堂大人教誨……」
別柱擺擺手,道:「不敢當教誨」不過幾句嘮叨話,曹大人不嫌老朽囉嗦就好………」
曹府後街,鄭宅。
鄭虎站在宅門口,瞪著眼前之人,冷笑道:「我沒去尋你,你倒還敢登門,真欺我鄭家無人?我們低賤之人」可受不得你這大官人的拜訪,趕緊給我滾出去!」,說到這裡,便喚人關門。
那人卻是站在門檻內,不青出去,作揖道:「勇兄」是家母不對,令瑞雪受了委屈,小弟代家母給瑞雪賠罪……」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已經升了正二品副都統的王全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