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親王府是世祖之後,是近支宗室,加上裕憲親王是聖祖兄長,使得這一支在宗室中地位比較優容。
可三年之內,兩次奪爵改封,使得裕親王府聲望早已大不如從前。人人都都曉得,裕親王府不入皇上眼,這個親王的份量也就不顯得那麼貴重。
除了執掌內務府的十六阿哥去王府露了個面外,其他去參加喜宴的,最多不過是貝勒。其他親王府、郡王府中,即便打發人過去參加喜宴,也多是子侄輩。
廣祿是裕憲親王之孫,今上的堂侄,輩分在宗室中倒是不高。同輩分的族兄弟過來吃酒,從情理上倒也說得過去。
可廣祿的身份,早年依附與伯父,前兩年依附長兄,原本是隱身人一般的身份。
各個王府阿哥中,他相識的也沒幾個。
之前往來的幾個黃帶子,又都是宗室依附王府的破落戶。
這些人倒是過來捧場,可尊別有別,只能去偏廳,連上正廳露面的資格都沒有。
如此,即便賀客登門,主賓也沒有什麼話說,氣氛很是冷清。
誰都不知道廣祿這個親王帽子能戴幾年,按照宗室承爵傳統,他伯父那一支既已經問罪,就子孫亦失去繼承權,他兄長那邊亦是。
宮裡可還有幾位年歲漸長的皇弟沒有封爵,要是廣祿戴不穩這個帽子,八成就要由那幾個小阿哥中挑人承繼。
誰能說得準呢?大家都曉得,皇上對宗室嚴厲,又不是大大方方的,要是有私心,那……
如此一來,即便爵位不如廣祿的,也不敢往他身邊巴結,三三兩兩地找相熟的族人說話。
直到曹府的嫁妝到了,鋪了滿滿一院子,大家的眼睛才亮起來。
早先他們還暗地裡嗤笑,正五品的同知之女,祖上又是包衣,如此出身低的親王福晉,即便是曹家旁支,又能如何?
若是尚書府嫡女,還能使得大家留心一些,只是尚書的堂妹,就顯得沒什麼份量了。
若不是托了曹寅這一支抬旗的光,說不定還要小選進宮當宮女。
等到琳琅滿目的嫁妝鋪了一地,那二十頃的莊子,四處陪嫁鋪子,兩處房產,一百二十八抬嫁妝,晃花了眾人的眼。
就是宗室嫁格格,也沒有幾個王府有這樣的氣派,少不得就有人說酸話,陰陽怪氣,道:「祖墳冒青煙出了個親王福晉,頃家之力置辦嫁妝也不稀奇。」
這時,曉得曹家東府詳情的,才掰著手指頭跟大家算起來:「哪裡用頃家?曹家老一輩雖只剩下兩位太夫人,可小一輩卻是個頂個兒都不俗。除了李太夫人身邊的幼子,曹尚書堂兄弟四人出仕姐妹排行五個,除了這個四姑娘不算,還有一個親王福晉、一個國公福晉、一個皇子庶福晉。有這麼多兄弟姐妹給填箱,湊上這一副嫁妝也不算什麼。」
宗室中,除了有差事的王公外,並不是人人關心權貴人家。
現下,聽了這人的話,從最初的不屑,也開始關注起來。
什麼福晉同胞兄長已經是二品總兵,還有庶兄為翰林侍講,什麼的,大家對曹家兄弟的官職履歷問了個遍。
最留心的,還是曹家幾位姑奶奶。
雖說滿洲大姓中,同族出現多個女子指入宗室的,並不少見,可那個同族就寬泛了,有的是同祖,可說起來不知隔了多遠可像曹家這樣,同祖父之下,五個姑娘,三個入宗室,一個入皇室的,任是誰都看出來,曹家在皇上跟前的體面。
原本猜測廣祿是「過渡」王爺的那些,面上也添了幾分慇勤。
廣祿打小寄人籬下,哪裡還看不出眾人的轉變?
對於曹家,他又添了幾分感激。
待他去曹家親迎,對曹顒,曹項兩個舅兄,也是真心實意感激。
他不是驕縱的人,四姐又是敦厚的性子,夫妻兩個站到一塊,看著倒是多幾分和諧。
成親次日,夫婦兩個照例進宮謝恩。
四姐兒容貌雖只是清秀,可躲開肖母,個子高挑,不像漢人,更像滿洲姑奶奶。又是經過官嬤嬤調教過的,舉止大方有禮。
雍正見了,很是滿意,問了兩句話,賞了東西,便打發他們去見皇后。
皇后對曹家的印象一直很好,當年在潛邸時,側福晉年氏得寵,不少人都捧年氏,反而因她這個嫡福晉死了嫡子,又是溫和的性格,而有了慢待只有曹家,從來都是守份知禮,對她這個嫡福晉很是禮遇。
連帶著曹家出來的曹佳氏姐妹,對她也格外孝敬。
為了這個緣故,她對曹家始終高看一眼,否則也不會對五兒另眼相待。
現下,看了四姐兒,皇后更加滿意,和顏悅色地話樂幾句家常,又難得地留了飯。到兩人走前,皇后還囑咐四姐出了對月後,就多往宮裡遞貼子請安。
四姐兒謝了又謝,才隨著廣祿出宮。
他們只是宗室,不是皇室,所以不用往宮妃處請安。
可帝后賞賜,已是不俗,足足有半車東西。
廣祿也看出來,自己沾了妻子的光,心中將妻子更高看三分。
四姐兒卻向來是溫吞性子,倒是有些榮辱不驚的犯兒,忍著羞澀,見了王府的內外管事,接了王府帳冊與庫房鑰匙,成為王府的女主人……
當年曹佳氏出嫁時,曹寅夫婦進京送嫁,曹顒這一輩還小。
如今,四姐回門,卻使得眾人明白什麼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什麼是「尊卑有別」。
除了李氏之外,就是兆佳氏這個福晉生母,也要隨著曹顒兄弟,出門去迎接親王與親王福晉。
先國禮,後家禮,一板一眼,規規矩矩的,卻少了幾分熱鬧。
直到四姐兒去內院,曹顒、曹項兄弟陪著廣祿入了席,大家說話才算自在些。
四姐兒給李氏請了安,就望向兆佳氏。
她本是開朗的性子,不是愛扭捏的,可想著往後自己同堂姐平親王福晉,一年到頭也未必有歸寧的日子,也忍不住仗著兆佳氏的胳膊,落下眼睛。
兆佳氏看著雍容華貴的女兒,心裡說不出得滋味,既覺得驕傲,又覺得捨不得生怕她受什麼委屈。
女兒嫁入高門的喜悅,都換成了擔憂。
這京城權貴人家,茶餘飯後最常說的就是王府妻妾爭鋒的笑話。
王府深宅,哪裡又是好待的。
兆佳氏心中,不由懊悔起來。
她早年就吃過陪嫁丫頭爬床苦頭,很不願女兒再受這些,陪嫁過去的八個丫鬟都挑的老實本分的。如此一來,卻也使得女兒失了助力。
她猶豫了一下,道:「你身邊的人若不夠使就打發人送信回來,這邊再挑幾個人送過去給你使……」
回門說這個,固然是體恤女兒,卻也太早了些。
李氏不好相勸,只做沒聽見初瑜與春華做嫂子,更不好說什麼。
四姐兒神色平和,道:「儘夠了,如今王府就我同王爺兩個主子,入冊的下人就近百,內宅的丫鬟也有二十來個。」
兆佳氏聽了,不由睜大眼睛,道:「怎麼才二十來個,你就帶過去八個,王府原本才十來人丫鬟不成?」
她這一問話,連帶著大家也帶了幾分好奇,望向四姐兒。
四姐兒點點頭,道:「前幾年的時候,王府放出去一次人,後來就沒有補足之去年,又處置了一些下人……」
兆佳氏聞言,不由皺眉,道:「就算少了人,總要補上才好,是不是有人欺負王爺年輕,要不要去求求十三爺?」
王府有王府的規制,即便主子少,用不了那麼多人,可要是少了,卻是失了身份。
除了兆佳氏,剩下的三人多少也明白其中緣故。
三年之間,裕親王府被抄了兩次,下人的榮辱都牽在主子身上,被打殺發作一些人也不稀奇。
四姐兒忙搖頭,道:「不必,人少好打理,一夜事務本就沒那麼多,現下的人已經儘夠使了……」
曹家這邊其樂融融,養心殿裡卻是烏雲密佈。
「好個史筆如刀,好個史筆如刀!」雍正捏著手中的折子,咬牙切齒道。
他的手顫抖著,看來是怒極。
十七阿哥見狀,立時跪倒在地,道:「皇上請息怒,犯不著為了不相干的人傷了龍體……」
雍正已是站起身來,咬牙道:「不相干?怎麼是不相干?朕本不願同他們計較,他們卻是得寸進尺……朕這『刻薄寡恩』的名聲,不還是拜他們所賜……郭絡羅氏、郭絡羅氏……」說到最後,新仇舊恨加起來,他直覺得要氣炸了肺。
「傳怡親王、莊親王覲見!」他呼了一口氣,叫十七阿哥起身,而後吩咐內侍道。
那內侍應聲退下,雍正看了眼折子記錄的日子,對十七阿哥道:「五天前的消息,才遞到御前,是不是太拖拉了些?即將粘桿處交給你,你也要上心些,別整日裡就圍著女人裙子轉。」
十七阿哥忙道:「回皇上話,宗室消息五日一報,權貴消息七日一報,這都是順著早先的規矩,臣弟不敢有絲毫更改……不過詆毀聖躬是大事,臣弟正想請示皇上,是不是往後有這樣的消息,當時就遞到御前?」
雍正點了點頭,道:「正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