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曹、李、孫三家齊聚廣化寺,高太君出殯。
十五貝勒府那邊,王太妃也打發幾個婆子護著香玉過來。
曹顒亦從衙門請了一日假,帶著長生、恆生兩個,侍奉著李氏,隨著李家眾人一起,將高太君送到李家通州的墳塋地下葬。
天祐因要準備下場事宜,所以並沒有相隨。
忙忙活活,一行人回京的時候已經日暮。
回到家中,曹顒將李氏送回蘭院,而後才回了梧桐苑。
折騰了一日,曹顒有些乏了,梳洗後便倒在床上。
雖說並不是經歷親人死別,可今日看著李煦佝僂著身子,白髮蒼蒼,曹顒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老一輩的人都相繼離世,同一輩人逐漸老去。
初瑜則有些憂心,擔心天祐那邊,自己去了葵院看了一遭不提。
曹顒見妻子憂心忡忡,道:「他才多大,又不是只有這一次考試?」
話雖這樣說,他心裡也多是盼著兒子能考中的。
在下場前期,初瑜聽不得「不第」這樣的話,即便說的人是丈夫,心裡也有些不舒坦,忙岔開話道:「李語既承繼了老太君那一支,是不是多少也要幫襯置辦些產業,總不好讓他擔了個虛名。」
高太君早年身邊是有私房的,李家被抄家後,為了安置李家眾人,都花費得所剩無幾。
初瑜提這個,倒不是自己銀子多的燒手,而是怕婆婆有這個意思,不好提這個。
這承宗之事提的匆忙,又趕在高太君出殯這當口,曹顒還沒有仔細想這些。
聽了妻子的話,曹顒覺得是這個道理。
他本不是小氣的,因朋友之義都能撫養左住、左成,照看魏家兄妹,為了安母親之心,給李語置辦些產業也不算什麼大事。
「李家那邊的莊子有十頃,給李語置辦的就稍減些宅子也是,他們人口少,就使人買個二進的宅子吧。不過是盡盡心意,全了老太太一份心。」曹顒道。
初瑜聞言,有些遲疑:「二進的宅子是不是小了些?」
妞妞婚期在四月,他們夫婦給預備的陪嫁宅子還是三進的。李語畢竟要承繼高太君那一支香火,若是太寒酸了,說不定倒引得李氏不快,反而失了他們夫妻兩個孝順的初衷。
曹顒搖搖頭,道:「二進正好,若是大了,更容易生是非。舅舅那邊安排孫子承繼老太君這邊香火,本是好心,可李語畢竟是那邊血脈,若是因咱們大包大攬,引得他們手足失和,就是費力不討好了。」
初瑜聽了,明白過來。
確實如此,在李家眾人眼中,李語只是庶子。即便出繼為旁支血脈,也不過是背個名兒而已,沒有什麼。
若是送了良田大宅,越過了嫡支這邊,少不得心裡就要不自在起來。
夫妻兩個商量妥當此事,第二天便交代下去。
不過三兩日功夫,張義便辦好此事,在大興買了個五頃地的小莊,在東直門內買了座二進小宅。
當曹顒將田契、地契遞李氏手中時,李氏很是欣慰:「我正想著怎麼幫襯二郎,總不能白讓他為老太君摔盆。如此正好,總算讓你外祖父、外祖母有了祭祀之資。」
「兒子向來粗心,哪裡想得到這個,還是您媳婦想到這個提醒的。她還勸我多置辦些,我想了想卻是不妥,到底不好越過舅舅他們去,便叫張義都買的是小莊小宅。二郎是能幹的,還有母親疼他,且看以後,日子總會越過越好。」曹顒道。
雖說李氏同初瑜婆媳之間的關係,比一般人家好的多,可這兩年到了小一輩談婚論嫁的時候,難免有所分歧,婆媳之間也微妙起來。
尤其是婉拒平王府聯姻之事,明明是曹顒不願「親上加親」,可在李氏看來,還是初瑜的不是。
還有葵院「養病」遷出去的墨芋,老娘是李氏早年身邊的大丫鬟。
雖說她離開葵院時,初瑜並不在京城。可她是管家太太,若非她縱容,管事媳婦也不敢怠慢蘭院這邊出去的人。
加上因高太君病故,李氏這些日子,心情始終不佳,對於初瑜這個向來稱讚的好媳婦也挑了兩回不是。
曹顒做兒子的,只能背後安撫妻子,在母親面前不好多數什麼。
如今趁著給李家賣好的時候,幫襯妻子說兩句,也算緩和緩和二人關係。
聽了兒子的話,李氏一愣,半響方道:「難為你媳婦了,能想到這些個。這幾個月,天祐備考,平姐兒待嫁,又趕上過年,她也夠辛苦的。」
曹顒不以為意道:「都是她為人媳婦應當的,誰家主婦不是這麼過來的。」
早年,因兒子媳婦琴瑟相合,李氏心裡也犯過酸,只是想著自己年輕時的苦楚,不願做了惡婆婆,待媳婦甚為優容。
現下,雖同媳婦有些小摩擦,可畢竟這麼多年相處,感情頗深。
因此,她擺擺手,打發丫鬟們出去,拉下臉來訓斥道:「就算是她應該的,裡裡外外為你操心一家子,這沒功勞也有苦勞。你可要心中有數,不能因媳婦年紀大了,就生出其他歪心思來,攪得一大家子人不安生。」
早年,她是不反對兒子納妾的可眼下孫子都要娶媳婦,要是再納進兩個妖嬈婦人來,往後這太平日子就沒了。
曹顒見李氏一本正經地維護初瑜,心中好笑,面上依舊帶了幾分敷衍道:「老太太放心,兒子心裡有數。」
雖說是自己的兒子,可天下的男人有幾個不偷腥的。
李氏少不得又囑咐兩個,心裡卻為媳婦抱起不平來,原本的那點怨憤之心淡了許多……
對於曹家來說,這小莊小宅有些拿不出手,對於李語來說,則是意外之喜。
李諾寬厚,李誠眼界高,倒是並不眼紅兄弟有了私產。
只有李鼐之妻孫氏,想著闔家窩在這二進的舊宅中,庶子庶媳卻去住寬敞的院子,未免心裡有些不甘,對丈夫道:「咱們這邊,擠得都的沒地方插腳了,他們小兩口哪用得了那麼大的宅子?咱們還行了,老太爺、老太太上了歲數,是不是也要買兩個小丫鬟服侍?這哪裡還有地方呢……就算老大兩口子不好過去,兩個小的跟過去總不礙吧……」
李鼐聽了,忙搖頭道:「渾說什麼?這處宅子論起來,也是老太君置辦的。二郎既承繼了那一支,這宅子本該是二郎的。老姑奶奶又使人給二郎置辦新宅,也是顧念這邊,怎麼好再蹬鼻子上臉?」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不管你以前對二媳婦如何,往後都要客氣些。」
孫氏聽得瞠目結舌,道:「這是何道理?難道還真是分作兩家人不成?」
李鼐道:「當然要如此,難道出繼還是兒戲不成?孩子們要是敬著你,是孩子們的本分,只是你也不可太做大,否則傳到老姑奶奶耳中,卻是不像。」
孫氏聽了,少不得嘟囔兩句,道:「誰不曉得曹家豪富,皇上發作李家、孫家,兩家都傷了根基,只有曹家保全得好好的。曹家那兩口子,哪個是小氣的,養子分出去過都給買的三進大宅,輪到外家,卻沒得這麼小氣起來。」
李鼐已是聽不下去,站起身來,瞪著她道:「還有臉說,當時剛抄了家,衙門只發作了老太爺同我,沒有殃及家眷已經是萬幸。除了曹家,有誰伸手幫了?犯官之家,住三進的宅子,曹家趕送,你敢住麼?如今表弟那麼,就算是為了叔祖母那一支傳嗣,也顧及老太爺同我這邊,闔家感激還來不及,你倒是不知道好歹來?」
被丈夫劈頭蓋臉地訓斥一遭,孫氏訕訕道:「怎麼又成了曹家送的,這明明是老太君置下的私宅……」
李鼐不耐煩聽她歪纏,冷哼了一聲,挑了簾子出去。
李語倒是乖覺,曉得這邊祖孫四代擠在一處,自己兩口子搬家的話,有些惹眼,便主動提及,想要奉祖父、祖母過去新宅。
卻是被李煦拒絕了:「雖說依舊是自家骨肉,可到底名分不同,我哪裡用你養老?若是真心孝順,往後多帶著你媳婦過來請安就是。」
李鼐同李諾、李誠商量了,即便不能將這邊的田產分李語一部分,也不能讓他們夫婦空手搬家。
畢竟,整頓門戶,用錢的地方也多著。
還好,因這幾年李諾他們兄弟三個都當差的緣故,賬上攢下了一千多兩銀子,便拿出五百兩,給李語做安家之資。
兄弟之間,倒算是齊心,並沒有因出繼與田宅發生嫌疑。
待挑個吉日,李語便帶了晏氏,給長輩們磕了頭,搬去了新宅。
這件事傳到旁人耳中,只說李氏寬厚,廉郡王福晉那邊聽了,卻是立時使人接了養女何氏到王府。
「我後給添了陪嫁宅子,還要空到何時?你也是我嬌生慣養大的,嫁到包衣奴才家,已經夠委屈,難道還要真一直做小媳婦不成?」廉郡王福晉看著養女,心疼地說道。
何氏道:「額娘別擔心,女兒過得尚可。在滄州時三爺也買了奴婢給我使,只是回京奔喪,屋子小,才沒有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