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喜臨門(二)
待管事的出去,寧太太帶了幾分唏噓,對侄女兼嗣媳戴佳氏說道。
「真真沒想到,那麼一個吃喝嫖賭的爹,一個婢子出身的親娘,倒養了兩個好兒子出來。」
戴佳氏笑得有些勉強,道:「就算是種子不好,也要分養在誰家。聽說曹大人待這兄弟兩個甚好,視若親生。有他扶持,外加上兄弟兩個也爭氣,將來也錯不了,
寧太太眉眼帶笑,道:「正是,正是。原想著他們兄弟兩個就要成親,我這當祖母的也不能幹看著,總要送幾個侍候的人過去。如今他們有出息,家業只會越來越興旺,少不得再挑兩房能幹的管事為他們打理家務……」
見寧太太是真心歡喜,戴佳氏的心裡少不得酸上一酸。
早先這雙生子沒露面前,姑侄兩個尚且能一心一意,對付永亮生父一家現下有了雙生子,寧太太自覺多了幾分底氣,對嗣子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容忍。
之前礙於曹家的情面,加上永亮想要攀附那邊的關係,已經將田產分了一些給左住兄弟。
雖說大家都心疼,可是權當拉個關係,找個靠山。畢竟左住、左成還小,輩分又低,即便是正經嫡宗,也無礙永亮現下的身份。
只是沒想到,左住、左成兄弟兩個這般爭氣,舞象之年就有了舉人功名,說的又是官宦之間的女兒。
寧太太前幾日從府裡湊了四個丫鬟,賜給左住、左成兄弟,戴佳氏還帶了幾分竊喜。
她曉得姑母的心思,不過是想要維持同雙生子的關係,還搭上曹府那頭。
家中的丫鬟本就不多,齊整的也就這麼幾個。戴佳氏本還防著,生怕哪個狐媚,勾搭自己丈夫。這些都賞了人,剩下的不是面憨,就是才留頭。
沒想到,今日又提到賞管事。
戴佳氏如何能不起提防,早在左住、左成兄弟認祖歸宗時,族裡就有閒話出來,說萬沒有嫡宗子孫在外,旁支子弟把著宗祠、祖產的道理。
不過是永亮痛快地分了田產,左住、左成兄弟去關外祭祀後,也直接回了清苑,沒有相爭的意思,那些族老才漸漸熄了動靜。
這也怪永亮平素不會做人,孝順是孝順,卻忘了世情。
既過繼到寧太太名下,就已經不是生身父母的孩兒,即便想要照顧拉扯,也只能權當親戚相處。
不患寡而患不均,既要接濟親戚,日子窘迫的又不是一家,多幫襯兩家自然也就無人說閒話,還要人人讚聲好。哪裡會落到現下這個田地,親戚里道都要藉著為寧太太抱不平的幌子,將永亮貶的一無是處。
若不是嗣子是過繼的,嗣媳卻是娘家親侄女,早有人慫恿寧太太去衙門出首,告永亮忤逆。
寧太太早年雖糊塗些,經歷了家破人亡,又以寡婦身份,拉扯嗣子,支撐門戶,已是通達許多。
見戴佳氏目光閃爍,笑得跟哭差不多,哪裡還不明白她心中顧慮,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且放心,那兩個雖叫我一聲『祖母』,到底沒流著我的骨血。你卻是我的親侄女,打小又在我跟前養大……永亮糊塗歸糊塗,即便心裡牽掛著他親生父母,卻是你男人。我即便不看在他叫了我十多年母親的份上,也會念著他是我嫡嫡親的侄女婿……」
「姑母……」戴佳氏淚光隱隱,扶了寧太太的胳膊,低下頭帶了幾分親暱、幾分委屈:「您也曉得,我們爺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也不然也不會痛快地認下松哥兒、柏哥兒。只是他心軟,那邊一家子又太下作了些。」
寧太太撇了撇嘴,露出幾分輕蔑,口中卻道:「既是攔不住,就隨他,為了這個,你們兩個常嘰嘰,時間久了到底傷夫妻情分。」
這番話聽著全是好意,戴佳氏卻是遍體發冷。
旁人不知道,她還不知道自己這個姑媽麼?
人情往來雖從不吝嗇,卻是要分人。有來有往的,不會短了情面像永亮生父那邊只進不出的,一根針也捨不得。
為了不讓永亮接濟那邊,她氣了多少回,現下卻似放手不管了。
就聽寧太太接著說道:「前幾日,松哥兒、柏哥兒過來時,我便對他們說了,代我給曹家太夫人請安。早先沒走動,還沒什麼現下既通了音訊,也當過去請安。若是沒有曹府恩惠,松哥兒、柏哥兒也不會長的這麼好。只是曹府高門大戶,這禮不可太寒酸,還得顯得有心意……」
琉璃廠,松竹齋。
七、八個年輕士子,站在東牆下几案前,聽著小夥計介紹上面的幾塊硯台。
松竹齋是琉璃廠的老字號,不能說都是精品,可擺出來的,都有一番說頭。即便不是前朝的老物件,也多是有些年份的精品。
這幾個士子,正是天祐、左住兄弟,與蓮花書院的幾位新舉人。
都說寒門出才子,可實際上能打小請個好蒙師,安安心心讀書的,即便不是官紳人家,也多是書香門第。
屠夫家的兒子,就是腦子聰穎些,打小沒有讀書的機會,也多是自從父業。
所謂的寒門學子,不是家道中落,就是父母不全導致生計艱難。
既考科舉功名,大家都是抱了做官的打算,對於天祐兄弟,當然是變著法的結交。
到了京城後,更是以天祐是地主的緣由,樂意與之往來。即便有端著架子,不露攀附之態的,也願意往他們兄弟身邊湊。
這點小心思,天祐心裡雪亮,卻也不覺得有什麼可鄙薄的。
世情如此,即便是他自己,也私下叮囑過弟弟要好生同弘歷相處,為了將來多個倚仗。
今科順天府鄉試,蓮花書院共有生員、監生五十五人下場,八人榜上有名,七取一,足以使得蓮花書院揚名在外。
聽說天祐過來陪大家買謝師禮,除了一個囊中實在羞澀的婉拒外,剩下四個舉子都不住口的道謝,興致勃勃地出來。
隨後,天祐就帶大家到了琉璃廠。
不想天祐帶大家到了頂好的地界,卻還是遇到尷尬。
這裡的硯台,有數兩銀子一方,卻不適合明日謝師的場合。
座師是當朝大學士,要盡了弟子禮房師直接關係己身,不能輕慢。
座師的謝師禮還好,天祐已經同左住兄弟商量過,以給自己與左住兄弟湊份子的名義,分攤一半這房師,除了他與家境最好的谷賢一房外,其他人都是一人一房。
左成腦子最是活絡,見大傢伙聽了夥計報價就沒了動靜,曉得大家在顧慮銀錢,便指著底價九十兩的硯台,笑著對其他道:「這方硯樣式古樸,芳華內斂。聽說張相行事素來低調,這方硯台可做謝師之禮。」
對於座師張廷玉,舉子們只在進場時,遠遠地見過一回,高矮胖瘦都瞧不真切,誰曉得他是什麼樣的人。
左成這般說,還是因生活在曹家,又多在曹顒身邊聽這些政事褒貶,才說出這番話。
大家自然都信服,可是這個價格,卻不是誰都能負擔得了的。
這四個舉子中,只有兩個家境頗豐,倒是拿得起這筆銀子,可天祐都沒開口,他們也不好出頭。
百十來兩銀錢的東西,怎麼也算重禮。
房師還好,一百四十一個舉子,分到每一房的不足十人,師生之間還能攀上關係,往後出仕,官場上也多了一層關係座師的話,百十多個舉子,哪裡會記得他們姓甚名誰?
換做其他人做座師,糊弄過去也就罷了,偏生今科房師,是大學士兼戶部尚書的張廷玉,這相爺門生的身份,又委實體面。
那兩個掏不起銀子的,越發在意這「師生情分」,盯著那硯台,移不開眼。
就聽天祐道:「座師那邊,多是群拜的,也不好真使人捧了一大疊禮盒過去,成什麼樣子。要不然,大傢伙就湊份子,買了這方硯台?」
一句話,得到剩下四個的附和。如此一來,人均十三兩,都能承受得了,又能同總督府公子聯名,說不定還能得大學士多看兩眼。
只有谷賢遲疑了一下,道:「能不能將焦文也算上,他那份份子錢,我來出……」
他口中的焦文,就是留在會館的那個舉子。
這句話天祐本要說的,聽谷賢提出,自然無不可。
家中既已經給他們三個預備謝師禮,他們三個也不會聯名,說是湊份子,實際上也是在幫襯幾位同窗。
焦文雖家貧,性子卻好,並沒有那種孤高的架子。谷賢的學問在眾人中最差,這次考試還在左住後,是倒數第三名。
可他學習勤勉不亞於左住,常向焦文請教功課。平素裡,雖沒有以師禮對焦文,可也不失尊敬。
不用大家掏錢,自是無人反對,於是天祐便使夥計包了那方硯台,會了賬大家離了松竹齋。
大家房師都不同,也沒必要在一起逛,就在琉璃廠散開。
那方硯台,則有天祐收了,說好明日在相府前匯合。
「這谷賢倒是應了他的名字,是個夠義氣的。」回府途中,左住這樣說道。
天祐點頭道:「正是,焦文也不錯。書院出來的那些士子中,他的學問比其他人要高出一大截。若不是他家貧,臨考前才兩日才到京城,水土不服,即便不能中今科解元,前十也當沒問題……」
曹府,梧桐苑。
「八旗選秀今日定了日子?」曹顒有些詫異。
皇后還在圓明園侍疾,怎麼會有心情回宮選秀?
初瑜道:「我方才聽東府婆子來稟,也覺得奇怪。不過現下已經是九月中旬,想必聖駕就要從園子裡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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