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那邊有消息傳出.今年萬壽節進京陛見的外省地方大員名冊上,有曹顒與唐執玉之名。
曹顒曉得,自己離開直隸的日子不遠.剩下的日子.便有條不紊地整理手頭的差事。
操練綠營之事.他早己完成任務。不管以後如何.現下的直隸綠營可謂是煥然一新.有些精兵的模樣。
只是直隸宿衛京畿,沒有山霸水匪可以練兵。
為了讓這些綠營兵見血.曹顒曾在給雍正的密折中,請旨讓那些綠營兵南下,去剿江匪、湖匪。
雖說朝廷這些年.隔個幾年.便要去太湖剿匪一次,可多是雷聲大、雨點小.太湖水患一直未消。
雍正將折子壓了半月,最後批了個:「日後再議。」
曹顒便沒有再提此事,左右他也不是領兵的將領,只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就好。
像其他農工商發展什麼的、除了唐執玉現下進行的.其他的也以整理成文書.交由唐執玉接手。
對於直隸的大好局面.蔣堅與宋厚都有些捨不得。
「大人.如今皇上旨意未下、一切還有待商議。若是大人能再督直隸兩年.定能成就全功。」蔣堅勸道。
旁人不知道,他與宋厚是曉得的、唐執玉能順利整頓官倉.興社倉.興農富工,使得直隸藩庫有了結餘.每一件都有曹顒出手。只是隱於幕後,不像唐執玉聞達於人前罷了。
現下,算是成功了一半.偏生這一半勝利的光環都罩在唐執玉身上。倒好像曹顒到直隸溜躂一圈.只為綠營添了幾個兵似的。
官場上.能這般將功勞舉手相讓,怕只有眼前這位。
「非磷,我只做我當做的.爭這些虛名又有什麼意思?唐執玉可謂能吏,若真是他接替我督直隸.是直隸百姓之福。」曹顒甚是平和地說道。
宋厚到底多活了幾十年,比蔣堅想得開.見曹顒心意已決,便對蔣堅道:「非磷是佛門居士,怎麼放不下?大人這樣也好,若真是將直隸經營得花團錦簇再離開,固然能成全功.卻未必是好事。前車之鑒猶在.非磷怎能忍心大人重蹈覆轍?」
現下執掌天下那位.可是乾綱獨斷的性子。在這樣的君王手下,凡事還是要考慮周詳才好。
蔣堅被點醒.醍醐灌頂般.道:「是我混沌.伴著大人在官場幾年.生了得失心。」說到這裡,鄭重對曹顒作揖.道:「學生向大人賠罪了。既為幕者.本當為大人拾遺補缺才是.這裡卻鼠目寸光,險些誤了大人。」
曹顒忙扶了一把.道:「切莫如此.非磷快快請起。「這會兒功夫.蔣堅眼中巳經恢復清明,不再是方纔的惋惜模樣。
曹顒微微一笑.將想要把蔣堅薦給唐執玉的話.又嚥了下去……
京城.海澱.莊王花園十六阿哥坐在籐椅上,手中拿著一塊西瓜.三口兩口吃了,又喝兩碗涼茶.仍覺得心口堵得慌.對十六福晉道:「怕是過了暑氣.有點犯噁心,使人將那藿香正氣散找一副。」
十六福晉聞言.有些慌神,忙使人去尋藥,自己親自投了濕毛巾遞給丈夫擦臉。
「爺,這委實也太辛苦了.只吩咐奴才們去做就是,這暑伏天氣.要是累壞了爺.可怎生是好?.十六福晉看著丈夫滿臉疲態,甚是心疼.道。
十六阿哥擺擺手.道:「都忙得差不多了,你不必太擔心……」
夫妻兩個說話的功夫,丫鬟巳經尋了藿香正氣散送來。
十六阿哥就著溫水服了,歪在炕上.闔著眼睛不想動。
十六福晉坐在十六阿哥身邊.搖著手中團扁.眉眼間帶了些許苦澀。
因她的緣故,這兩年皇上對十六阿哥也有些不待見。
王府那邊.太福晉又拉攏兩位皇上指下來的側福晉與庶福晉.處處與她置肘,她的日子並不好過。
她無數次為自己的輕率後悔.卻不知怎麼消除夫妻之間的隔閡。
不知何時.十六阿哥已經睜開眼.摩娑著十六福晉的後背,道「又胡思亂想,修園子是大事.我才忙了些,不同你相干…「十六福晉的眼淚.滾滾而下.哽咽道「爺.爺……、十六阿哥抬起胳膊,伸手將十六福晉的眼淚擦了,道:「別掉金豆子,一會兒弘昭醒了,要笑話你了。」
十六福晉忙側身拭淚,低聲道:「爺最厭內宅多事,卻因妾身的緣故.將府裡弄得一團糟。
十六阿哥挑了挑眉,道:「不必去理睬這些。太福晉既喜歡納喇氏與富察氏.就讓那兩個去孝敬她。爺倒是要看看,她們能好成什麼樣,」
納喇氏與富察氏,就是十六福晉產下嫡子後.由皇上指婚到莊親王府的兩個側庶福晉。
太福晉平素對這二人很是拉攏.多是給十六福晉添堵的意思.又哪裡能真正喜歡這兩個?
畢竟納喇氏出身高貴,又是皇上指下來的.一到王府.就壓住太福晉的外甥女張氏.成為王府的第一側福晉。
雍正此舉,固然是讓十六福晉不好受.卻也給太福晉氣個半死。
能忍著一年多不發作.只不過是因為前面有個她更厭惡的十六福晉在。
夫妻兩個正說著話.就聽趙豐隔著簾子道:「主子,福晉,王府來人.太福晉身體欠妥.請王爺回府。」
十六阿哥聞言.坐起身來.臉一下子耷拉下來。
這個月才過去一半,太福晉已經「病」了三回。他每天要往圓明園巡視工地外,已經累得半死、還要時不時往城裡折騰一遭。
十六福晉見他著惱.忙道:「爺且忍忍.不為旁的,也要想想宮裡的額娘。
密太妃中秋節前就能迎回十五阿哥府奉養.要是這個時候傳出十六阿哥與嗣母交惡,指不定要生出多少是非來。
到那時太福晉沒理也成了有理.十六阿哥反而會被人視為「薄情寡義」「過河拆橋」之人。
十六阿哥曉得妻子說的在理.長吁了口氣.按捺住滿心厭惡.大踏步出了屋子。
十六福晉站在門口,看著丈夫的背影.臉上添了幾分心疼。
頂著炎炎烈日.快馬加鞭.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十六阿哥就進城.回了莊親王府。
太福晉歪在炕上,額頭上蓋了塊帕子.嘴裡「哎喲」、「哎喲」呻吟不停。
這一路上,十六阿哥還真怕老太太真病下。畢竟是三伏天氣.老人身子又弱.要是病了.還真不好熬。
可聽著這中氣十足的呻吟聲、再加太醫一番「肝脾不調.戒氣戒惱.需安心靜養」之類換湯不換藥的醫囑.十六阿哥只覺得太陽穴一蹦一蹦.眼前直髮黑。
這會兒.太福晉倒是想不起納喇氏與富查氏,只留外甥女張氏在跟前。
張氏手中攥著帕子.視線在十六阿哥身上移不開。
十六阿哥見了,心裡越發厭惡,看著張氏,冷著臉道:「爺忙著皇上的差事.將額娘交給你侍候、你就是這樣侍候?枉費額娘平素裡那麼疼你.你卻將她老人家氣成這樣!」
這劈頭蓋臉的訓斥,聽得張氏瑟瑟發抖.忙道:「王爺.妾身沒有……」.太福晉見十六阿哥當著自己的面,將「不孝」的污水潑到外甥女身上.也顧不得再裝病,抓下額頭上的帕子,坐起身來.冷哼一聲,道:「這般摔臉子,給誰看?到底是誰不孝順,還讓老婆子說出來不成?」
十六阿哥臉色只覺得嘴裡發苦(原文如此),臉色越發蒼白.跪下咬牙道:「兒子不孝.這些日子忙著修園子之事.沒有在額娘這邊侍疾。,太福晉心裡雖對十六阿哥頗有微詞.卻也曉得不能狠得罪了這個嗣子。不止她要指望十六阿哥養老送終.娘家那邊也都依附於十六阿哥。
她心裡存了小心恩.卻因與十六福晉關係僵持而抹不下臉來.這才三番兩次地折騰。
現下,十六阿哥卻寧願自己跪了.也不願她將過錯牽扯到十六福晉身上。
太福晉越發惱了.瞪著眼睛.也不叫十六阿哥起身。
這時.便聽有人道:「都是媳婦不是.早當回府來侍候額娘。」
十六阿哥聞言.回頭向門口望去。
就見十六福晉抱著弘昭.從門外進來。
弘昭一歲多.已經開始學說話.見了十六阿哥.便揮著小胳膊:「阿瑪……阿瑪……」
十六福晉上前幾步.在十六阿哥身邊跪了.將弘昭放下.將他往炕上推了推.道:「快聽瑪麼……、弘昭倒也不認生.乖乖地叫人。雖說剛學話.口齒有些不清,可落到太福晉耳中仍是覺得悅耳動聽。
她面色柔和許多.對十六福晉道:「還跪著做什麼,,快將小阿哥抱到炕上來。這還走不穩當.小心跌著他。」說完又對十六阿哥道:「王爺也起吧。」
十六福晉忙起身.抱了弘昭、將他放在炕上。
太福晉身邊.剛好放了一柄玉如意.觸手清涼。弘昭摸了一下又一下.很喜歡的樣子。
太福晉笑瞇瞇的.將玉如意擱在弘昭懷裡.有一句沒一句逗他說話。
弘昭會說的話有限.多數時候只是依依呀呀地笑。
十六阿哥側過身.看著妻子.眼中多了一抹憐惜。
十六福晉卻是神情平和.看向丈夫的目光滿是溫柔與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