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執玉列舉的弊端,曹顒又哪裡會不知道?
可現在有李衛牽頭,雍正與十三阿哥都支持,歸根究底又是因朝廷銀庫不足,曹顒實在沒有反對的立場。
他能做的,不過是決定以什麼方式倡捐,從哪裡人手中倡捐。
「益功,倡捐之法,不由直隸始,也不會由直隸終,這不是你我二人能決定的。你我能做的,就是如何制定規則,減少弊端。」曹顒道。
唐執玉有些無奈,直隸今年的賦稅雖尚未收齊,也可入庫了六、七成。再加上火耗歸公,如今藩庫中的銀錢還算充足。
即便是馬上撥銀子賑濟受災的兩府十六縣,銀錢也夠用。可這些是國之賦稅,大部分要押解京城,就算是曹顒這個總督,無旨也不能挪用。
士農工商,商人地位雖為末,可最容易倡捐的,也只有商人。
曹顒與唐執玉商量一二,想出幾個法子,總覺得不是最佳。最後,還是沒有敲定此事,曹顒便讓唐執玉回去思量此事。
其實,曹顒心中還有個一個法子,就是倣傚前些年在內務府弄的那次「招投標」,在清苑弄上一場。
諸商家對內務府招投標的熱心,不僅僅是因利潤的緣故,更重要的是「皇商」的招牌。
在清苑舉行「招投標」,雖沒有「皇商」的招牌可以發,卻有「官商」的招牌。
「破家縣令,滅門府尹」,在官本位的社會,商人想要合法地保全自己,談何容易?
曹顒沒有說出,是顧念唐執玉。如今唐執玉執掌直隸財政,曹顒想給他個機會,者看他能否獨掌一面。
曹顒到直隸,雖說是背負皇命,卻也沒想著「鞠躬盡瘁」,能有唐執玉這個能幹的下屬,自然是能用就用。
轉眼,到了十月三十,萬壽節。
總督府衙門上下,由曹顒領著,在大堂裡向著京城方向叩首恭賀。
這日又是總督府太夫人壽辰,清苑城裡官場上品級高些的官員帶了女眷,親往總督府賀壽。
同日,京城來人,帶了雍正的賞賜,除了賞李氏的貢酒與金銀外,還有曹顒的冬帽,與十阿哥的貂皮大氅。
還有密太妃賞出來的如意與錦緞。
李氏的壽禮並不稀奇,差不多宮裡年年都有賞賜:曹顒的冬帽,也是皇上賞賜外官的常例:十阿哥的貂皮大氅,卻是讓曹顒與十阿哥都吃驚不小。
這已經是極好的信號了。
曹顒沒想到十阿哥一封服軟的疏文,就能收到這樣的成效:十阿哥沒想到,素來彼此厭棄的皇帝兄長,會表現溫情脈脈的一面。
曹顒心裡很是高興,十阿哥不用問罪,總是好的。
十阿哥則是怔忪了半晌,露出幾分祈求,看著曹顒道:「曹顒,讓九哥也來直隸吧!」
曹顒聞言,差點跌倒。
「十爺,現下提這個是否還早?」見十阿哥認真,曹顒苦笑道。
「再說,九爺即便回京,也沒有滯留直隸的道理!」
十阿哥抓著貂皮大氅,目光中露出幾分無奈與悲涼道:「西北苦寒,八月就要下雪。與其讓九爺在西北吃苦,還不若押到你這裡。
離京城近,那位也放心……到時,我來勸九爺……」
曹顒聞言,不由皺眉。
十阿哥想法是好,可不現實。雍正本就忌憚他們,怎麼會讓他們湊到一起,分化處置,才更符合王道。
十阿哥參與奪嫡的事物少,罪不至死:九阿哥卻是八阿哥的智囊,後來又做了十四阿哥的財源,即便最後落敗,仍將家財散給宗室,添了不少噁心,雍正不願饒他也是正常。
不管十阿哥是真魯莽也好,還是假魯莽也好,曹顒都不願因他的草率.將總督府拉進漩渦。
斗爺若想要幫九爺一把,行事還需慎重,省得犯了忌諱,適得其反。」曹顒直言道。
十阿哥聽了,望向曹顒的目光多了幾分犀利。
曹顒直視,目光沒有閃避開來。
雍正與他們的結症在何處,不需明言。
十阿哥的神情暗淡下去,隨後將氅衣丟在一邊,道:「年羹堯、隆科多後,就輪到我們,到底當如何應對?
曹顒沒有接話,下半輩子到底過什麼樣的人生,歸於十阿哥的選擇,這其中關鍵還要十阿哥自己想開。
若是能「忍」,便要放下架子,表現徹底的臣服,若是不能「忍」,就可以少幾分顧忌,接受繼續圈禁或者死亡。
這會兒功夫,初瑜打發人來送酒席過來。
看著席面上除了酒菜,還有一盤壽桃,十阿哥才想起曹家太夫人的壽辰與萬壽節是一天。
他有些羞慚,出京三年,他隨身的財帛早已散光,最後一塊玉珮也給了天寶做見面禮。
如今趕上李氏壽辰,竟連壽禮也拿不出。
現下身邊,只有這剛到手的御賜大氅能拿得出手,卻又不是能轉送人的。
曹顒看出他的窘迫,沒有多言,借口府中有客,從寅賓館出來。
不是不想給十阿哥找個台階下,而是以十阿哥的驕傲,鋪什麼台階都是另外一種折辱。
只做不知,就好。
總督府內宅,女眷們已經上席。
除了官眷,還有朱家、魏家這樣的親戚。
由初瑜下帖子,邀請魏德之母姚太君與魏德之妻何氏來參加總督府壽宴。
這是李氏的意思,既想要尋江寧舊人陪高太君嘮嘮家常,又給桂娘一個會親家的機會。
因是安親戚論,等到開席時,初瑜便請姚太君與高太君同坐:何氏這裡,也沒有安排在外客那桌,省得不好排座次,由田氏作陪。
何氏滿心不自在,還以為能同官眷們同席,沒想到由曹府一寡婦親戚作陪。
等到知府太太,過來尋田氏說話,她才曉得,田氏即便不是官太太,卻有兩門好親家,態度才親熱起來。
桂娘在另外一桌,由憐秋姊妹作陪。
因結親在即,三人都多了幾分親近,一會兒聊文志孩提時的趣事兒.一會兒聊妞妞的女紅如何。
去了生疏後,憐秋想起一事兒,尋思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桂姐姐,志哥兒的生母是哪裡人,性情如何?」
即便覺得文志不錯,可到了結親的眼跟前兒,憐秋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
其父不必說,既是曹顒的至交好友,人品當是信得過的,就是不知生母如何。
要知道,那個魏五爺挑女人的眼光,可是與眾不同,當年曾帶了西洋媳婦進京。據說,南邊還拳養著出身南洋、東洋的小妾。
桂娘道:「志哥兒的生母是湖南人,出身商家……一家人隨著她父親在廣州做生意,後來做生意賠了,她老子向五爺借貸,到期無意償還,就持志哥兒母親抵拾五爺還債。」
憐秋、惜秋嬸妹聞言,對視一眼,鬆了口氣。
是大清人,還出身良家,已經算不錯,旁的也沒必要多挑剔。
魏信早年出洋前,雖散了妾室,可文傑、文志之母不在其中,這兩今年長的妾室早已先後病故。
初瑜與李氏早就知道這點,才首肯這門親事,否則要是文志生母是魏家出妾,往後要是投奔了來,家事就是一團亂……壽宴過後,看人陸續離去,姚氏婆媳被留在總督府小住。
次日,在初瑜房裡,姚氏婆媳同桂娘與文薔正式相見。
文薔姿容秀美,己有窈窕之態,看得姚太君讚了又贊。就連何氏,也得承認,文薔比自己女兒同侄女顏色上要強上三分。
桂娘比魏信年長已是不惑之年,身體友些富態,打扮得比較素淨,長得端正平和,看著就是溫厚的性子。
姚太君瞅了好幾眼,道:「倒是有些面善……莫不是在南邊時見過……」
桂娘笑道:「老太君忘了,五爺小時候上學時,曾打發白嬤嬤給老太君請過幾次安,晚輩曾有幸,跟著白嬤嬤去過兩遭。您家院子裡有棵桂花樹,您還曾給奴婢兩塊桂花糕……」
姚太君想了一會兒,方點點頭,笑道:「那時你才留頭,沒想到一轉眼過了三十來年。只知道信哥兒抬舉了身邊人,沒想到是你這小丫頭」
初瑜與文薔在旁聽了,不由莞爾。
何氏卻是不禁撇了撇嘴角,既是對方都自認奴婢出身,以親家相待,豈不是笑話?
不想,即便提及舊事,姚太君並沒有以尊卑挑剔桂娘,反而更顯親近了一些,讚她將哥兒、姐兒教養的好。
桂娘忙道不敢,又言自已不過是照看小主子們生活起居,教養這塊,則要感謝魏家大老爺與曹顒。
這般不卑不亢,不貪功不招搖,越發入了姚太君的眼。
姚太君以為她從京城趕來,是為了給李氏拜壽。如今壽日己過,老太太便開口邀請桂娘同文薔去滿城小住。
畢竟是族親,總要認認門。
桂娘聽了,道:「老太太厚愛,晚輩本當遵從,只是此次來清苑,除了給伯太夫人賀壽,還要同曹夫人商議志哥兒的親事,一時怕是抽不開身。」
「志哥兒也要說親了,誰家的閨女?」姚太君問道。
桂娘沒有馬上作答,而是看了初瑜一眼,見她點頭.方道:「不是旁人,就是曹大人與曹夫人的『義妹』,莊家三姑娘。」
姚太君聽了,卻是一愣,道:「那個姓莊的閨女兒,這可差著輩分?」
桂娘笑道:「京裡做親風俗同南邊不一樣,不重輩分,不是血親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