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古董。今天有此不毒插吧。」曹靦看了看窗外,剛落衙時分。
雖說夏日天長,可如今已經是申末下午五點前,到了前門或者琉璃廠。這鋪子也要摘幌。
伊都立穿著官服,看著也是從兵部衙門直接過來。
他手中拿著個金燦燦的帖子,遞到曹頤面前,臉上帶了幾分興奮道:「實是這帖子現下難求,千金不換,央求了好幾個人,都沒求到一張。沒想到今兒會到手,正好有個朋友,家中有事兒,今晚不得空,才勻出一張。」
曹頗接過帖子,只覺得沉甸甸,不由挑眉:「這是純金的?」
伊都立帶了幾分得意道:「可不是,足金十二兩。」
一兩金十兩銀,兌換成銀子一百二十兩。
用這個做帖子,可見奢華,卻也是爆發味兒十足。
上面用硃砂在正中壓了三個字,「華天堂」右下有兩個拇指蓋大小的小子,「離火」
對於此這個華天堂,曹頤卻不陌生。這是什剎海邊最出名的飯莊之一,裡面掌勺的師傅,是從宮廷御膳房退下來的老師傅,以烹調山珍海味聞名京城。
外頭不常見的海參魚翅大蝦鮮貝,在華天堂是常見的。
就是專供內務府、市面上見不著的時蔬菜餚,在華天堂也都找到。
曹靦記得清楚,有次他應邀過去吃席,有一道「草菇西蘭花」就售價八兩銀子,這是幾百年後常見之物,在當時吃的卻是個稀奇。
根據傳言,這華天堂是康親王府的生意。
曹頗當時不過是吃旁人的宴請,去過兩遭,到是沒有太留意。
只是他也曉得。那裡即便不是康親王府的買賣,也是有背景的。否則也不可能在什剎海邊立足。
「華天改古董行了?」金帖怪沉的,曹頗撂到一邊,問道。
伊都立笑道:「還是吃飯的地界,只是每旬逢六一次「鑒寶會」正好是今天。」
望文生義,曹顆就曉得,這是淘換古董寶貝的地方。
京城權貴多,「鑒寶會」是常見的,不過多是古董字畫行舉辦,沒想到如今開始在飯莊裡舉行。
既是伊都立過來相邀,曹頤也就不矯情,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補服道:「那先回去換衣服?」
伊都立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道:「正是,你我各自家去,一個時辰後,到柳蔭胡同見。」
柳蔭胡同。就在什剎海邊,離「華天堂」不遠。
曹頗見他欲言又止,笑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的?」
伊都立訕笑兩聲道:「真是要厚顏相求了,「先前沒指望能得到今兒的帖子,銀錢預備得有些不湊手,若是乎若便宜,就暫借我些銀票。」
曹頗聽了,心中詫異。
這「鑒寶會」類似的活動,他前些年也見識過,多是交些訂金。就是華天堂的堂口大些,有個萬八千兩的訂金也當夠了。伊都立家雖比不上曹家,卻也是官宦世家,家資頗豐,拿個萬八千兩銀子絕不會是難事。
這會兒功夫,就聽伊都立苦笑道:「他們家流出的東西,要當場貨銀兩清。」
「這是何故?」曹枷聽著。有些不解。
京城的古董字畫,價錢數以萬計,並不稀奇。難道誰過去都捧著一匣子銀票,或者使人抬幾箱子銀子過去?
「要不說,他們家能淘換到好東西。他們家露面的寶貝,都不是商賈手中淘換出來的,而是直接從物主手中出來。華天堂只是經手。收售出價三成做佣金。要是可以交訂金,過後買家反悔,就算賠給人家訂金,也耽擱人家功夫不是?」伊都立道。
富貴人家,沉沉浮浮是常事。尤其是京城,家裡有寶貝的人家,並不稀奇。
要是那些古董字畫,賣到古董行或者拿到典當行典當,得到的銀子不會超過五成。有的時候,甚至被壓到一、兩成。
拿到華天堂售出,雖給付三成佣金,還剩下七成,對於賣家來說,還是佔便宜的好事。
「需要多少,大人給個數兒,省得帶少了,耽擱了大人的正事兒。」曹頤想了想,道。
伊都立伸出手掌,翻了翻,壓低了音量道:「若是便宜,就拿十萬吧。」
曹頗口中應著,心中卻是覺得怪異之極。
就算伊都立家資頗豐,可十萬兩銀子買古董,也有些過了。就算是京城貴地,人口過百的大戶人家,十萬兩銀子也能正經花上幾年。
只是伊都立沒有多說,曹顆也不好相問。否則話多了,顯得自己不樂意借銀子似的。
說完這些,也到了落衙的功夫,伊都立同曹顆一起出了戶部衙門,各自回府更衣不提。
因約在一個時辰後,時間倒也寬裕。
回到梧桐苑更衣後,曹顆便對初瑜講了伊都立借銀之事,讓她取上十五萬兩內務府銀行的銀票。
曹家銀錢,存在銀行的本就不多,不過是以初瑜的名義,存在內務府銀行二十餘萬兩。因她手上有稻香村,這些年鋪子生意又好,有上銀錢也並不算顯然。
以曹府名義上在內務府存的,不過是數萬兩。其他的,除了置產外與家中銀庫內的,還在其他錢莊分散存了一部分。
初瑜倒是痛快地開了箱子,取了銀票出來。只是她同曹顆一樣。對於伊都立花費這些銀子買古董很是不解:「十萬兩銀子,都能買幾個莊子了。不知是送給何人,這禮也委實太重了些。」
巴巴地淘換「華天孕,的金帖,不惜借銀子買古董,這指定不是自用。
曹頤聽了,卻是心下一動。
這些日子,他這邊與十六阿哥那邊,也收了不少古董字畫。那些人送禮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年底的地方大員出缺。
十萬兩銀子,花錢跑官。要是有門路的話,一個巡撫也下來了。
伊都立出身八旗大戶,相府人家,正是有門路之人。而他最拿得出手的門路,就是有門好連襟。
東西,是預備送十三阿哥的?
曹頤有些覺得不可思議,以伊都立與十三阿哥的關係,要是他真開口央求十三阿哥,並不是難事。哪裡還需要昂貴的古董敲門?
這個疑問,一直帶到柳蔭胡同,與伊都立匯合時。
伊都立已是換下官服,只穿著寶藍色仿綢褂子,頭上的鑲嵌得是塊鴿子蛋夫小的羊脂白玉腰間掛著荷包四懵口茫小佩,腳上踏著黑綢官靴,手中搖著扇子,是前朝文征明畫的扇面。
即便不報兵部侍郎的名頭,單憑則裝扮,也是通身的富貴。
不過,曹頤看的不是他的裝扮,而是他身後只帶了兩個小廝。
要是真花十萬兩銀子買寶貝,還不得小心些?
曹頤帶的人雖不多,卻也有一個小廝,四個侍衛。不是因身帶巨款的緣故,而是去的地方不熟,又是晚上,還是多留心好。
伊都立看出曹頰疑問,笑道:「咱們現下過去吃飯,帶那些多人作甚?我來時已經吩咐了,叫他們亥初晚上九點到華天門口接我。」
說話間,他已經上馬,與曹頗並韁而行,片刻功夫,就到達華天堂。
門口有青衣管事候著,驗看了伊都立的金帖,而是引伊都立與曹頤進了院子。
轉過影壁,入眼就是紅彤彤的一片。
北面三間正房外,掛了上百隻紅色燈籠,映得四下裡都是紅色。
等到青衣管事帶伊都立、曹顆進屋時,走的卻是西邊側門,曹顆才發現這屋子的不同。
這正房進深很深,靠窗是一溜五尺來寬的遊廊,連著幾處雅間。見了雅間才發現,一個屋子兩個門,另一處門正對著正屋中央的一方空地。
曹頗他們所在的,就是正房西邊的一間雅間。雅間四角立著角燈,使得屋子亮如白晝。
雖說是飯莊,又是夏天,窗技上都是窗紗,卻無人聲鼎沸之擾。即便聽到些動靜,也因隔得遠,聽得不真切。
雅間中,早已擺好了四碟鮮果看盤,四蝶小菜。
青衣管事也沒有遞菜單,低聲問了伊都立一句,就下去傳菜。
曹頗問道:「這菜單都是固定?」
伊都立點頭道:「只有逢六的日子,為了不耽擱「鑒寶。是按房間不同,直接上菜。八個雅間,各不相同
也到了吃飯的時間,曹顆便不言語。用桌子中備好的濕毛巾擦了手,與伊都立開始動筷子。
熱菜上的極快,碗菜四、碟菜四,粥四品,麵點四品。按照京城席面的說法,今日就是「四到底」的席面,又稱六六順,因為冷熱共十二道菜。
雖說菜品不多,卻包括山八珍裡的熊掌、駐峰,海八珍裡的海參、魚唇,禽八珍裡的飛龍、天鵝,草八珍裡的竹稱、猴頭。
就是曹顆與伊都立這樣家中富貴的,見了這樣的珍悅佳餚,也不禁讚聲好,忘了來時初衷。
一頓飯,吃得痛快。
等到撂下筷子,青衣管事帶著小廝撤下碗碟,送上香茗時,伊都立才想起自己來此處的目的。
他掏出懷表,已是將近戌正晚上八點,笑著說道:「將到時間了。」
曹頗聞言,才想起銀票還沒給他,從荷包裡取出,推到伊都立跟前。都是內務府銀行所出的銀票,面額五千到兩萬不等,有十來張。
伊都立接過來,數也沒數,撂在一邊,從袖子裡掏出張紙,打了開來,遞給曹顆道:「親兄弟小明算賬,乎若收好了。」
曹頗掃了一眼,上面是伊都立寫的拮据。
曹頗收起,說道:「大人想要謀外放?。
伊都立點頭,道:「正是。在京裡掛個侍郎,哪裡比得上主政地方來的痛快!如今大家都在鑽營,我也不能幹等著。機會難得,要是等熬滿一任,倒是有沒有缺還是兩說。」
曹頗搖了搖頭,道:「就算如此,也不用這麼大毛鄙?十三爺向來與大人親近,斷不會為這個,收大人的重禮」。
伊都立笑道:「十三爺的脾氣,享若曉得,我自是也曉得。只是這萬金重禮,是送十三王府不假。卻不是給十三爺看的,而是給十三福晉瞧的
曹頗聽著,有些糊塗。
出入十三阿哥府多年,對於十三福晉他也算相熟。
那是個堅韌睿智的女子,得丈夫寵愛。游刃有餘地坐著親王嫡福晉,並不是貪財淺薄之人。
見曹顆不解,伊都立帶了幾分得意,道:「就算十三爺不收東西,都退還給我,可見我耗費這些銀錢,他們也會曉得我對外放是勢在必得,怎麼好輕易駁了我?如今可不單我一個謀求外放,白柱也求到十三爺那邊。十三爺身為總理事務親王,有舉薦之權,可也沒有一窩蜂都舉薦姻親的道理。我與白柱,只有一個就不錯。他是十三福晉親兄弟,十三爺與十三福晉有些顧念也是尋常。只是他是尚書府老生子與姐姐們年歲又相差的遠,打小驕縱,長大也不成樣子。我卻不信。他能強過我去。即便是求人,他只當十三福晉是親姐姐,合該欠了他,要為他操心,求人也端著架子。就算十三福晉現下為難,我不信這十萬兩銀子的東西遞過去,如此誠心攤在她眼前,她就好讓我沒臉兒。」
對於十三阿哥與伊都立那個小舅子白柱,曹顆實沒什麼好感。
早年在十三阿哥府相遇,打過兩次交道,可白柱自以為是尚書之子,又是曹頤嬸母的堂弟,不僅端著架子。言談之間,對曹頤也多有貶低。
那還是在人前,換做是個心胸狹窄的,怕是早已記仇結怨。
曹頗卻是看出來,白柱說那些話,不是存了什麼壞心,而是因為他不通世情。說白了,就是不懂事兒,做人有些「二兒
因這個緣故,雖說他幾個姐姐都嫁給顯貴人家,可是與他往來都不算親近。
同族之中,他為了家產的緣故,對於堂兄、侄兒們也多有不遜。雖說他是瑪爾漢唯一的親生子,可是在他未出生前瑪爾漢就收繼了豐德、豐徹兄弟之父。
如今,長兄雖病故,卻有豐德、豐徹兩個侄兒在。他這做叔叔的,卻是沒有半點慈愛,反而提防著侄子們。豐德、豐徹被叔叔不容,無奈之下。只好在父親病故後,就遵從父親遺命搬出尚書府。
為了這件事,十三福晉還惱怒得不行。不僅斥了弟弟一頓。還出面做主,將尚書府的家產一分為二,半數分給豐德、豐徹兄弟」
地上畫個圍圈小聲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