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結果時,曹融並不意外。像年熙那樣,十二歲中舉的。畢竟是少數。
要是十二歲中舉,就有可能十三歲中進士。若是能考上庶吉士還好。還有三年館學過度;若是考不上,直接外放,十三歲的七品正印官。不是鬧劇是什麼?
直隸是鄉試大省,應試士子眾多。天祐年紀閱歷在,落第也不稀奇。
雖說如此,可天祐依舊很沮喪。
他沒有請假,仍是每天去旗學讀書,但是眉目間難掩失落。
曹圃曾開解他一次,同那些而立之年才過童子試的士子相比。他已經幸運太多。如今這一科,沒有取中。也是正常。
旁人讀書十幾年、幾十年,他才學習七年。之前能夠以頭等的成績。過了童子試,就已經是僥倖。
若是他挫折一次,就如此沮喪。那寒窗苦讀數十年,仍不能中舉的讀書人如此自處?考場上。最不乏四、五十歲的老儒,這個是他親見的。
左右明年還開恩科,三年後再逢鄉試之年,就算再考兩次中舉。也不過十五歲,比叔叔們中舉時還天祐聽了這話,似是有些開解。
初瑜曉得兒子心高,怕他因落第不快,想要給他請幾日假,讓他去海澱莊子散心。天結謝過了母親,只說無事,還是如常去讀書。
沒想到,沒幾日的功夫,他就在旗學裡昏厥過去,被學堂裡同窗送了回來,,
蔡院,上房。
送走了太醫,看著坑上小臉慘白、闔著雙眼的兒子,初瑜望向天祐身邊的丫鬟樂青與白露,臉上帶了幾分怒意。
樂青手中奉著熬好的中藥。帶著幾分忐忑送到初瑜手上。
初瑜俯身喚天估。天祐睜開眼睛,看到母親擔憂的臉,訕訕道:「母親
初瑜見抽雙眼窪陷,想著太醫說他「鬱結於心、心火過盛」心疼地不行,含淚道:「你這孩子,既是心裡不自在,為何還強撐著?這回不能聽你的,我已使人去旗學給你請假,好生歇些日子再說。」
天祐雖早慧,到底才十二歲,又趕上患病,終是忍不住,低下頭去。
他的眼淚一滴滴落在單被上,不一會兒就濕潤了一片,看得初瑜也紅了眼圈,攬過兒子,抱在懷裡,哽咽著道:「早知你如此,就不該讓你下咖…」
天祐沒有抬頭,在母親懷裡,「嗚嗚」哭出聲來,難得帶了幾分孩氣。
他是長子,半素在父母跟前。都跟小大人似的,難得有這樣的時候。
哭了一會兒,他有些不好意思,從初瑜懷裡掙扎起來。低頭用袖子擦了眼淚,悶聲道:「兒子不孝。叫母親擔憂了。兒子無事,母親先回吧,」
初瑜見他心結不開,哪裡肯放心。正色道:「聽說你這幾日每晚讀書到四更,所為何故?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這樣損身,熬的不是你自己,是我與你父親的命。還有你祖母,最是疼你。如今正是暑熱,若是得知你患病,會急成什麼樣,你想過沒有?」
見一向慈愛的母親不假顏色地斥,天傷直了直身板,跟著鄭重起來。認錯道:「母親,是兒子沒出息,功課不紮實,沒有做好弟弟們的榜樣
初瑜見他仍鑽牛角尖,就落第說事,搖頭道:「誰告訴你只有榜上有名,才能做弟弟們的榜樣?你父親還沒下過場,難道他就不值得你叔叔們敬重了?」
天祐聽了,忙道:「兒子並無此意!是兒子不好,自以為是,老師曾教導過,皇上重民生,今年考題多與國民生計有關。兒子卻是只讀死書,短了見識,沒有做出好文章」
初瑜聽了,哭笑不得:「你才多大,哪裡就得憂國憂民了?考過就考過了,再這樣放不下,才會讓弟弟妹妹們笑話。」
天祐道:「可是父親這麼大時,已經能通經濟,為祖父分憂。」
初瑜聽了無語,不知當說什麼。
天祐說完,就母親沒有接話,訕訕道:「兒子不是想同父親比,只是想著若是能像父親少年時那樣,為父親分憂就好了」
話音未落當就聽門口有人冷哼道:「我沒什麼憂讓你分的,只要你不讓我憂心,就算謝天謝地!」
是卓顆向來了。
旗學裡的導怕擔干係,一邊使人將天估送回曹家,一邊使人往衙門給曹頤送了信。
曹顆立時放下手中差事。火急火燎地趕回來,正趕上妻子開解兒子。
聽妻子勸了半天,兒子都死腦筋。曹頤心裡立時憋了一股邪火。
說話間,他挑了簾子,板著臉走了進來。
天傷見他面色不善,翻身下坑。卻因身子發虛,有些站不穩,忙倚著炕邊站好,低著頭不敢言語。
曹歌見他露出孱弱之態,又是心疼。又是氣惱,道:「真沒想到。我曹顆的兒子,竟是如此嬌貴,一次落第的打擊都受不得,還考什麼科舉?將書都燒了吧,等到十六成丁。直接從武事。」說到最後,越發著惱。
卻不知是惱兒子的死腦筋,還是惱自己不該心存僥倖,讓兒子這麼小就下場應考。
兒子這樣苦讀,未嘗不是自己希望兒子走科舉仕途,推波助瀾的結果。旁人家這樣大的孩子,還是天真爛漫,嬉戲玩耍。
天祐聽了,臉色蒼白,道:「父親。兒子再也不敢了。」
曹顆瞪了他一眼,道:「前幾日我勸你,你說自己想明白。如此損身傷神,這就是你這明白人幹的明白事?曹家並不缺一個書獃子,與其讓你母親跟著你提心吊膽,這科舉從此不考也罷!」
天祐被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卻也不敢分辨。
初瑜心疼兒子,低聲道:「爺。天祐才吃了藥,正發汗,讓他先趟會兒吧?」
曹顆怕他想不開,下狠藥道:「你這麼在乎科舉虛名,可是因你四叔、五叔中了進士。就嫌棄我這當爹的是監生出身?」
這真是誅心之言,天祐直覺得腦子「嗡嗡」之響,帶了祈求道:
「父親,兒子沒有,」
曹顆卻不理他,轉身就走。
天祐沒想到父親會這般惱怒,有些發懵地望向初瑜,還
初瑜心中歎了口氣,扶著他重新躺下。
天祐苦著小臉,道:「母親。兒子心中,四叔與五叔加起來,都比不過父親,」
初瑜道:「你父親只是惱你不愛惜自己,你快些好起來,他就不惱了
「真的?父親好像很惱火」天祐已經顧不上去思慮落第之事,帶著幾分小心,看著初瑜道。
初瑜用手指,戳了戳他腦門。道:「曉得怕了?那就等你病好了。讓你父親罰你跪幾天祠堂出氣。」
「嗯,只要父親能消氣就好。」這會兒功夫,天祐到是乖巧起來。
初瑜見他眼中雖流露出擔心,精神卻比方才好些,稍稍放心,坐在炕邊,哄著他睡下,才放下帳子,走到外間來。
樂青與白露小心地跟出來,初瑜怕擾到天估,到了西屋坐下,才滿面寒霜道:「我放心將大爺交給你們。你們就這樣侍候?曉得他讀書到四更,即是勸不下,就不能移移貴步。去告訴我一聲?」
樂青與白露兩個,一個是從梧桐苑撥過來,一個是打小伴著天結一塊長大的,是蔡院的大丫鬟。
她們兩個都不敢辯,老實跪在地下。
初瑜見了越發惱,不過想著兒子打小是個有主意的,要是他發下話來。就算是年紀比他大的樂青與白露兩個怕是也只等遵從。
她看著樂青,有些失望,道:「才從梧桐苑過來幾年,看來我就管不得你了?若是你當不得這差事,就回梧桐苑去!」
樂青聽了,道:「太太,」請太太允奴婢將功贖罪。奴婢定好生侍候大和…」
她這幾年侍候的也算盡心,初瑜皺眉道:「降二等,革三個月月錢。若是還如此散漫。就不敢再勞動你。」說完。又轉向白露道:「早先侍候大爺的那幾個人,年歲大了,都放了出去。只有你年歲留了下來,又領了二等的月例。只當你懂事。沒想到你這孩子不知輕重。樂青被大爺嚇住,你也能被大爺嚇住不成?你想過沒有,若是大爺不是在學堂昏厥的,而在馬上昏厥,那會是什麼情形?」
那樣的話,就要出大事,不是吃幾副藥養兩日就能好的。
白露是大管家曹元幼女,早早地蔡院當差,李氏與初瑜都不以尋常奴僕視之。
白露唬得臉色發白,紅著眼圈道:「奴婢該死,奴婢早就當去稟告太太才是。」
初瑜道:「大爺是我的命根子。再有這麼一遭,我也活不了了。既罰了樂青,也要罰你,降三等吧處置完樂青與白露,初瑜又去東屋看了眼兒子,見他睡得安詳,才回的梧桐苑。
曹融在梧桐苑,已經等著心焦。
「那小子如何,還不進鹽津?」見妻子回來,他迫不及待地問道。
「被爺罵的,顧不得科舉之事,就想著怎麼讓爺消氣呢。可是累的很了,現在睡得正香。」初瑜道。
曹顆聞言,這才放心,坐下道:「都是我不好,自打四弟、五弟中了進士,這幾年就在孩子們面前念叨科舉傳家,讓兒子負擔太重。」
初瑜想了想,道:「爺,若是天祐不願考了,就等他大些恩蔭出仕吧?」
曹顆點點頭,道:「當然。我雖念叨著科舉傳家,卻從沒想過逼著孩子們定走這條路。科舉之途,變數太多,不是勤勉就能心想事成的。天祐之前過得太順。又因是長子長孫的緣故,受了太多誇獎,如今失敗了,才鑽牛角尖。等他大些,就會明白這個道路」
天上烈日炎炎,曬著人頭皮發麻,,
天祐只覺得渾身跟浸在水中一般,衣服都貼在身上。額頭上的汗。蜿蜒留下,有一滴直接滑過臉頰,落到他嘴裡。
鹹鹹的,原本口乾舌燥,現下覺得更渴了。
天祐使勁地嚥了口吐沫,只覺的腿肚子打轉。他身子有些站不住。就聽到身後傳來冷哼。
他唬得一激靈,忙又挺直了腰身。
恆生與左住、左成幾個圍著看懷表。告訴他道:「大哥,已經過了兩玄鐘。再站六刻鐘就好。」
天祐有些無奈,直覺得嗓子眼要冒煙。
這時,就見父親從他身後,轉到他身前,道:「燒書!」
天祐只覺得糊塗著,就見小廝們從書房抬了不少書出來,堆在他面前。
隨著火把點燃,這些書呼啦一下著了起來,火舌笨天祐面上捲來。
「火!火!」天估唬得不行,忍不住揮著胳膊。高聲喚道。
「大爺。醒醒,可是魘著了」樂青聽到裡屋動靜。忙過來探看。
新換上的幔帳,是宮造的薄紗,充作蚊帳用的,所以極輕柔。天估睡覺不老實,挨著幔帳,不知何時來了一陣輕風將幔帳刮起,滑到他臉上。
天祐睜開眼睛,渾渾噩噩,還處於噩夢中,半晌方道:「水,好渴
同天祐的失落與鑰喪相比,榜上有名的孫禮,日子要愜意得多。
孫文成已經讓孫謹去內務府官學給孫禮請了長假,又在家中收出個僻靜的院子,單獨給孫禮,就為了讓他安心備考。
內務府那些老人,已經有人得了消息,曉得孫文成起復在即。
孫禮是孫家長孫,又是魯家外甥。少不得就有人上門,提及孫禮的親事,想要借此修復與孫家的關係。
孫文成卻不著急,他曉得孫子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備考,其他的都不重要。若是能中個少進士,那就有機會進考庶吉士。
要知道考庶吉士除了重視進士的學問外,還挑新進士的年齡。
就算孫禮今科不中,明年不中。下下科也不過是二十歲,還大有希望。為了孫子的功課,他曾專程拜訪過官學的老師,曉愕孫子功課紮實。科舉有望。
未來五年三次會試,他相信孫子肯定會中的。
那樣的話,長孫是成了科班出身的正途官,前途一片大好。
孫禮不驕不躁,每日裡除了給祖父母與父母請安外,就在院子裡攻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