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汪正亢年,正月二十。李煦因奏請欲替車修德等挖參。怖飯共言、革其織造之職。
雍正下旨,該地巡撫等嚴查其所欠錢糧,將李煦之子並辦理家務產業之所有在案家人,以及李煦衙門之親信人等俱行逮捕,查明其家產、店舖、放債銀兩等,由該巡撫及的方官匯總另奏。
消息傳出來,戶部眾人望向曹顆的目光,就變得詭異。
孫家雖是曹家的姻親,但是與曹頤關係並不算親近。孫文成的罷官。還讓人想不到曹顆身上。到了李家這邊,京城中人對他的印象,就是曹家的姻親,曹顆的舅家。
不管李氏夫人真實身份如何,名義上的娘家是李家。
旗人重視夕,戚,舅家、岳家與連襟。
曹歌現下雖在戶部當值。但是曹家執掌江寧織造五十年也是不爭的事實。如今,孫、李兩家姻親,都罷官的罷官,問罪的問罪,曹家會不會被翻舊賬?
曹顆面上露出幾分憂心。很是附和大家的預想,心中並沒有怎麼著急。
李家敗落之事,已成定局。早日將案件了結。曹頤也等著看看情況。量力而行,給與李家家眷援手。省的讓李氏難過。
李家的抄家就算不能倖免,曹頤也能自信,不會牽連到曹家身上。他與曹寅父子兩個」在二十年之前,就為消明今日之禍開始努力若是不見成效,那他這二十年豈不是白忙活了。他篤定,旁人卻不能像他這樣自若。
李煦庶弟李姊正在京候缺,得知這個消息,膽戰心驚。他是李士禎花甲年得的老來子,與李翼年歲差不多,四十多歲。
李煦兄弟六人,為父李士禎妻妾四人所出,早在李士禎故去後就分了家。如此一來,就算李煦問罪。也牽連不到他兄弟身上。可是,他是李家這一分支的長房,若是他真被新皇厭棄,那他的兄弟子侄哪裡還談得上前程。
現下從名面上看,李煦提及「挖參」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罪名,可是不知為何後果這樣嚴重。
李姊擔心其中有什麼內幕,就到曹府來探問。
因高氏在曹府,李姊少不得給老太太請安見過,與堂姐李氏也訴了幾句家常。
雖說他沒有說什麼,但是眉頭上的焦慮卻是瞞不得人的。
高氏還以為他是為補缺擔心。原想多問兩句,想著自己的身份不合適。最後沒有說什麼;李氏卻是一下子想到蘇州李家那邊。
這幾年,曹融在她面前露了口風,說的就是李家落敗之事。
因此,從得知孫文成罷官起,她就睡不踏實,每天晚上想的就是李家被問罪之事。
她隨著丈夫在江南寧任上待了二十多年,江南官場又是宦海沉浮之地。這官員被緝拿問罪並不算稀奇之事。
只是怕高氏擔心,在她面前,李氏也不敢多問,只能按捺下心中憂慮。
曹顆這一日落衙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十三阿哥府。
不管他心裡親近不親近李家。該過問的還是要過問,要不然落在旁人眼中,就成了涼薄之人。
這是人情大於律法的時代,曹顆生活在這裡,就要適應這裡的生存法則。恩
十三阿哥如今雖分管戶部,但是因他身上還有其他差事,比較忙,所以並不在戶部坐衙。
十三阿哥府內堂,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在世人眼中權勢赫赫的總理事務親王,此刻只覺得心中充滿了無力感。拍了拍妻子的手,道:「想開些,你同四嫂向來交好。往後想四格格了,多進宮幾次就走了。」
兆佳氏反手抓著十三阿哥的胳膊,眼淚已是止不住:「再進宮又能如何,四格格才十歲,宮裡哪裡是好待的,」
只說了這一句,她就哽咽著說不下去,臉上滿是淒苦。
「還有二哥家的六格格與十六弟家的大格格,大格格與四格格同歲。兩人做伴,也不會太孤單。六格格我也見了,今年已經十六歲,是個乖巧懂事的,也會曉得照拂兩位妹妹。
你就放寬心」十;阿哥勸道:「就是先前,四嫂也不是常接了二格格與四格格過去麼?不過是換了個院子住,你就當女兒是走親戚。又不是見不到了」
兆佳氏淚如雨下,哭著說道:「爺,這樣的恩典」這樣的恩典如何不叫人心痛如割?皇家的公主。豈是那麼好做的?皇上膝下沒有公主,點了幾個侄女進宮,用意何在?四格格往後,四格格往後定要撫蒙古,,爺,這可怎麼是好?」
豐三阿哥歎了口氣,道:「愛新覺羅家的女兒,多是如此。即便四格格不進宮養育,身為親王之女,婚姻也不得自專。」
兆佳氏曉得丈夫說的是實情,可是想起女兒,還是難受得不行。
十三阿哥從她手中抽出帕子,輕輕地幫妻子拭了眼淚,道:「不要再哭了,明兒你還得過去謝恩,著了行跡,反而不好。有四嫂在,總不會讓四格格吃苦。」
兆佳氏抽嚥著說道:「是我的不是。倒叫爺擔心了」能送女兒中宮撫育,外頭不知多少人要眼紅
十三阿哥看著妻子,沒有說話。
不管外人怎麼羨慕,這份恩典都不是他們夫妻想要的,但是他們也沒有回絕的餘地。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外人看來,十三阿哥正是風光無限,只有他自己曉得,自己正應了那句古詩,「無限風光在險峰」
看起來繁花似錦,身後就是萬丈懸崖,榮辱都在雍正喜怒之間。
從先帝駕崩那日起,兄弟就不再是兄弟,只是君臣。
拿著令牌,挾制清河大營,固然是立下擁立之功,也在皇上心上紮了個刺。十三阿哥曉得,自己下半輩子,再也不會與兵權沾邊。
見丈夫不說話了,看著他削瘦的下巴,黑黑的眼圈,兆佳氏生出幾分心疼:「今兒爺早些歇吧,連著熬了這些天。每日只睡兩個時辰。就是鐵人也受不了。」
十三阿哥露出幾分疲憊,揉了揉眉心道:「新皇登基,百廢待興,我又管著戶部,正是忙的時候。等過些日子,就好了」
夫妻兩個正說著話,就有內侍來報。和碩額駙曹顆上門求見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想了想,猜中大概原由;兆佳氏聽了,卻是心下一動,拉著十三阿哥的胳膊,帶著幾分急切道:「爺,曹顆養子可是蒙古小王爺?」
十三阿哥看著她,目光晦暗,道:「福晉也別多想了。十六弟那邊早就預定了,恆生進宮伴讀的日子,每隔三、五日,就要被接到阿哥所去」我們有二格格留在京中,已經是莫大的福氣,不可太貪心」
兆佳氏聞言,身子一顫。長吁了口氣,艱難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目送丈夫出門。
前院客廳,曹融坐在椅子上。看著屋子裡熟悉的擺設,腦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十三阿哥得封親王,已經賞了新宅子,只是還需要修繕整理,暫時還住在舊宅。想起爺來
按理來說,如今兩人都在戶部,往來更便宜些;可是實際上,到時不如過去親近。
曹顆起身見過,帶著幾分憂心道:「本不當來擾十三爺,只是李家的官司,叫人心慌。可是相隔的又遠,蘇州那邊的情景也不清楚,只好來尋十三爺探尋一二。
他說的坦蕩,十三阿哥略有深意地看了他半晌,道:「你既來尋爺。爺少不得也要囑咐你一句。李家正是風口上,你不要往裡湊合。」
曹圃面上訝然,遲疑了下,道:「十三爺,不管怎麼說,家母姓著一個「李。字
十三阿哥瞥了他一眼,道:「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令堂同李家相不相干,你我心知肚明,如今又提這些,有什麼意思?」
曹顆一副受教的模樣聽了,見十三阿哥沒有提李家獲罪詳情的意思。就收了話,尋了個由子,告辭離去。
十三阿哥叫管家送曹顆出門,看著他的背影,面上也帶了幾分凝重。
皇上要換下江南三大織造,用肥缺搞勞從龍功臣之事,十三阿哥早就曉得。
只是沒想到,皇上對孫李兩家的態度截然不同。對孫家是高高拿起、低低放下;對李家,卻是一副大動干戈的模樣。
李家不在十三阿哥心上,他卻是覺得自己虧欠了曹頤人情的。
不管現在錦上添花的人有多少。真正能讓十三阿哥放在心上的,還是當年落魄時雪中送炭的那些人。
只有經歷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才能看清楚什麼是真心,什麼是假意。大家現在奉承的,不是他十三阿哥。而是他身後的權勢,他雖然應付著,卻是心裡明明白白。
京城權貴,沒有幾個會將李家當回事兒,但是李煦的事情鬧大發了。曹頗就要被大家看笑話。
因這個緣故,早在皇上擬旨要處理李煦前,十三阿哥就已經在御前婉轉為李家說了好話。話中自然不會牽扯到曹顆,而是提及先皇,畢竟李煦是先皇優容的老臣,若是能網開一面還是網開一面的好。
可是,雍正拿出兩個。冊子,讓十三阿哥看了。
一個冊子上面列著李家近二十年的花銷私帳,上頭一筆一筆的,早已不是李煦俸祿所能承擔的。
不說遠的,只說康熙六十一年,李府的開銷就有五萬八千餘兩,這已經是李煦俸祿的百倍。
「國之蠢蟲,卻是被百姓稱為佛子,豈不可笑?」雍正的話中,不掩憤怒,看來對李煦的憤怨,絕不是一日兩日。
十三阿哥則是為這賬冊心驚。李家在千里之外的蘇州,皇上卻能拿到近二十年的賬冊,這說明什麼?
是皇上在二十年前,就在江南安插耳目?
他心中驚異不定,拿起另外一個冊上,這本賬冊同李家無關,記載的是一些文武大員的資料,有京城的,也有在外任的,無一例外,都有貪墨行為,而且涉及的銀錢,都不是小數字。
十三阿哥這才曉得,雍正這是耍行雷霆手段,是為了整治貪官,並非針對李煦一人。
只是這些話,不好對曹頗說。
雖說現下是在他府裡,但是也不是可安心說話之地。就如門口侍立的卜太監,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卻是最愛同廚房的送菜僕人湊趣。那個送菜的僕人,每隔三天,就會去隆福寺。在一個果子鋪裡,與老闆說上幾句話,買上幾種果子。
而就在他離開後,那老闆就會將一個紙折子送到隔壁的書畫鋪子。那書畫鋪子,正是原雍親王府的產業」,
曹融出了十三阿哥府,心中暗暗鬆了口氣,正如他所料,雍正沒有將曹家牽連進去的意思。
李家六心智高遠」的李鼎早就故去,李蒲性子老實本份,並不是生事之人,即便為父親所累,罪名也有限。
後世李家之所以那麼慘,除了站錯隊伍外,還因為曹家當時也不穩當。三大織造復興無望,落井下石的人太多。
如今,曹家屹立不動。就算旁人想要落井下石,也要顧及一二。
看來,除了李煦,李家其他人多半是有驚無險。
曹顆想通這點,覺得心裡鬆快不少。李氏已經五十多了,又因老來產子,損了精力,這兩年身體已經不如早先。
曹顆不會將李家人放在心上,卻也捨不得母親太難過憂心。
他心中有數,可是回到府中,面對李姊時,卻不能保證什麼。畢竟一切都是他的猜測,會不會發生其他變故,都不好說。
他只是提了一句,自己專程為此事尋了十三阿哥,可是碰了軟釘子。
李姊此來,除了打探消息,就是想要求曹頰尋門路幫襯李家一把。
曹顆與十三阿哥親善,並不是秘密。
可是曹頤的話,使得李姊將央求的話又嚥了下去,少不得請曹頗多留心一二,才帶著幾分沮喪離去。
天色不早,曹頗乙經餓了,送走客人,就回了內院。
網進內院,就見李氏屋裡的小丫鬟在那裡候著,傳李氏的話,請曹頤去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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