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於康熙末年 第十卷 游龍舞—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九十七章 冬雷(下)
    康熙五十四年除夕,因長生出痘的緣故,曹府簾冷清許多。

    蘭院不能擺席,席面擺在前院花廳。

    今年參加年夜飯的除了曹家眾人,還有左成、左住兄弟兩個,田氏名分上是莊先生的外甥女,要給莊先生守孝,所以在自己的屋子裡用飯。

    曹家長房、二房因曹碩的緣故,酒水也免了。女眷只有一桌,除了李氏、兆佳氏、初瑜等人外,還有已經從家回來的素芯。

    兆佳氏東拉西扯了幾句家常,見素芯安靜,一個字不肯多說,便沒有興致。

    倒是四姐與五兒兩個,曾跟著羅姑姑與常姑姑學過規矩,瞧著素芯行動都是姑姑們教導的模樣,卻是不像姑姑們那樣嚴厲,對她生出親近之心。

    素芯面上低眉順眼,淺淺笑意,心裡卻是頗為淒苦。

    畢竟是除襲夜,她卻是因差事的名義,暫住別人家。另外,還有回家時聽來的閒話,更讓她心裡忌憚的很,不願同兆佳氏有什麼接觸。

    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句話說的得然不假。

    就算是父母胞姊已經過世多年,母姊又是沒有見過,但是韓江氏對其思念不減。

    她給父母與姐姐文繡的牌位前上了香,而後坐在桌子旁邊跑神。

    桌上。是地道地淮揚菜。多是韓江氏平素愛吃地。

    這都是她地帖子丫鬟小喜張羅地。韓江氏看著滿桌地美味佳餚。卻是絲毫沒有舉筷之意。

    別地時候還好說。忙著生意。也想不起別地;這逢年過節地時候。卻是難免有所觸動。想起父母親人。

    韓江氏猶豫了一下。叫小喜取了筆墨過來。

    江家有個旁支所出地江五。論起來是韓江氏地族兄。前兩年病故了。留下個寡婦拉扯兩個兒子。

    韓江氏骨子裡。是憐貧惜弱之人。見不到女人受苦。加上江五嫂是個老實本分人。這幾年來。她就多有幫襯。即便遷居京城。也給那邊送過些銀子。

    江五嫂的次子。今年四歲,若是抱來做養子……

    韓江氏想著,已經是鋪開紙筆,提筆給一位族叔寫信。

    寫了幾行,她卻是止了筆,歎了口氣,將信撕掉,扔進紙桶裡。

    即便江五嫂是個老實人,誰能保證她的孩子。就能長成良善之輩?

    若是以後江家打開嗣子地旗號,來算計她,那她不是扳磚頭砸自己的腳。

    其實,她的心裡,對於那些江氏族人,真沒什麼敬意與感情。那些人聯合起來。想要分她家產之事,她記憶猶新。

    若不是有程家做倚仗,估計她早已被那些人生吞活剝。

    還是等到開市,去「人市」看看,韓江氏心裡拿了主意。不能動煎炒。連吃食上,也減色不少。

    這頓年夜飯。卻是吃地眾人意興闌珊,早早就散了。

    曹與初瑜兩個怕榕院那邊冷清傷懷。早早地就預備了妞妞喜歡吃的點心送過去。

    因夜深了,曹去有些不便利,就由初瑜過去溜躂一圈,陪著說了會兒話。

    曹則是送了兆佳氏回東府,在東府那邊與曹頌說了幾句家務。

    說積福也好,說買個好名聲也好,這莊子的田租是不能太過的。每個地界,都有每個地界的章程,少收租子得罪鄰里地主,多收則要被人撮脊樑骨了。

    曹頌不是傻子,自然曉得京城這邊人家,最重視臉面。

    要是這落下個「吝嗇」、「貪財」的名聲,那往後就要成為別人的笑資。

    因此,聽哥哥說起這個,曹頌忙不跌點頭應是。

    除了租子,就是東府避痘之事兒。雖說曹頌兄弟幾個種過痘,但是還有天護與其他女眷,是沒有出過花的,要嚴防。

    尤其是天護,百天不到,是曹碩的遺腹子,不可有閃失。

    東府內宅,兆佳氏回到屋子,脫去外頭地褂子,盤腿上炕,點了煙袋,看靜惠,欲言又止的模樣。

    因她沒叫走,靜惠便低眉順眼地侍立,心裡想得是初瑜之前私下裡提點的話,婆婆這邊開舖子的心不死,保不齊大過年就要向她要鋪子了。

    她的心裡有些忐忑,怕兆佳氏藉著鋪子之事,發作自己。

    今兒的年夜飯,兆佳氏吃得不痛快,靜惠瞧出來了。

    紫蘭與綠菊帶著兩個丫鬟服侍兆佳氏吃了煙,垂手站在一邊。

    兆佳氏吃了兩口煙,抬著眼皮,問靜惠道:「你地鋪子,還給之前的那人租著?租金多少,漲了沒有?」

    靜惠不解其問話用意,心裡掂量掂量,小心回道:「租金還是按照往年的例,因合同訂立的年限久,不好隨意提價。不過比照鼓樓那邊的租金,也算是中上了。」

    兆佳氏擱下煙袋,點了點頭,掃了眼靜惠的肚子,道:「你也在西府盟半日了,回去歇著吧。」

    見她這般就撂下,靜惠有些意外,面上卻是不顯,俯了俯身子,應聲下去。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兆佳氏道:「莊子出息少,我使人瞧了兩處鋪面,已經是交了訂金,過了初六就要交足其他銀錢。這家裡賬面的銀錢有數,若是你便宜,暫時挪千八百兩銀子,讓我使使。

    若是她說地多了,靜惠這邊還能用不便宜來推。偏生說地是千八百兩。不多不少的,靜惠想拒絕也無從提起。

    因為年前,她陪嫁莊子來報賬時,送來地土產吃食不說,這銀子也有近千兩。

    雖說靜惠心裡不贊成婆婆開點心鋪子,但是也不好再三為了此事逆婆婆的意。兆佳氏可是巴巴地望著,要是她說出「不」字,還不曉得下一步會如何。

    因此她便應道:「剛好媳婦年前有筆緊進賬,有七百六十兩銀子,要是太太使。明兒媳婦兒送過來。」

    兆佳氏聞言,微微皺眉,道:「才七百六十兩啊?嗯,也使得。勞煩你了。」神態卻是難掩失望。

    靜惠心裡歎了口氣,轉身出去。

    直待她背影遠了,兆佳氏吃了一口煙,對著邊上的丫鬟問道:「小爺那邊如何了?今兒哭鬧了沒有?吃了幾次奶?」

    紫蘭與綠菊彼此看了一眼,紫蘭近前一步道:「回太太話,晌午到晚上,小爺那邊醒了四次,喝了三次奶。」

    「能吃能睡就好,這花兒可不是鬧著玩的。要是傳到家裡來,可不是叫人擔心死?西跨院那邊,除了你把著,誰也不許進。」兆佳氏說道。

    紫蘭躬身鈾,兆佳氏滿意地點點頭,道:「曉得你忠心仔細。放心,過了這兩個月消停了,我便抬舉抬舉你。」

    這樣的話,兆佳氏說過不止一遭,紫蘭滿臉飛紅,低著頭卻是不敢說話。

    綠菊在旁看了,卻是不由慶幸。

    早在天護落地不久。兆佳氏就問了紫蘭與綠菊。誰樂意為她分憂,照看天護。

    綠菊向來心思伶俐。想得多些,自是曉得兆佳氏不會平白無故說這個話。

    府裡曹碩這支沒有主母。就算有生母添香在,也不過是個開臉的通房,沒有資格看護教養天護。更不要說,兆佳氏壓根不待見她,若不是曹頌說情,怕兆佳氏早就尋個由頭將她打發出府了。

    按理來說,靜惠這個大伯母,作為府裡未來的女主人,有照看侄兒之責。

    她卻是忙,裡裡外外地家務都需要她去料理。

    兆佳氏也曉得這個,就另找身邊的妥當人,照看天護。

    這個抬舉,卻是有給曹頌為側室,充作天護養母之意。

    在曹碩沒出事前,兆佳氏便想著將身邊兩個得用丫鬟,給長子一個,次子一個。因曹碩出事,事情才耽擱下來。

    如今,卻是因照看天護的緣故,舊話重提。

    綠菊卻是不願的,便再三退讓。

    她煙點地好,又是做著兆佳氏的內賬房,兆佳氏一時離不開她,因此便順了她的意,讓紫蘭去照看天護。

    早在靜惠入門前,紫蘭便曉得自己往後是要給曹頌做妾的。如今這番安排,她面上有些羞澀,心裡卻是樂意的。

    不提東府上下人等的小九九,曹同曹頌說了會兒話,又到外廳來,勸勉曹項兄弟兩個幾句,才轉回西府。

    他沒有馬上回內宅,而是往智然的院子去了。

    雖說佛門講究六根清淨,但是畢竟是大年夜,一個人過總是有些淒涼。

    早已打發人往這邊送了席面,卻是不曉得小和尚用的如何?

    曹一邊想著,一邊進了院子,卻是聽到上房傳來推杯換盞的聲音。

    「佛祖心中坐,酒肉穿腸過……和尚才是真灑脫之人……干了……」這大著舌頭說話地,不是李衛是哪個?

    「罪過,罪過,又兄還請慎言,仔細得罪了佛祖。」這比和尚還虔誠的,自然是曹的幕僚蔣堅。

    雖聽不到智然的動靜,但是曹卻能想像得到,他不言不語旁觀的模樣。

    這幾個人,都不是俗人。

    湊到一起,這府裡也添了不少靈氣似的若是莊先生還在……曹想到此處,仍是覺得心裡難受得不行。

    他挑了簾子入內,這邊當差地小廝正在外間,全神貫注地看著爐子上的水,旁邊放了茶具,看來是等著水開泡茶。

    見曹進來,那小廝起身,躬身要請安。

    曹擺擺手,叫他免了,大步進了裡屋。

    李衛等人都在炕上坐著,蔣堅面南正坐,李衛在他左首,智然下首相陪。

    曹進去時,李衛拿著酒壺,正巴巴地看著智然的杯中酒,嘴裡也不閒,連聲道:「干,干了!良辰美景奈何天,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美酒佳餚,人生極樂。」

    他向來不肯讀書,這次雖文縐縐的,卻是不曉得是哪裡聽來的戲文,扯到一起也是不倫不類。

    智然與蔣堅聞言,不由莞爾。

    蔣堅已經是看到曹,忙從炕上起身,智然順著蔣堅視線望過來,眉頭卻是微微挑了挑。

    曹與他少年相交,甚是投契。

    雖說智然沒有開口,只是挑了挑眉毛,但是曹卻明白他神色之間的意思,是在問:「年夜飯吃完了?」

    曹點點頭,道:「散了一會兒了,剛在東府與小二說了幾句話,要不然早就過來。」

    李衛已經撂下酒壺,起身下地,笑著道:「大爺就算現下不來,李衛也要厚著臉皮叫人請大爺的。大爺快入座,今兒我去叔叔家吃下晌飯,淘換了好酒來……窖了十多年地蓮花白……真是神仙液……」

    許是喝了一陣子,李衛臉上通紅,說起話來有些不利索。

    不止李衛,連智然也雙頰酡紅,醉眼迷離。

    只有蔣堅,雖身上帶著酒氣,卻是不上臉,仍是常態。

    看著那清澈地蓮花白,聞著這醇香,曹也有了喝酒的**。

    他讓了眾人一番,見大家都不肯上座,便也不再推脫,脫了靴子,上了炕裡正位。

    蔣堅則是坐了東邊,李衛做了西邊,智然拿了凳子,下首相陪。

    智然叫小廝取了碗筷酒盅,李衛提溜了酒壺把盞,從曹開始,給大家倒了滿杯。

    四人一起舉杯,滿飲了杯中酒。

    蓮花白不是白酒,也不是黃酒,而是露酒。

    這是打宮裡傳出地工藝,就是用荷花花蕊配以黃芪、砂仁、當歸、何首烏、五加皮等藥材製成的低度酒。

    這種酒,口味香冽甘甜不說,還能滋陰補腎℃筋活血、祛風避瘴。

    曹不是嗜酒之人,但是對於這露酒,卻也有幾分喜愛。

    沒事地時候,他與初瑜兩個,有時候也小酌幾杯。

    李衛已經是再次端了酒壺,給每個人斟滿。

    智然與蔣堅都不是喜言之人,一時之間,桌子上就只有李衛一個叨咕了:「大爺,二月二的招標會,真的投了標,就能得到蒙古茶道麼?那樣的話,豈不是便宜了那些個傢伙,我手頭不足,就算是收拾家底,也比不過那些人一個零頭,要不然的話,誰還稀罕做官,弄條商道,不是子孫幾輩子人都夠嚼用了。」

    曹點點頭,道:「是皇上御筆欽批的折子,還能有假不成?只是這標的沒有上限,到時候就是拼誰的家資雄厚了。還不能要虛價,要不然中標後,沒有銀子付,那就是欺君之罪,之前的押金銀子全沒不說,少不得還要擔當干係。這些話,你也尋個機會,提醒下那些人。他們不比晉商,走皇家的買賣多,知道其中的輕重。」

    李衛聽了,忙點頭道:「曉得了,明兒開始,那些人輪流請客。小的也沾了大人的光,成了座上賓……定讓他們給大爺長臉,讓那些等著看熱鬧的傢伙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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