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太后的懿旨沒有規定素芯不能回家,必須在曹家待著,但是這邊卻也不敢自專。
素芯一日不從內務府除籍,就是宮女的身份,所言所行都是宮裡的體面。
不過,又趕上大過年的,讓人家姑娘孤零零的在這邊,也使人不落忍。
李氏便同初瑜商量了,讓素芯二十七這天早上回家,晚上再回來。
素芯在曹府旬月,除了在李氏屋子裡,其他時候都在自己個兒房裡閉門不出。
初瑜之前還冷眼旁觀,怕她存了其他心思。
見她這般,才算是放下心來。
素芯是個恬靜性子,既是李氏同初瑜的好意,便也謝過受了。
挑了兩個穩當的婆子跟著,還有素芯屋子裡的一個丫鬟隨車,加上這邊送的一些禮物,素芯回家了。
曹出來時,剛好看到素芯上了馬車,卻是有些發怔。
明年二月的內務府招標,實質損害誰的權益不好說,面上卻是董尚兩家受到的衝擊最大。
偏生這兩家的家長都是滑不溜手的老狐狸,每次見到曹,那叫一個親熱。只同自己子侄般親近,相串間卻不失恭敬。
饒是曹兩世為人,心裡也有些沒底,不知道這兩位心裡再想什麼。*****
不過,他也沒想著做「孤臣」。
一個好漢三個幫的道理,他還是曉得的。
真要憑他一人之力,是無法使整個內務府系統動起來的。
曉之以情,誘之以利。
曹能做的,不外乎,佔著彼此世交往來的身份,對董尚兩家也帶著幾分親近。
對於同兩家有親戚的商賈,曹也有意無意地露出幾句有用的話。
之後,那兩個老狐狸臉上的笑容更勝。
往來應酬,同曹寅也似乎比早先親近不少。
曹寅這邊。心裡有數,自然樂得做這個紐帶。成為兒子的助力。
這樣,素芯地身份就越廢尬。
既不能真遵從上命,當奴僕使喚;也不能正經八百地認作養女,只能這樣不上不下的耗著。
曹與初瑜私下裡說起此事,也頗為擔心。
這要是宮裡忘了素芯這個丫頭,那她豈不是要在曹家待到歲數到了。
卻是沒個章程,也不好巴巴地為了她,去御前說道。要不然就顯得不知好歹了。
曹歎了口氣,看著小滿帶著人往車上裝了酒。
待看到其中有兩罈子「十里香」,正是莊先生早年親手所製,曹卻是心如刀絞,眼睛已經是看癡了。
「真香啊……」小滿摟著半人高地酒罈子,使勁嗅了嗅說道。
魏黑與鄭虎在旁邊,瞧著曹的異樣。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十里香」。
這十里香,是莊先生早年淘換來的酒方。
用大個的花彫酒罈子,裡面裝上五十斤白干,而後放入桂圓、佛手、木瓜、陳草、綠豆各三斤,冰糖五斤泡酒,泥漆密封入庫窖藏。
在京這幾年,莊先生年年都要制。
從這兩罈酒上的封條上看,這是康熙五十年制的。已經窖藏了五年。
魏黑微微皺眉,走上前去,將小滿懷裡的酒罈子接過,從新擱在地上,低聲埋怨道:「怎麼想起弄這兩罈子過來?」
小滿有些愕然。嘟囔道:「十三爺府上地禮。不是年年有這個麼?」
話說著,他也想起今年與往年的不同來。閉上嘴小心翼翼地望向曹。
曹近前,摸了摸那酒罈子。臉上卻是悲喜莫辨。
即便莊先生已去世了一個月,曹仍是生出錯覺,彷彿他沒有離開似的。
「呼!」曹長長地歎了口氣,對小滿擺擺手,道:「這個再送回酒窖吧,將前些日子魏信送來的香檳酒……」說到這裡,想著十三阿哥如今有自家的洋貨鋪子,這香檳與葡萄酒都是不缺的,便頓了頓道:「將小湯山送來的桃干酒換兩罈子來。」
小滿應聲去了,曹摩挲著酒罈,上面地封條還是莊先生親筆所寫。
「這個,搬下去,留著。」曹對鄭虎說道。
鄭虎帶著幾個人,將這兩罈酒又送回酒窖。
魏黑看著曹的臉色兒,有些登,近前一步,道:「公子,連跑了幾日,天沒亮又起來進宮,也匪,十三爺那邊也不是外人,要不乘車過去?」
曹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雖然十三爺不會挑理,但是我也不好托大。要不然,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是個了不得的罪過。左右也近,沒多遠的路,累不到哪兒去。倒是魏大哥,也是起了大早,這眼看又過年,別讓嫂子一個人張羅年貨。」
魏黑爽朗的笑笑,道:「什麼年不年的,不過是吃頓飯罷了。倒是公子,要是過年覺得沒意思,吃了團圓宴,就來老黑這邊吃酒,咱們也好生嘮嘮。」
曹點了點頭,道:「嗯,曉得了。」
說話間,鄭虎與小滿已經回來,重新將酒罈裝了車。
趙同牽了馬過來,曹翻身上馬,帶著人往金魚胡同去。
街上人來人往,多是採買年貨的,道路兩邊有不少散落的紅色紙屑,是炮竹散落的殘骸。不少地鋪子,都掛著紅色的燈籠。
曹騎在馬上,卻是想著明年二月的投標大戰。
雖說底牌在他手中,上面又拉著康熙來做擋箭牌,但是利之所在,有幾個人能氣定神閒的?
卻不曉得那些人會如何動作,這先是商人上門,探探曹的口風與底線。
隨後,就該是權貴遞條子了吧?
古往今來,這走關係,實是老生常談。沒什麼新鮮花樣。
小半個時辰,到了金魚胡同。
尚未到十三阿哥府。便見門口停了轎子,有人正在下轎。
曹地心下一屏,忙催馬兩步上前,翻身下馬,近前見禮。^^首發^^
下轎之人,是穿著常服地四阿哥。
他手裡拿著一串檀香木的佛珠,看著曹,又掃了眼他身後地馬車。問道:「怎麼,年禮才送?」
「是!想著過來給十三爺請安,就沒有叫人先送來。」曹應著,心裡想著給四阿哥送年禮,是在小年那天,也是自己親自送的。
這位爺,應該挑不出自己什麼失禮之處吧?
四阿哥點了點頭。板著臉道:「進去吧,你前幾日過王府那邊,我卻是不在,正有幾句話想問你。」
曹嘴裡應著,同四阿哥一道進了十三阿哥府地大門。
曹卻是有些不敢去看四阿哥地臉,不是畏懼他的冷面,而且不想讓他戒備。
小年送年禮那天,曹是使人盯著雍親王府那邊,曉得四阿哥將出門。才帶著人過去地。
結果只在王府門口說了兩句,曹交了禮單,就返回了。
不是不願抱四阿哥的粗腿,而是曹現下這個身份比之前敏感了。
康熙的猜忌之心,又比過去更盛。曹不願背負什麼嫌疑。否則。不用等到雍正上台,康熙就饒不過他。
四阿哥不是傻瓜。心裡也明白這點。
曉得曹是個明白人,行事有分寸。
但是看著曹不避嫌疑地出入十三阿哥府。四阿哥心裡還是有些吃味兒。
說起來,對曹來說,他同十三阿哥一樣,都有救命之恩。
不過因他爵位高,曹恭敬是恭敬,但卻始終保持距離;十三阿哥這邊,卻是往來親密得多。
就算曉得曹的做法是對的,但是四阿哥仍是有幾分嗔怪。
十三阿哥迎頭出來,見兩人同行,笑著說道:「真是來得好不如來得巧,,今兒天氣晴好,正是喝酒的好日子,四哥同曹可要用了飯菜再回去。」
四阿哥的神情已經舒緩,仔細看了十三阿哥幾眼,道:「最近身體如何了?腿還疼不疼?要不然尋個太醫,再給你開兩個方子。」
十三阿哥聽到「方子」兩字,卻是不由地一哆嗦,擺擺手道:「好了好了,弟弟盡好了。這一天三遍的藥湯子,弟弟喝地都要嘔了。四哥千萬別再提方子,要不然弟弟這胃裡又開始冒酸水。」
四阿哥的臉上,是絲毫不掩飾的關愛。
曹站在一旁,看著四阿哥寵溺的表情,實是有些不習慣。
心裡卻也羨慕十三阿哥,這兄弟沒有白做,等到雍正上台,十三阿哥這邊除了一個鐵帽子王爵外,兒子中還指了一個郡王。
滿清開國以來,十三阿哥是第一個沒有軍功,得封鐵帽子的王爺。
這邊一個鐵帽子,加上十六阿哥那邊的鐵帽子,曹瞅了四阿哥的背影一眼,待會吃酒,也要尋個法子向他示好才成。
好不容易,在這邊得見,就算是傳到御前,曹也坦蕩得緊。
即便自己沒指望是鐵帽子,尋個機會封了公侯,庇家族安康,還是很不錯地機緣。
想到這裡,曹不由警醒。
自己的功利心,似乎越來越強了。
即便對十三阿哥,心裡恭敬著,也多是因他是四阿哥死黨的緣故。將心比心,自己又比誰聰明多少?
要是沒有真情實意,對方也不會傻子,如何會感受不到?
康熙坐在炕上,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對對面小凳子上坐著的曹寅道:「用了不少藥,都不見好,你送來的鐲子,倒是有些成效,不似早間麻了。你費心了,朕當如何賞你?」
曹寅聞言,忙起來,弓著身子道:「回皇上的話,奴才不敢居功,這是犬子得知聖體不豫後淘換來的民間方子。」
「小曹啊……」康熙沉吟著,點了點頭:「有人情味兒,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地短處,還需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