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澱,曹家宅園。
不過月餘,太后熱河那邊已經地賜下兩回東西來,上次是楊梅、蘋果、人參,這回是榛仁、菱角『、野雞。
每次,都是七阿哥府的管事送來。
七阿哥與側福晉喇喇氏隨扈熱河,自然也少不得給家裡與女兒這邊預備東西。林林總總的下來,每次都好幾車的東西。
因是太后「指名」賞賜,所以初瑜每回都親自出來使人接了,這次也是如此。
初瑜先是問了七阿哥的身子狀況,那管事都恭敬地回了。
這管事在京城暫留後,明兒還要返回熱河,初瑜叫人包了銀封賞後,隨後叫他明日返程前來這邊一趟。
她這邊還要給太后寫「謝恩」的信,還要給父母那邊寫家書。
管事的走後,初瑜看著擺放在堂上的榛子、新鮮菱角與藕發呆。
雖是太后的曾孫女,但是祖孫兩個見面的次數都是有數的,何曾有過這樣的優容?
她不是糊塗人,自是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加上七阿哥的家書上,也曾提過叫她多「孝敬」公婆。
初瑜的溫順性子,七阿哥是曉得的。這邊還特意提起,不過是怕她年輕想得少,對公婆有不周到的地方。
想起那日太后的失態,再想起之前與丈夫的猜測,初瑜歎了口氣,將禮單拿了,叫喜綵帶著婆子們將這幾樣抬到李氏處。
太后這般厚賞,委實令人為難。
畢竟是無法揭破的身份,這樣引人側目,卻不算是好事。
李氏這邊。卻是熱鬧。
田氏與憐秋、惜秋都在西屋陪著說話,孩子們都在外堂上玩耍。
這還是曹寅之前吩咐初瑜的,讓她白日間多帶著人過來陪陪李氏,省得李氏就睡覺,對身子不好。
這附近雖也有不少權貴的園子,但是李氏因顯懷的緣故,不耐煩見外人,往來應酬都是初瑜出面打點的。
初瑜雖有心多陪陪婆婆,但紫晶不在這頭。她裡裡外外需要盯著的還多,這時間上就不寬裕。這實在沒法子,她就托了田氏與憐秋姊妹。
田氏、憐秋、惜秋幾個,卻算是半個自己人,都是老實本分地性子,不是那種愛調皮愛鬧的。李氏平素對她們,也像是自己人待的,倒也能說到一塊兒去。
自然。這話裡話外。說的多是孩子。
天慧剛學步不算,剩下在妞妞已經五歲,天祐、左住、左成他們四歲,恆生三歲,正是淘氣的年紀。
這不,妞妞領了左住一隊,天祐帶著左成、恆生一隊。孩子們玩起來打仗、搶山頭的遊戲。
妞妞雖是個小姑娘,但是性子活潑,挺著小胸脯,也頗有些「將軍」的氣派。
不過,左住這個「小卒子」卻不給她爭氣。兩戰兩敗。
實不怨左住,這敵方天祐「元帥」第一次是派小將恆生出馬。
恆生在男孩兒裡最小,但是看著卻是最結識,力氣也是個頂個的。
左住雖也胖乎乎的,看著壯實,但是跟恆生一比,卻像是虛把式,不是恆生地對手。
一次敗退,重整旗鼓後,這就來了第二次「交鋒」。
這次天祐那邊派出的是左成。左住的雙胞胎兄弟。
同胖乎乎的哥哥比起來。左住這個弟弟則是清秀許多,身子也略顯單薄。
他生下後險些夭折。經過多方求藥,雖是熬過來了,但是一年也要病上兩遭。
雖不能說是「玻璃人」,但是這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府裡上下對左成就多看顧些。
就是左住這邊,也是見天地被母親田氏說起,不要欺負弟弟,要愛護弟弟,什麼的。
見對方派出的是弟弟,左住上前,卻是有些不敢動手了。
男孩子都淘氣,之前左住與左成兄弟也曾在打過架。
田氏的巴掌都舉起了,但卻還是沒捨得落到兒子身上,不過卻是自己個兒對著堂前地靈位,哭了大半宿。
左住身上雖沒挨巴掌,但是心裡卻長了記性,不願同弟弟再動手腳。
他虛張聲勢了兩下,卻是退出了「戰場」,認輸了。
「哎呀,哎呀,白給你吃了三塊蓮蓉餅了,這力氣都哪兒去了!」妞妞看地直跳腳,撅著嘴巴,對左住抱怨道。
左住被說得紅了臉,低頭道:「力氣還在,但是娘說了,要學天祐,要有哥哥樣兒……」
妞妞聽了,搖搖頭,到:「一碼歸一碼,笨蛋左住。」
看著她們這邊內訌,天祐那邊的幾個小子卻甚是得意。
妞妞實是看不慣,掐著小腰對天祐,到:「不過才兩局罷了,得意什麼?這還有第三局比啊,我這個將軍,要打到你個元帥!」
「比就比,誰怕誰!」天祐拍著小胸脯,上前一步,隨後卻是有些遲疑。
「你是女的……」他猶豫了一下,說道。
妞妞已經是做好迎戰準備,聽到天祐這句話,卻是氣得滿臉通紅。
雖然還是稚齡,但是妞妞卻記得自己聽過人提過,不外乎「是個男孩就好了」這樣意思,好像女孩就低人一等似的。
這聽天祐提起這個,妞妞就有些怒了,瞪著眼睛道:「女的怎麼了?你是瞧不起哪個?還要有幾分真本事才好,要不就是連著女的都打不過,看誰丟人。」
天祐本是無心說了那一句,見妞妞生氣了,不禁有些手足無措。
妞妞已經是到了中間的「戰場」上,招呼天祐過去。
天祐咬了咬嘴唇,道:「比試就比試。沒有瞧不起。」
隨著說話聲,他已經上前,到了「戰場」迎敵。
妞妞比天祐高些,又是皮實慣了地。這兩個孩子在中間劃定的***撕巴一圈,妞妞已經是將天祐推倒在地。
旁邊看顧的丫鬟婆子還沒來得及上前扶,妞妞已經是將天祐坐在屁股下,拍手道:「手下敗將,還不討饒?」
天祐摔倒的時候,碰了腿。小臉正團著。
聽了妞妞地話,天祐卻是搖了搖頭,很是不服氣,道:「我是發命令地元帥,弟弟們才是上場的將軍……」
說話間,已經是有報了裡屋的憐秋等人,丫鬟婆子也上前,分開兩個孩子。
憐秋聽下人報。說是女兒將天祐給「打」了。帶著幾分尷尬地看看李氏、初瑜婆媳,便忙急沖沖出來看。
初瑜雖嘴裡說著孩子們遊戲沒事兒,但是多少有些不放心,跟出去看。
堂上,卻是妞妞拉天祐起來,幾個孩子已是湊到一塊兒,笑嘻嘻地尋思其他遊戲了……
待喜綵帶人將太后賜的東西送過來。不曉得是不是被新藕、榛子這些東西吸引,幾個小傢伙也都安靜許多,跟著到西屋來。
方纔,初瑜已經將這些賞賜的單子拿給李氏過目。
李氏看得直念叨「太后老人家仁慈」,還問初瑜用不用預備孝敬。到底是晚輩。也不好平白就受了這些。
初瑜稍加思索,笑著請李氏定奪。
李氏便也念叨著莊子裡的出息與南邊送來的稀奇東西,想著再尋些不常見的,給太后那邊做回禮。
孩子們,已經是圍著菱角、榛子什麼地打轉轉。
李氏見這了,笑得不行,跟初瑜道:「既是太后賜你的東西,外頭也不好隨意送,東府那邊……你看看,要是榛子多地話。就給二太太那邊送些。她最是愛吃這些。」
初瑜笑道:「每樣都不少,太太留下些自己喜歡吃地。其他的如何安排,還請太太示下。」
李氏擺擺手,道:「既是賞你地東西,我怎麼好厚著臉皮做主?你看著安排,不過是吃個新鮮,也並不算什麼稀罕物。」
初瑜聽了,便沒有再多言。
田氏與莊先生那裡不必說,初瑜還預備了幾份送回城裡,一份多的,送到東府,一份少一些的送到國公府,還有份最少,卻是樣樣都全,單獨裝了食盒,則是給紫晶留出地。
平郡王府那邊有內務府地關係,這種地方的時令貢品,待到宮裡主子們用了頭茬,也就輪到各大王府了,所以初瑜這邊沒有預備……有些憤憤,皺眉道:「為何要接那騷蹄子回來?要是沒有她……你兄弟也不會走到這步……要不是念在她肚子裡那塊肉,早該大棒子打死了事。」
曹頌的面容黑瘦黑瘦的,看著比過去穩重許多。
他回到京城,已經有幾天,除了去在海澱給曹寅夫婦請過一次安後。其他時間,他就是再徹查也沒有用。
瞧著母親這般,曹頌的心裡也不好受,但還是勸道:「母親,到底是懷了三弟的骨肉,往後也是三弟兒女的生母,這般擱在荒郊野外地,出了閃失可是沒地方買後悔藥去。」
兆佳氏聽到這裡,面上才略有鬆動,不過仍是難掩厭惡,嘟囔道:「既是如此,就再容她幾個月。你就要對媳婦兒說明白了,等那騷蹄子回來,能隔得多遠就有多遠,千萬別讓我瞧見她,要不然,怕是我也顧不得她肚子裡那塊肉……」母子兩個說著話,就見紫蘭進來稟道:「太太,大奶奶打發人送東西過來,還說要給太太請安,太太見不見?」
兆佳氏聽了,頗有興致,點點頭道:「叫她們過來吧,正有些想問問大太太在園子那邊可好呢。」
帶著人來送東西的,是已經換了婦人裝扮的喜雲。
她已經成親,如今隨著男人稱呼,叫「張義家的」,還在初瑜身邊當差,不過卻不近身服侍了,而是跟著初瑜出門,或者是幫著往其他府應酬。
曹頌見母親鬆口,已經是先回去,跟靜惠說了,要這兩日準備馬車,將莊子裡待產的添香接回來。
要是能生下一男半女,弟弟這邊也算有了香火承繼。曹頌是這樣想地,所以才主動提及此事。
既是丈夫吩咐,又是婆婆允的,靜惠自是沒話說。
曹頌沒有在屋子裡久留,而是去了曹碩生前所在的西跨院。
這邊如今已經不住人,院子裡青磚的對縫中長出幾叢草來,使得院子平添了幾分荒涼。
曹頌蹲在地上,一邊拔了幾叢草,一邊在嘴裡咒罵道:「混蛋,真是個沒用的混蛋,我怎麼有你這樣的兄弟,啊,我怎麼有你這樣的兄弟……」
罵著罵著,他卻是漸漸止了聲音,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地給了自己幾個耳光,啞著嗓子道:「都是混蛋哥哥不好,小三,你在下邊……別為難自己個,要怪,就怪你的混蛋哥哥沒教好你……」喜。
草原地景致固然美麗,這一路上因跟著大喇嘛地緣故,也受到無數蒙古人的熱情迎送,但是其中地枯燥也是無法言表的。
整日裡,聽著木頭車輪的聲音,對著個彷彿能透視心靈的大喇嘛,這日子實不算是有什麼趣味。
大喇嘛的目的地是哈密,自己這個「天使」,也得巴巴地陪著。不過,到了河朔軍前,也算是走了大半段路,剩下到哈密,就剩下數百里的路程了。
這邊軍前理事兒的是吏部尚書福寧安與西安將軍席柱,歸化將軍費揚固與傅爾丹帶的兵在另外一個方向駐紮。
得了大喇嘛到了的消息,福寧安與席柱已經帶著這邊侍從屬官出來相迎。
大喇嘛是朝廷御封的佛教上人,在皇上面前也有座位的,他們自是不敢怠慢。
在這邊停歇一日後,還要繼續啟程,所以大喇嘛就下令在軍營外不遠處駐紮,並沒有混進兵營。
福寧安與席柱也鬆了口氣,他們還真怕大喇嘛要將這些跟著而來的人都帶進軍營。
軍營裡不能有女人,要不然,那些個年輕姑娘,定是禍患之源。
雖說駐地分開,但是這「接風洗塵」,還是要有的。
除了大喇嘛,被福寧安與席柱奉為座上賓的,還有曹這位「欽差」與納蘭富森、赫山等十員侍衛。
曹卻是有些納罕,這小二不是奉旨來西北,當在福寧安帳前麼?他這哥哥都到了半日了,怎麼還不見小二出來?
挨到宴席過後,曹卻是忍不住,尋了個便宜,向福寧安相詢。
福寧安見曹卻是混沌不知的模樣,歎了口氣道:「曹額駙這幾個月在喀爾喀,收不到家書也是有的。還請節哀順變,令弟是接了喪信兒,回去奔喪去了……」
曹直覺得腦子「嗡」地一聲,人已經傻了……
直到有人帶著歡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孚若,真是你到了,我還當聽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