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於康熙末年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二十三章 慈悲(上)
    從正月十七出京,到二月初五回來,曹這次口外之行,用了將近二十天。

    除了在張家口歇的那天,不管是趕路,還是在牧場清點倒斃牲畜,曹每天都是騎著馬奔波,身體已經極為乏。

    差不多的日子裡,另外一個人卻是精力充沛,身體也結實得緊,那就是羈押在順天府許久的智然。

    曹家花費了銀錢的緣故,智然在順天府大牢裡,沒有受皮肉之苦,在飲食起居也能接受。

    不過,大牢到底是大牢,不是客棧,裡面也關押著不少待審、或者審後待處決的犯人。

    智然是出家人裝扮,自是給順天府大牢添了談資。、

    雖說他單獨關在一個門裡,並沒有與其他犯人在一塊兒,但是隔著木欄,那些起哄的犯人早已開始罵罵咧咧,嘴裡不乾不淨起來。

    一口一個「禿驢」不說,還吆五喝六地要智然交代,是不是偷了哪個小寡婦,還是干了誰家的大閨女。

    還有的,越發粗鄙,想起市井留言,說和尚的那話兒都大,便扯著破鑼嗓子,怪叫道:「趕緊脫褲子,好生晾涼本錢多大?給大傢伙瞅瞅。」

    旁邊一人,鈾他的話,笑道:「急什麼?這是想你媳婦的大白屁股了,想要過過干隱;還是老三你自己受不得,沒有男人女人也能皆可了。

    真真是群魔亂舞,污言穢語,無法入耳。

    開始的時候,智然聽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只是淡笑不語。後來見那些人哄聲越來越大,言辭越發下流不堪,他就緩緩地坐在地上。盤腿坐了五心朝上的動作,隨即垂下眼瞼,念起經過來。

    那些犯人見了智然這正經八百的模樣,不禁哄堂大笑,罵聲越高。

    智然卻仍是五心朝上,不為外界所擾。

    因被拘拿後,除了身上的衣服,其他都不需留,所以他身上並沒有佛珠。

    智然就捏著手指頭,低聲地誦經。卻是老僧入定了一般,漸漸地閉了五覺。

    那些人初還嘲笑謾罵,折騰了半個時辰,不見智然有什麼回應,也就意興闌珊的。失去了興致。

    牢房裡安靜下來,智然地誦經聲悠悠地傳到各人耳中。

    原本有想罵人搗亂的,聽了這誦經聲,也沒有開口,安靜下來。

    大牢裡一片靜寂,只有智然不高不低的誦經聲:「……須菩提!於意雲何?可以身相見如來不……須菩提!於意雲何?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佈施。是人所得福德。寧為多不……須菩提!若菩薩心住於法,而行佈施,如人入關,則無所見。若菩薩心不住法,而行佈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須菩提!當來之世。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於此經受持、讀誦,則為如來。以佛智慧,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皆得成就無量無邊功德……」

    這監牢裡多是作奸犯科之輩,有識的字兒的就已是不錯,又有幾個能聽懂這晦澀的經文?

    只是智然看著「寶相莊嚴」,加上這不高不低的誦經聲,使得人打心裡生出幾分肅穆來

    有虔誠信佛的,早已經雙膝跪了下去。衝著智然磕起頭來。

    沒有再哄笑。眾人的神色都變得複雜起來。看著不動如山的智然,除了敬意外。大家還帶著些許薄怒與羞愧。

    雲霓之別,平素不曉得,這兩相對比倒是顯得大家很是污穢。

    智然地心,最初也是無法平靜的。

    親眼目睹一個老者因自己的緣故橫死,再聽到這些污言穢語,他心中的迷惘與困惑可想而之。

    佛家講的是「殺身成仁」,講地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還講「慈悲為懷」,卻偏偏沒有提過如何為自己開脫。

    換了其他人,許是早已想了,這不過是意外罷了,那老嫗自己迎面撞過來的,並不干自己的事兒;要不就是想著,瞅著那老嫗之子不像是好人,娘倆指定是「碰瓷兒」的,這是一場戲碼是他們安排的。

    如此一來,不干自己什麼事兒了,大家的心情也就平靜下來。

    智然卻是不曉得這些,只是曉得自己添了孽障。

    不管這意外,還是別人設的局,有人因他而死地這件事卻是無法抹殺。

    按照佛家的生死輪迴來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智然想到此處,慢慢地睜開眼睛。

    不管如何判決,目前他能做的就是,就是念完《金剛經》,再念幾遍《地藏經》,超度死者亡魂。

    一遍《金剛經》念完,一遍《地藏經》念完,就有人忍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嘴裡失語,似乎想要喊人,卻忍不住了。

    他也是單獨羈押的犯人,四十多歲的年紀,手上與腳上都是粗粗的鐵鏈子連著。

    換做是其他人跪的話,眾人就算是不敢笑話和尚,也要好生笑笑那屈膝之人。但是見是這漢子,眾人就都息了聲兒。

    這人犯地是殺人罪,判的是斬監侯,如今正在監獄裡等著秋決。

    就算是嘴皮子欠,也沒有人願意去開死人的玩笑,畢竟心裡也忌諱。

    過了半晌,方聽到這漢子道:「大師,大師,大師……」聲音越來越高揚,也越來越悲憤,直使人不忍聽聞。智然慢慢年張開眼睛,問道「施主可是喚小僧?」

    那漢子使勁地點點頭,道:「大師,我……小地沒幾個月了……」說到這裡,已經滿是絕望之色:「大師,這世上,我上無父母,下無妻兒。想來死後也是孤魂野鬼。懇請大師慈悲,等到秋決後,幫小的念兩遍《地藏經》……」

    眼前諸位,在智然心中並無二致。

    既是這男子是半拉佛教徒,又是如此懇求,智慧哪裡有不應允的道理。因此,他便溫和地點了點頭。

    見智然如此好說話,其他的人亦是蠢蠢欲動,恨不得都想要說上兩句。

    卻是無話可說,想要惦記著佛祖庇護的。也呀先掂量掂量,畢竟是犯了國法,又是尋常百姓,豈是能跑便跑的……

    接下來地日子,衙門裡有了線索。能證明黃大魁有訛詐路人的前科。

    智然在獄中,日子過得倒是輕閒肅靜,也不著急想著出來了。

    他在順天府大牢裡待的舒心,並不覺得同外頭有何不同。

    智然不著急,曹寅卻是難過了許久。

    不管是看在兒子情分上,還是看在清涼寺老和尚地情分,曹寅都想要將智然早點帶回去……

    曹回京這天。剛進胡同,還沒有到家門口,邊見吳茂帶著幾個長隨騎馬過來。

    看到曹迎面過來,吳茂歡喜不已,忙勒了馬韁,給他請安。

    曹點點頭,隨後笑著問道:「府邸裡眾人都好吧。智然呢?」

    「老爺太太、奶奶同小主子們都好。」吳家茂回道:「智然法師前些日子被羈押,還沒有放出來。小得這就是奉了老爺地名,去順天府衙門接人回來。

    曹聽了√豫了一下,吩咐小滿先回府報信兒,他自己兒則是跟著吳茂,一道往順天府衙門去接人。

    雖說案子還沒徹底告破,但是「和尚撞人案」的前因後果,王懿也曉得個七七八八。

    黃大魁也老實交代了,曾收受過一男子地銀錢,而後聽從他們的安排,專程在那一片。等著智然路過。

    而後。智然路過時,他便如之前設定好的。讓他老娘沖智然撞去。

    卻不想,慌亂之中,沒有注意到地上的石頭,老太太就磕著嚥氣了。

    案子已經從「和尚撞人致死案」轉為「地痞設局敲詐案」,智然也從「過失殺人兇手」,變成敲詐案中地受害者。

    所以,在衙門還沒有最後審理前,智然也不用收著,回去燈消息就成。、

    見曹親自來接,王懿甚是意外,兩人不冷不淡地說幾句鮮花,寒暄一二,便直問主題。

    王懿自是沒有意見,只是不忘記公事公辦地囑咐一二,不過是不能讓智然輕易出京什麼的。

    曹都鈾,隨後去大牢裡接了智然出來,眾人一道回府。

    曹原還擔心智然有什麼想不開的,還想著怎麼安慰勸解,沒想到他看著如平素一般無二,實區別別的錯誤,與你媽媽差不多

    經歷過塞外的苦寒後,使人深刻京城地春意溫煦。

    看著路邊綻放的迎春花,一簇一簇,嫩黃嫩黃的,曹臉上也添了幾分笑意……韓江氏就住暫住在這個院子裡。初瑜吃罷下晌飯外,便來這邊尋韓江氏說話。

    韓江氏這幾天,正打發幾個下人滿城的找房子。

    初瑜的提議,建議她租住內城的宅子,畢竟她一個女人家,住在外城,治安不比內城好。

    這一場大火,確實也將韓江氏給唬住了,便也拿了主意要在內城尋住處。

    內城裡,住地都是八旗人家,韓江氏雖說手頭富裕,但是卻沒資格在內城置產,只能租房生活。

    初瑜聽說韓江氏那邊的宅子還沒半點兒消息,道:「怎麼會這樣?不應該啊……」說到這裡,頓了頓,恍然大悟,道:「哎呀,瞧我這糊塗,竟忘了姐姐是南邊人,身邊的下人也是南邊人多,對內城並不熟悉。」

    韓江氏露出一絲苦笑,道:「誰會想到這首善之地,竟是刀山火海似的,輕易不容人。想要活著,還得且熬。」

    初瑜見他心不在焉,婉言寬慰了幾句。

    說話間,便聽到院子裡腳步聲響起,隨後邊聽見韓降氏的丫鬟進來,道是梧桐苑的喜彩來了。

    韓江氏忙叫人去請進來,原來小滿回府後,已經使二門那邊傳話給老爺太太,道是大爺將回來了。

    李氏得了消息,自然打發廚房,給兒子預備吃食,還不忘使人告訴媳婦這頭。

    初瑜聞言,心裡甚是高興,臉上已經是止不住的歡喜。

    她站起身來,道:「即是有家務了,那我便先回去,改日在過來陪你說話,」

    韓江氏起身送她到院子門口,看著她輕快地身影,心裡歎息一聲。席,給兒子同智然兩個接風,還請了莊先生過來作陪。

    莊先生原也擔心,怕智然在大牢裡待久了,受到什麼不好的影響。沒想到他確實同過去並無二致,看著越發謙和。

    桌上這四個,都不是能健談的,話題拉不開,就顯得有些冷清。

    曹見屋子裡沉悶,就講起這次塞外地雪勢來,那可是這輩子重來沒見過大的雪。

    果然,除了曹寅,莊先生同智然都聽得津津有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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