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春園,西南角,侍衛處排房。
曹迷迷糊糊的,睡得正香,就聽有人喚道:「小曹,快醒醒!」
曹睜開眼,地上已經是人影晃動,有小蘇拉端了洗臉水過來。
赫山穿著簇新的二等侍衛服侍,站在炕邊,對曹笑道:「趕緊起啊,滿屋子就你一個還賴被窩了!」
曹爬起來,睡眼朦朧地看了一眼,可不是麼,屋子裡九個人,就剩下他一個還沒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利索地穿著衣服起來。
李鼎已經洗漱完畢,讓出臉盆來,道:「表弟來這邊,我用完了!」
小蘇拉換了新水,曹近前洗漱完畢。
他能夠再次回侍衛處來,純屬意外。
昨日,曹陪著父親冒雨來暢春園陛辭。等曹寅被傳進去見駕,曹等著無聊,曉得值班的內大臣是傅爾丹,便往內大臣所在的太樸軒去探望。
傅爾丹是永慶妻子的舅舅,他對永慶那個外甥女婿也向來多有照拂。曹去探望他,也有問問口風之意。
萬壽節那日,康熙頒詔天下,詔曰:
朕五十餘年,上畏天命,下凜民,以敬以誠,覃思上理。且以一心對越上帝,未嘗瞬息稍懈。賴昊穹之孚,祖宗之蔭庇,國家蓄積有餘,民間年歲豐稔。
朕以涼德,勉思列聖,體大順公,操心慮患。敷景運於休期,洪基業於光顯。夙夜冰兢。宵旰靡遑。屈指春秋,年屆六旬矣。覽自秦漢以下,稱帝者一百九十有三。享祚綿長,無如朕之久者。
朕以天下為心,天下當亦體朕之衷。各矢藎誠,皆敦孝敬,型仁講讓,守已奉公,務勤職業。官僚胥勸,人士奮興,使遐邇之均被。小大之鹹周。以享平之福。此非朕之德,乃天地祖宗之賜。
今朕式慰中外臣民之情,博考典禮,大沛膏澤,用稱躋世於仁壽之至意≮戲。錫民以福,為皇極得壽之徵;御眾以寬,乃萬國咸寧之本。
佈告天下。鹹使聞知。
隨著明詔天下的,還有恩款四十五條,其中就有大赦天下這一條。
因先前曹已經得了消息。早差使曹方往盛京去了。上次曹方已經過去,這次仍是借了平郡王府的名義,倒也熟門熟路。
看著萬吉哈之意,完顏家那邊像是指望不上的。若是永慶還想回軍中來,怕還要走傅爾丹這邊的關係。
太樸軒裡。除了傅爾丹。阿靈阿與貴升也在。看到曹過來,都很熱絡。曹給幾位大人見禮。因有外人在,永慶地話也不好提,只說是陪著父親來陛辭,曉得幾位大人在此,來給幾位上司請安地。
貴升聽到這話,想起曹的侍衛腰牌還沒收,眼睛一亮,笑著對傅爾丹與阿靈阿道:「兩位大人不是正愁人手麼?不說還沒想起來,小曹也是咱們侍衛處的,正好算上他一個。」
阿靈阿沉吟道:「這……不大好吧,曹大人已經管著太僕寺那邊了!」
貴升笑著說:「這有什麼,不過是耽擱兩個半日罷了,又不礙什麼事!」
傅爾丹聽了,也點點頭,對曹道:「我與兩位大人正為明日宴會之事頭疼,若是你方便,剛好可以過來幫把手!」
曹聽得糊塗,就聽貴升笑著說:「明兒上午在園子門口設御宴呢,萬歲爺要宴請天下老人。禮部與光祿寺那邊已經排好了,說是分二等席面。一等席面百餘桌,招待王公、一二品文武大員、高壽老人與番使;二等席面七百餘桌,招待三品以下官員,與其他老人。一等席面那邊,由皇子皇孫宗室阿哥執爵;二等席面,就要使咱們侍衛處出人了。」
怨不得貴升說人手不足,上三旗侍衛與宗室侍衛,滿員編制才六百六十三人。實際上,侍衛處這邊真正當值的人手不過五百餘人,剩下的有缺,有掛名地宗室。
就算休沐的侍衛都來當值,一些地方的人手卻還是要有的,宮裡啊,園子裡,跟在皇帝身邊的。所以,明天能夠使喚的人不過三百餘,幾位大人正商量怎麼辦。
既是幾位大人說了,曹也不好拒絕,便鈾下來。
其實,對於明日的盛宴,他心裡還是頗為好奇地。這應該就是被後世稱為「千叟宴」地宮廷御宴了,這個時候還沒有這個說法,只說是老人宴。
因明早要幫著禮部忙乎,曹就留在園子這頭,讓小滿他們回去取了侍衛服送來。
侍衛處的人,除了在宮裡排班的那些,剩下的,不管是當值不當值的,昨日都宿在園子這頭。其中也包括,次日辰時當值的納蘭富森、赫山、李鼎這班侍衛。
剛梳洗完畢,就聽到德特黑的大嗓門:「小曹,起了沒?走,今兒納蘭老述他們都當值,你同老黑混!」
德特黑也調到內班,只是下晌當值,正清閒。
納蘭富森笑著說:「德大哥,急什麼,這早點還沒用呢!您進來,同咱們一塊吃吧!」
說話間,已經有小蘇拉送來早點,有肉包子、花卷、肉粥、小菜。
德特黑與大家都熟的,也不客氣,轉身跟自己那班侍衛說了聲,便進屋子在這邊吃。因嫌桌子擠,德特黑便對靠門坐著的兩個小侍衛擺擺手道:「你們兩個去我們那屋吃去,昨兒他們可是帶了燒雞過來,現下過去說不定還能搶兩
那兩個侍衛抓了幾個包子,笑著去隔壁房間了。
德特黑一口咬了半個花卷,對納蘭富森道:「你們呢,沒有體己。可不帶藏私地!」
納蘭富森笑著說:「原是有兩包牛肉。昨兒歇得晚,大傢伙都吃了!」
曹也拿了個花卷,笑著咬了一口。
這一晃幾年過去,侍衛處的伙食,仍是半分沒長勁。怨不得大家吃飯忒是謙讓,沒誰主動往桌子前湊的。需要在園子留宿的,多是從家裡另外帶著吃食來添菜。
用完早飯,已經是卯正(早六點),納蘭富森他們已經在收拾儀容了。雖然他們是從辰初(早七點)當值到午初(上午十一點),但是按照規矩,要提前二刻鐘過去交接班。
曹則同德特黑等人。往暢春園門口去了。
因參加老人宴地人數總計四千多人。要設宴席八百餘桌,所以場地便選在暢春園門口。
原本早早收拾妥當地,靠近大門這邊是青石板鋪設,自是乾淨;就是離大門遠些地地方,也都是鋪了黃沙,散了清水。不想,昨天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天雨,那邊就顯得有些泥濘,有的地方還積了水。
這次賜宴由禮部主持。光祿寺供置,精膳司部署,所差使地軍民達數萬之眾。
曹與德特黑他們到暢春園門口時,就見人頭攢動,一片熱鬧場景。
七阿哥也在此處。同禮部尚書赫碩咨、禮部侍郎舒蘭等人在安排些人役調配之事。
德特黑他們要尋內大臣貴升去。曹看到遠處的七阿哥,同德特黑說道:「德大哥。淳郡王在此,德特黑你們先去尋貴大人,容小弟往前去見個禮!」
德特黑拍了拍他地肩,笑著說道:「既是泰山在此,小曹當然該過去!只是想起老黑的大侄子了,忙過這幾日老黑可要往府上去見見!」
曹笑道:「不肖德大哥說,本就想著待兄弟們休沐的日子,請大家吃席的!」
德特黑「哈哈」興兩聲,說道:「那敢情好,老黑可不同你客氣!」
兩人暫時別過,德特黑帶人尋貴升去了,曹則上前去給七阿哥見禮。
見曹穿著侍衛服飾,七阿哥微微一愣,問道:「你留在園子裡?」
曹回道:「昨兒陪父親過來,被貴升大人留下充人手,要在席間把盞!」
七阿哥點點頭,神色卻是有些不自在。曹疑惑不解,想起前幾日因嫡福晉患病,弘倬親事不了了之的事。初瑜在王府留了三日,前天回府的,說是福晉已經好些,吃藥調理。
雖然初瑜沒有詳細說,但是通過簡單幾句,曹也聽出嫡福晉之病像是同她那兩個外甥女脫不了干係。不曉得,這算不算,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現下,見七阿哥不自在,曹心中暗道,不會是怕女婿笑話內宅不安吧。
七阿哥又問了兩句曹寅夫婦行程之事,聽說已經定了二十八日離京,記在心上,思量著叫人準備儀程。
七阿哥一邊說話,一邊暗暗打量曹地神色,見他並無異色,心裡也算是鬆了口氣。早聽說自己這個女婿是個待自己女兒極好,並不在其他女子身上上心,他也只是信了一半。另一半只當曹行事謹慎,看著淳王府地面子。
如今,他才曉得,真是如此。雖說對女婿越發看重幾分,但是想起在納喇氏院子裡新納的通房,他還是有些個不好意思。
前兩天,七阿哥到納喇氏房裡時,瞧見納喇氏身邊添了個丫鬟。他見那丫鬟不是常在身邊侍候的,不由多打量了幾眼,越看越是眼熟,很是有納喇氏年輕時的模樣。
他便有些留心,特意問了兩句,曉得是家生子,還有些納罕。為何這般人品,從來未聽人提起?
納喇氏看出他上心,素來是賢惠的,便給收拾了房子,當夜便安排她做了通房。
待雲消雨散,七阿哥同她說起閒話,才曉得是這丫頭叫喜雨,本是初瑜的陪嫁。因年歲大了,她被發回家自擇婚配的,納喇氏喜她容貌好,便留在身邊侍候。
七阿哥向來是守禮之人,雖說這喜雨從曹家出來時還是女兒家,但畢竟是做了女兒的陪嫁,自己如今又收用,若是叫人曉得了,著實不好聽。
喜雨初經人事,身上本是酸痛難忍,心裡也是戰戰兢兢,見七阿哥又撂下臉,唬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看地七阿哥也多了幾分憐惜。就是這王府女眷,連帶著納喇氏都算上,都比不得這個喜雨顏色好。七阿哥將她摟在懷裡,也是有幾分真喜歡。不過,隨即他也想到納喇氏的這番苦心安排,心下歎了口氣,看來自己這些日子,實在是冷落了她。侍候完兩位長輩用了早飯後,便回了自己院子,臉上卻沒有歡喜模樣。就是五兒,她也沒打發小丫頭領著到院子裡玩兒去了。
她坐在炕邊,臉色有些深沉,好半天不應聲。
就聽門口有小丫頭來稟,道是紫晶姑娘來了。
見紫晶掀簾子進來,初瑜站起身,臉上擠出幾分笑來:「正想喚人去請紫晶姐姐呢!姐姐過來,是不是也為了老爺太太過幾日南下之事?」
紫晶見她面帶乏色,有些強顏做笑的模樣,心裡納罕,可是身份使然,也不好相問,便笑著說道:「正是呢,雖說按照太太吩咐的已備了一份單子,但是因大爺與奶奶這邊也說要再準備一份,奴婢便擬了單子。奶奶看看,還有什麼添減得沒有?」
因曹寅與李氏夫婦進京,這邊府裡除了初瑜的陪嫁,其他人便都改了口,叫「奶奶」。以明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