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曹到吏部,辦了「委署太僕寺卿」的手續,而後便去了西單牌樓附近的太僕寺衙門。
唐執玉與伊都立已經到了,陸經遠還未到。按照規矩,太僕寺與兵部屬於半隸屬的關係,鑾儀衛衙門亦是如此。
鑾儀衛也在附近,由伊都立帶著,曹這位新官要是先拜見鑾儀衛衙門的主官。
雖說兩個衙門距離不算遠,但是畢竟要保持官威,總不好步行而去。
曹坐在馬上,就聽伊都立說道:「如今的掌鑾儀衛內大臣,由領侍衛內大臣阿靈阿兼著,這幾日正是忙著,想來應在這邊辦差。那邊衙門裡,比大人品級高的還有鑾儀使訥音圖與鄂齊。嗯,他們兩個都是黃帶子,訥音圖是鎮國公額爾圖子,三等輔國將軍,身上還有護軍都統的職;鄂齊也是三等輔國將軍將軍,輔國公鄂飛的嗣子,前鋒營副都統。除了這三位,其他的官職都比大人低,不需理會。」
阿靈阿早就是內大臣了,曹做侍衛時,見過幾次,曉得是「國舅」,風頭強勁。如今,他又成了十七阿哥的岳父。
不過,曹記得清楚,這位國舅爺向來同八阿哥往來密切,是眾所周知的「八爺黨」。想起自己這差事,本就是八阿哥他們視為「囊中物」的,曹的心裡就多了些提防。
訥音圖與鄂齊都是頭一次聽說,訥音圖還沒什麼,鄂齊使曹想起鄂飛來。若不是造化弄人,鄂飛沒有蹉跎這些年,那早已子孫滿堂了吧。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鑾儀衛衙門。
阿靈阿並不在這頭,聽說是在東華門鑾儀衛庫房那邊,稍後才過來。訥音圖與鄂齊兩個在,看樣子也是剛剛進門的模樣。
訥音圖四十來歲,長著大鬍子。頗有武人之風‰那些看上去養尊處優的宗室不同。鄂齊看上去,則更像是文官。二十七、八的年紀,說話斯文有禮。
今兒已經十六,明天下午太僕寺衙門就要將大典所需的大象與馬匹送進城。交接給鑾儀衛這邊。
而後,鑾儀衛這邊安排皇帝出行的儀仗,就沒有太僕寺那邊什麼事了。
曹聞言,鬆了口氣。他還真怕事情太多,自己鬧不明白,折騰了幾日,反而落得一身不是。只是他心中也疑惑,若真這樣輕省,那大家怎麼好像這個缺不能離人一般?
他正在迷惑不解,太僕寺那邊就有屬官追了過來。稟告道:「大人,方才暢春園馬監那邊使人來報,太后龍鳳車的駑馬兩匹病斃,要太僕寺使人去看,還請大人拿主意,是要補兩匹馬,還是重新換一批馬過去?」
曹心裡甚是好笑,看來自己真成馬倌了,連這樣換兩匹馬的事都由自己定奪麼?他看了那屬官一眼,並沒有簾答覆。而是問道:「若是按以往的例呢?」
那屬官回道:「回大人的話,若是按照常例,或是補,或許重新換馬都是有地。」
曹打量了一下這人,不曉得他是無心。還是故意。緩聲道:「這塊兒原是哪位大人負責?叫那位大人往暢春園跑一趟,看看這馬兒到底是需按什麼樣地例疵。」
那屬官微微一怔。躬身道:「大人,這是下官負責此事,因時日緊迫,不敢自專,還請大人做主。」
曹神色未變,看著那人,好半天沒吭聲,最後說道:「若是本官沒記錯,太后十七日回宮應乘坐龍鳳輿才是。不知這位大人,因何急迫?」
那屬官支支吾吾,扯東扯西說了兩句,也辯白不清楚,紅著臉往暢春園去了。
這屬官穿著六品服色,是從六品的太僕寺丞。若是沒有人指使,怎麼敢來給主官一個下馬威?
曹只覺得同吃了蒼蠅一樣,甚是噁心。這個缺,真不是自己想要地,不過是個養馬的頭頭,怎麼就那些人惦記?
阿靈阿姍姍來遲,直到快要午時才到。曹將昨日南苑馬場的情形說了,請阿靈吧人明日同太僕寺官員一道將象馬帶到城裡。
阿靈阿出身高貴,是皇后之弟,皇子岳父,態度有些傲慢。不過,他對曹說地那幾句勤勉當差之類的話,聽著倒有幾分教導關切在裡頭。
從品級上來說,他是世襲國公,與曹家的出身爵位不可同日而語;從年歲輩分上說,他是康熙的同輩,曹的祖輩,自然無需同他客氣。
只是,他雖然有些托大,但是尺度拿捏得剛好,反而讓人生不出反感來。
曹以往在康熙面前見過他八面玲瓏的模樣,如今又見他明著傲慢,卻有隱隱端著長輩架子,像是不把你當外人一般,心下十分佩服。
若是換做其他人,見阿靈阿這般態度,肯定會生出親近之心,認為這位大人將自己當成親信晚輩一般教導。曹卻只有欽佩的,這就是「叫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很會收買人心的主兒。
打鑾儀衛衙門出來,曹謝過伊都立,自己個兒帶著長隨護衛往暢春園去。既是新接手差事,他還需去遞牌子,請求陛見,聽康熙老爺子的相關安排啊、指令啊什麼的。
剛出城,曹便覺得肚子餓了,有些愧疚地對跟著地魏黑、小滿等人道:「看來,今兒飯時又要耽擱了。一會兒到了園子那頭,你們就近尋個能吃飯的地兒,先墊巴墊巴。若是那邊人多,我還不曉得要候見多久。」
魏黑只是笑笑,沒有應聲。小滿催馬上前說道:「大爺,您就別操心我們,您瞧……」說著,指了指隨身帶著的一個包裹,道:「這是紫晶姐姐使人送出來的,說是奶奶叫人備下的。因曉得大爺不喜甜的,就沒備點心,一水兒的燒餅夾牛肉,除了大爺的。小的們都有份呢!大爺要是不急。前頭遇到茶水棚子,就可打尖了!」
曹只覺得心裡很是熨貼⌒媳婦惦記著,到底是不一樣。禮之母覺羅氏攜孫女董鄂靜惠登門拜謝。
雖然虔心禮佛,但是對董鄂靜惠這個沒有父母緣兒的孫女,老人家還是很疼愛地。
前年冬天,若不是曹兄弟搭救,和瑞郡主地容留,董鄂靜惠怎能平平安安地回到祖母身邊?因此,老人家對曹他們甚是感激。
只是因曹夫婦在山東任上,曹家二公子在南邊守孝,老人家想道謝也始終不得機會。
這次萬壽節,各地進京地都是勳臣老官。覺羅氏沒想到曹也會進京。
昨兒下午,老太太往暢春園給太后請安,回來時無意聽人論及,道是四品道台曹擔了太僕寺卿,她才曉得曹也回京了。
回到府後,老太太使人一打聽,曉得曹家太太與和瑞郡主都在京中,便有些個坐不住了。
今日一早,覺羅氏使人送了帖子。探聽出婆媳兩個都在府中,下午她便帶著孫女董鄂靜惠親自上門來。
一年未見。董鄂靜惠眉眼長開了些,仍是不愛說話,但是見到初瑜時,臉上不禁有了笑模樣。
覺羅氏在江寧住了幾年,與李氏也是熟識的。先說了道謝地話。隨後兩人說起家常來。
董鄂靜惠望了望初瑜地腰身。低聲對初瑜問道:「表嫂,侄兒呢?」
覺羅氏也聽到孫女問話。笑著對李氏道:「聽說郡主為府上添了長孫,曹夫人真是好福氣。」
早在江寧時,李氏便對覺羅氏為人行事很是敬重;後來聽丈夫提過覺羅氏御前對答之事,敬重又多了幾份,也願意親近於她。
聽覺羅氏提到孩子,李氏便笑著說:「中午吃了東西,叫奶子抱著去東屋了!」說著,囑咐丫鬟繡鶯道:「去東屋看看,哥兒可睡了。若是沒睡下,叫奶子抱來,給老夫人瞧瞧。」
繡鶯應聲下去,覺羅氏只是笑笑,董鄂靜惠卻是巴巴地瞅著門口那邊。
少一時,繡鶯打東屋回來,稟道:「太太,小爺已睡了。奶子說,約摸有兩盞茶地功夫了!」
董鄂靜惠甚是失望,雖說還沒見過天祐,但是她心裡早就惦記著這個小侄子了。說起來,天祐在初瑜肚子裡時,還受過她地照顧。
李氏點點頭,轉身來對覺羅氏道:「還想著將哥兒抱來,沾沾老夫人地福壽,卻是不趕巧了,等下次再抱他過來給老夫人行禮。」
覺羅氏說道:「曹夫人無需這般客氣,雖沒見過他父親,但是早聽說是品貌雙全的。郡主這邊……」說到這裡,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初瑜。
越開越覺得眼熟,覺羅氏不由琢磨起來,是不是哪裡見過。此時,就聽初瑜對董鄂靜惠小聲道:「要是表妹想看天祐,咱們這就過去,就在東屋,極是便宜的。」
董鄂靜惠搖頭道:「既是侄兒睡了,表妹就不過去了,省得吵到他。
初瑜笑著回道:「哪裡就吵了?看一眼又不當什麼?」說著,同李氏與覺羅氏告罪,帶著董鄂靜惠往東屋去了。
李氏見覺羅氏望著初瑜的背影,笑著說道:「她心裡也惦記惠姑娘呢,路上時念叨了幾次,她們姑嫂兩個在山東時相處得很是親密。」
覺羅氏道:「老身瞅著郡主卻是面善,只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老身聽靜惠這丫頭提過,道是郡主是個最和氣不過的人。現下看來,半分不假,有這樣的媳婦,卻是曹夫人的福氣。」
李氏本不是多事的人,性子又綿軟良善,原還擔心媳婦出身高貴,相處不來。等相處後,才曉得初瑜是個難得地好脾氣,她心下也甚是滿意。
聽了覺羅氏對初瑜的誇讚,李氏嘴上雖然謙遜了兩句,但是臉上卻滿意笑意。
東屋,天祐睡得正香甜。董鄂靜惠見了他軟軟乎乎的可愛模樣,心裡稀罕的不行,笑著站在搖車邊,瞅了好一會兒。
等從東屋出來,董鄂靜惠笑著對初瑜道:「表嫂,一年前他還在表嫂肚子裡呢,都沒顯懷;這才一年功夫,他便這麼大了。」
初瑜笑著摸了摸自己個兒的肚子,回道:「可不是麼?現下想想,還同做夢一般,有時候真不相信已經將他生下來來。說起來,還要多謝表妹。去年孕吐那兩個月,可沒少麻煩表妹。」
董鄂靜惠低聲道:「實算不上什麼,表嫂快別這樣說。」
因提起董鄂靜惠,李氏與覺羅氏想起前年的變故,便都覺得有些沒意思,話便少了。
等董鄂靜惠看完天祐回來,覺羅氏再次像李氏與初瑜道謝,而後便帶著孫女告辭,李氏與初瑜親自送到二門。
不遠處,玉蜻扶著玉蛛站在花園邊,往二門這邊望過來。
玉蛛雖然看著有些憔悴,但是伸著脖子望去,有些好奇地問道:「妹妹可曉得來了什麼貴客,使得太太與郡主親自送出來?」
玉蜻搖搖頭,道:「打聽那些做什麼,又不干咱們的事。姐姐還是好好將身子養好才是,省得二爺到時看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