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天上掉下的「餡餅」,曹半點興趣都沒有。這被幾個皇子暗中使勁、幾個老尚書爭來爭去的缺掉到自己頭上,這不是相當於自己「虎口奪食」麼?
就算「奪下」的是「餡餅」,說不定也是石頭餡的,吃著咯牙。
另外他還有些奇怪,雖說是抬旗,但是只能說是滿洲旗人,漢人的身份沒變,若是補缺,也是補漢官的缺,怎麼如今康熙點了滿員的缺落到自己頭上?這位帝王的心中,不是向來對漢官頗為防範麼?難道他對曹家的恩典,真讓他心中沒了滿漢的芥蒂?
不管他做如何想,在三月十五大朝會後,經過康熙金口玉言欽點,曹委署太僕寺卿。
別以為是陞官了,這「委署」就是「暫代」落實到文字上的說辭。只因多這兩個字,曹的品級並沒有升降。
可以說是和碩額駙曹「委署」太僕寺卿,穿一品補服;也可以說是四品道台「委署」太僕寺卿,仍是原品級不變。
不管曹願不願意,自散朝過後,便是一刻也不得歇。
按照規矩,像他這樣的,雖然是「委署」官員,也要先往吏部辦理些雜七雜八的手續,而後拿著吏部發出的公文上任。如今,卻是管不得那些了。
康熙退朝後,想來這些王公百官也在屋子裡悶壞了,三三兩兩地打箭廳出來。
眾人望向曹的眼色卻是各異,有微新意的,有幸災樂禍的⌒不陰不陽地。
箭廳門口,八阿哥與九阿哥雖然都帶著笑模樣,去給七阿哥道喜,但是望向曹的目光卻有些森冷。
四阿哥因方才反對任命曹,雖不是衝著七阿哥的舉薦去的,但是為了他心裡芥蒂。也難免上前與七阿哥解釋兩句。
曹想抽空同岳父說上幾句話,看看其有何指教,總不會平白無故想起來舉薦他接管太僕寺。但是在廳上時。七阿哥被諸位皇子們圍著說話,他也不好上前。
結果,一出箭廳,還未等到七阿哥跟前,他就被太僕寺的屬官給圍個正著。
「像馬已訓練齊備,還請曹大人往南苑驗收。」其中一個說。
「萬壽節所用輦輅◆車於暢春園,西華門兩處預備……」另一個人道。
「太后儀仗與妃嬪儀仗已在二宮門處擺好。大人……」
曹只覺得腦子「嗡嗡嗡」的。頭都大了,這才散朝會,他們怎麼就尋上來了?瞧著他們地頂戴,都是正四品以下的官員,方才都是在廳外。
看來,是有人告訴了他們。他往眾人中一打量,伊都立與個穿著四品服飾的官員正在那裡往他這邊看。
見曹望過去,伊都立笑著招呼那位官員上前。其他地屬官都退到一邊,給兩位大人讓出地方。
曹有些抱歉地對伊都立笑笑。自己實是無心此職,但是畢竟是斷了伊都立的陞遷之路。若是他心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現下人多,不好提這些,待會無人時。還是要與他說一聲方好。省得因這官缺之事損了素日的交情。那樣的話,等曹頌他們兄弟進京。夾在中間,豈不為難?
伊都立上前,與曹彼此見禮,而後將身邊那位介紹給曹:「曹大人,這位是太僕寺少卿唐執玉唐大人!」
與伊都立的吊兒郎當不同,唐執玉四十來歲的年級,看上去顯得有些嚴肅,頗有官威。雖說個子不高、容顏清瘦,但是他站在那裡,挺著胸膛,讓人無法輕慢。
眾人見過,曹往四下看看,其他官員都散的差不多了,只有禮部地一些官員也在說著幾日後大典之事。
太僕寺漢卿陸經遠卻是不見,曹有些納罕。
看著這些屬官焦急地模樣,像是樣樣都要這太僕寺卿最後拍板。自己剛暫代片刻,連「委署」的手續都不全,陸經遠身為同僚前輩,不留下指點指點,就這樣直接走了?
暢春園外,陸經遠陰沉著臉,嘴裡嘟囔著:「黃口小兒,黃口小兒,國之佞臣!」
過來侍候他上車的老管家不曉得老爺為何惱,小心翼翼地使人將馬車架過來,扶著陸經遠上車。
陸經遠上了馬車,聽著外邊有人喊「東亭」,冷哼了幾聲,闔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不遠處,曹寅站在那裡,李煦與孫文起兩個,面帶笑意,道喜不已。
曹寅苦笑道:「他當不起如此重任,這哪裡算得上是什麼喜事?」
孫文起只當他是謙遜,說道:「表兄說這些作甚?孚若雖不過弱冠之年,但是當差也好幾年了,借此機會重返京城,對往後的前程也好。」
李煦亦笑道:「孫大人說得正是,東亭,咱們在外邊熬了一輩子,現下他們這些表兄弟都回到京中,也算是了結大家的一樁心事。」
李煦長子娶的就是孫家女兒,三家算是彼此有親,在江南時便熟識的。
雖然曹被太僕寺的屬官絆在園子裡,並不在跟前,但是李煦與孫文起兩個仍要曹寅請客吃酒。
曹寅雖是沒心情,但是難得三人今日都有空,便也不掃興,點頭應下。
三人中,孫文起稍稍年輕些,並沒有乘車,而是騎馬來的。曹寅與李煦都上了馬車,三人帶著隨行家奴,一道返城。
初瑜換了外出地裝扮,將五兒送到婆婆這裡來。
這些東西本來往那邊王府送過一份,在前幾日往淳郡王府時帶去了。因前日弘昕阿哥來取山東帶來的小物什,看著很是喜歡的模樣。初瑜昨日便叫人又準備了一份送到淳郡王府。這其中,也有打探弘曙、弘倬兄弟消息地用意。
畢竟先前弘曙讓初瑜幫著往王府那邊扯了謊,當晚來接弘昕時他們兩個又沒進府,初瑜自然就有些個放心不下。
沒想到,次日卻得了淳王福晉患病的消息。
初瑜不曉得兄弟兩個到底鬧成什麼樣,既擔心淳王福晉。也放心不下生母納喇氏。因此,她便跟婆婆說了,今日回王府一趟。
因去探病。無法照顧五兒,初瑜便把五兒送到李氏這邊。
李氏不免叮囑幾句,又讓紫晶將府裡收著地兩株老參取了,叫初瑜給淳王福晉那邊送去。雖然王府那邊不缺這個,但畢竟是份心意。
初瑜仔細聽了,低聲應著,而後哄了五兒在這邊。自己帶著喜雲、喜彩幾個回淳王府去。
昨晚初瑜已經使人對王府那邊說過。卻不是弘曙來接,而是王府長吏帶人來接。初瑜問過,曉得弘曙被王爺下令留在書房「讀書」,曉得弟弟這是挨家法了,卻不知到底是什麼緣故。
雖說出嫁從夫,這些娘家地事本不是出嫁的女兒能操心地,但畢竟是她地骨肉至親,她怎麼不惦記?
待初瑜進了淳王府二門,納喇氏已經帶著人迎了上來。
初瑜見母親神色還好。隱隱地帶著笑意,心下鬆了口氣。看來弘曙的「禍」闖得不大,否則照納喇氏的性子,早就哭紅了眼。
納喇氏拉了女兒地手,略帶嗔怪道:「這才幾日。怎麼又想著回來?到底有婆婆在身邊呢。也沒有老往娘家跑的道理!」
初瑜說道:「聽說福晉病了,女兒不放心。回來看看。額娘,福晉她……」
納喇氏聞言,微微皺了眉,對初瑜道:「福晉是昨天吹了風了,有些頭疼,弘曙媳婦在那邊侍藥。等她回來,你再往那邊去吧!」
初瑜鈾,隨著納喇氏先往納喇氏的院子來。
等進了屋子,將丫鬟婆子都打發下去,納喇氏再也忍不住,用帕子捂著嘴巴輕笑起來,說道:「初瑜,你沒瞧見,前兒晚上她的臉色有多難看,好懸沒背過氣去!」
「額娘,弘曙他到底是怎麼想法子的?怎麼會氣著福晉?」初瑜很是不解。納喇氏聽了,臉色露出絲嘲諷來,說道:「還不都是她那好外甥女鬧的,想往弘曙身邊塞人,往後看她還有什麼臉面張羅這些個?」
初瑜聽得糊塗,卻也隱隱明白與巧芙她們姊妹有關係,問道:「額娘,是表妹他們……」
納喇氏笑道:「不用再叫表妹了,往後就可改口了!堂堂的國公夫人、將軍夫人不做,死皮賴臉地留在咱們府裡,給你弟弟做個妾,看她這個做姨母地怎麼跟金家兩口子交代。」
初瑜想到剛進門四個月的弟媳婦博爾濟吉特氏,不曉得額娘為何會高興,上次不是還說弘曙要等一年後才納妾麼,這怎麼又提前了?
納喇氏見初瑜困惑,笑著說:「不是給弘曙做妾,給弘曙做妾,不是合了她的心意!是給弘倬做妾,要不她怎麼能氣得臉都綠了?不是內務府那邊辦得,連正經側室都算不上,想要給名分,且苦熬呢!」
初瑜很是意外,不曉得怎麼會出了這樣的變故。巧芙看著有十六、七,比弘倬大兩三歲,先前又給博爾濟吉特氏敬過茶,怎麼會又跟弘倬湊到一塊?
納喇氏笑著說:「弘曙不願意與弟弟生嫌隙呢,不曉得怎麼鬧了這麼一出,安排巧芙過去,同弘倬在一道了。」
難道一家人過日子,就不能消消停停的?如今,母親這邊雖然得意,但是嫡母那邊想來是不好過的。現下生病還好說,等病好了誰知道會不會越發記恨。仇怨越積越多,其中的過節便更不易化解。
不知為何,初瑜突然想起巧芙來。雖然母親沒有說什麼其他的,但是經過這些反覆後。兄弟兩個是能和好如初,巧芙呢?
初瑜沒有再接母親的話茬,而是說想要去瞧瞧巧芙。
納喇氏地臉色露出絲厭惡來,道:「去瞧她做什麼?但凡是守規矩的,也不會鬧出這個ど蛾子來!如今落得這個下場,也算是自作自受。」
「額娘。那弘倬他們什麼時候辦事,日子定了沒有?待回頭女兒準備份賀禮過來!」初瑜說道。
納喇氏挑了挑嘴角,笑道:「怎麼也得等她病好了。怕是她也不敢拖,要不等外甥女頂著大肚子開臉,她少不得又要病了!」
初瑜心裡歎了口氣,拉著納喇氏的手,勸道:「額娘,不是女兒偏幫福晉說話,畢竟都是一家人。往後還要在一個府裡生活。您同福晉爭了大半輩子。兩人都不痛快,何不各退一步?就是阿瑪與弟弟們,想來也是願意家人和樂的!」
納喇氏的臉漸漸止了笑,看著初瑜,半晌沒說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納喇氏才幽幽地道:「她帶了你十來年,又是真待你好,你心疼她也在情理之中。」說著,眼淚已經出來了。恨恨地說道:「額娘是那多事地麼?自打她進門起,額娘處處恭敬著,不曾有半點失禮地地方。可是因她沒兒子,千方百計地想要將額娘踩到腳底下才罷休。這兩年又籠著巴爾達氏,想要奪了世子之位。若是額娘退一步。讓她得逞了。那你的幾個兄弟怎麼辦?難道就將王府留給弘景,做個閒散宗室。搬出王府去?
初瑜沒有再說話,母女兩個沉默了半晌。
等博爾濟吉特氏回來,初瑜過了幾句淳王福晉地病情,便起身往那邊院子去了。納喇氏原本想跟去,猶豫了一下,還是止步。
淳王福晉帶著抹額,歪在炕上,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是精神頭還行,見初瑜進來,臉上流出一絲笑意,道:「怎麼又驚動了你?已經是出門子地格格了,不帶這樣任性的!」
這話說得與納喇氏大同小異,裡面都是關切與呵護。
初瑜不禁紅了眼圈,上前坐在炕邊,道:「額娘也要寬心些,先調理好身子才是。」
淳王福晉伸出手來,摸了摸初瑜的臉:「額娘的小囡囡長大了,也成了寶寶娘了,當年你到額娘跟前時,比天祐大不了不少。這一晃,這些年過去了。額娘老了!」
初瑜忙搖頭道:「瞧額娘說的,額娘沒見老,看著還年輕呢!」
淳王福晉笑著說道:「竟說孩子話,額娘都當外婆了,還不老?」說到這裡,歎了口氣,道:「額娘現下也糊塗了,真不曉得,你同五格格哪個才是額娘親生的。額娘躺了兩日,她就同二格格來瞧過一遭,應付個過場便走了!」
「額娘,五妹妹自幼不是愛說話的,您別多想。」初瑜寬慰道。
淳王福晉搖搖頭,道:「她心裡埋怨額娘呢,閒額娘多事,留下巧芙、巧蓉兩個使她丟了臉……」
在初瑜回到王府探望幾位福晉時,曹已經開始他地「委署太僕寺卿」地差事了。
他請唐執玉往城裡去,先行檢查西華門那邊的輦輅◆車;自己同伊都立,帶著幾個太僕寺的屬官,往南苑馬場去了。
雖然已是正午時分,眾人皆飢腸轆轆,但是畢竟差事要緊,這離大典又沒幾日,不好耽擱,吃飯的事便沒人提起。
暢春園在京城北面,南苑馬場在豐台大營附近,兩下裡相隔將近五十里。眾人順著官道,沿著外城,快馬加鞭,用了一個半時辰到達南苑。
馬場這邊的總管帶著人迎上來,大家都曉得這兩日會有新上司,但是沒想到是這麼年輕的官員。不過瞧著他穿著一品服飾,大家都不敢怠慢,很是恭敬地將這邊象馬訓練的情形說了,請大人前去驗收。
按照規矩,在這種大典之前,皇帝輦輅◆車所需的象馬都要提前百日開始訓練。這次亦是,打正月初七開始,至今已經將近百日。
眾人往馬場裡去,走了不一會兒,便聽到象鳴聲。曹順著聲音望去,好傢伙,在馬場東南角,一片被木欄圈起的空地上,十多頭大象在訓像人地指令下,走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