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十阿哥咄咄逼人的氣勢,曹顒面上卻是絲毫不顯波「為難」、「羞惱」等等表情,就只是平靜地看著十阿哥。
十阿哥身份貴重,又是魯莽性子,一向盛氣凌人,被人恭敬慣了,除了皇父康熙,他幾時瞧過誰的臉色?又哪裡受得了這個?他不由大怒,揮起手中的鞭子,就要衝曹顒甩去,卻被九阿哥給攔住。
九阿哥想著曹顒素日低調,今兒怎麼會這般有恃無恐?他腦子裡突然記起一件事,去年干都來信曾特意提過曹顒是擅於偽裝,看著雖是平平,卻是「心黑手辣」、「需要提防」。信中,還提了望鳳莊之事。
或許是曹顒給人留下的印象實在是良善可欺,與干都信中描述的算計周全、逼得李鼎下手屠人的沒有半分相似。因此,九阿哥只當干都是因折了人手的脫罪之詞。就算望鳳莊事件不假,也不過時曹顒機緣巧合罷了。倒是李鼎,年紀不大,卻有這般魄力,實在讓人刮目相看。
看著眼前這不帶畏懼的曹顒,九阿哥心裡頓時覺得很是古怪。
曹顒望著十阿哥手中的鞭子,他沒有受虐的傾向,對於領教鞭子這種事也沒有興趣。若是十阿哥真要一鞭子下來,那他也不知自己會「回報」十阿哥什麼。就算是顧忌到康熙的底線,想要藉著筏子算計算計人也是件很爽快的事。況且,還有個莊席在。若是不經常讓他跟著動動腦筋,怕他也待著無趣的很。
幸好九阿哥出手攔著十阿哥地鞭子,才使得曹顒心裡那個帶著黑翅膀的小人撲騰撲騰又飛走了。
「九哥,你攔著我做什麼?你瞧這小子,咱們耐著性子與他費了這般口舌,卻是不領情嘿!」十阿哥扯著大嗓門喊道。
九阿哥越尋思越覺得不對,剛才被滿地的石灰晃花了眼,又是那番「情真意切」的作態,他一時驚疑不定。不由真的往疫病方面想。眼下見了曹顒這般堅持,才思量起來,他怎地偏偏這般巧?今天正好有不少人手在敦郡王府,他就來堵了門口。還是這般富麗堂皇的理由。
聯想起干都之前的提醒,九阿哥不禁對曹顒生出提防之心,又想不通他到底在算計什麼。他頓了頓,笑著對十阿哥說:「十弟稍安勿躁!這曹顒不過是辦事之人‰他說這些做什麼?他又拿不得主意、做不得主的!三哥就在這兒,又是皇阿瑪指定的主事阿哥之一,你只需對三哥說就是了!至於曹顒這邊,往後自然要好好『說道』『說道』!」最後一句話。說得低沉而陰冷。
曹顒有些無奈,這「殺雞駭猴」地「雞」也太大了些。若是有更好的選擇,他也不會這般算計。只是如今卻沒有時間縱容這幫阿哥胡鬧。
九阿哥雖是精明。但是忘了自己這十弟的脾氣。
康熙諸子中。除了嫡出的皇太子二阿哥外,就數十阿哥出身尊貴。他生母溫僖貴妃鈕祜祿氏。是康熙第二位皇后孝昭仁皇后之妹,輔政大臣一等公遏必隆之女,開國五大臣額亦都之孫女。雖然孝昭仁皇后與溫貴妃先後病逝,但是被稱為「鐵血家族」地鈕祜祿氏家族的勢力仍是不容小覷。
額亦都不僅自己是開國名將,就是子孫也不墜父祖威名,十六個兒子中半數戰死沙場,餘者也皆是戰功顯赫,各具高位。遏必隆是其幼子,生母是太祖公主,是順治皇帝的表兄,康熙初年的四位輔政大臣之一。雖然因早年在鰲拜與康熙地爭權中獨善其身,後被奪了爵位,但是遏必隆的子孫仍是受到了康熙的重用。
十阿哥的舅舅表兄,皆是身居高位;堂舅堂表兄,更是勢力遍及朝野。若是鈕祜祿家族地勢力集結起來,並不亞於康熙的母族家與太子的母族赫捨裡家。只是因遏必隆與孝昭仁皇后去世地早,使得這個家族沒有了核心勢力罷了。
或許正是這個緣故,康熙有所忌憚,對十阿哥地態度只是平平.
這般顯赫地母族,使得十阿哥自幼就養成驕橫跋扈的性子。就算是皇太子二阿哥,他也不過是面上恭敬些,並不放在眼中。如今,曹顒這般不給情面,又是在三阿哥與九阿哥面前,十阿哥怎麼能夠嚥得下這口氣?
十阿哥到底是力氣大些,當即掙開九阿哥地手,又揚起鞭子,再次沖曹顒狠狠地甩下去。
「哎呦!」三阿哥大叫一聲,摀住了右臉。
托合齊在旁詫異不已,沒想到這曹顒身手怎麼這般麻溜,只覺得鞭影一晃,他已經避到三阿哥身後。
十阿哥卻是因變故愣住了,隨然只是無意掃到,但是三阿哥畢竟是擔著兄長的身份,這事情若是傳到康熙耳朵裡,還不知道會受到怎樣的責罰。都怨曹顒,他若是不躲閃,豈會如此?十阿哥氣得渾身發抖,已是說不出話來,拿著鞭子望著曹顒的眼神滿是惡毒。
曹顒臉上滿滿掛著愧疚不安,頗有些歉然的對著三阿哥道:「王爺,都是曹顒連累了您!」
三阿哥放下手,望望手中的血跡,看了曹顒一眼,隨後沖十阿哥冷笑道:「十弟倒是長能耐了!小時候你就沒將我們這些當哥哥的放在眼裡,原當你大了出息了,今日卻是見了世面!」
他不是傻子,心裡雖然恨曹顒躲得不是地方,但卻也讚這時機來得好。這臉上的鞭子印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夠消的,周圍又有不少人看著,雖說是自己失了點顏面,但是怕是十阿哥卻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九阿哥望了望四周,腦子急轉,迅速思量著化解的法子。
曹顒冷眼旁觀,看著幾人地醜態。只覺得噁心。他往路口看了看,不知道雍親王多暫能到,亦不知那位王爺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就在眾人的冷場中,四阿哥快馬到了。
看著敦郡王府前,兩伙人涇渭分明地相對而立,四阿哥忙跳下馬背。望著十阿哥手中的鞭子他已經皺眉,待看到三
上血紅的鞭子印時,四阿哥不禁怒喝道:「老十,你了!是哪個師傅教的你。敢對哥哥動鞭子?!」
因四阿哥平日就冷著一張臉,這些個比他小的阿哥在他面前都不敢放肆,這一聲怒喝更是使得十阿哥渾身一激靈。隨後他方反應過來,氣呼呼地說:「四哥不要血口噴人!都怨曹顒那小子。偏往三哥身後躲!」說到這裡,十阿哥越發惱恨,想著自己這般狼狽,就算是無心。也落不下好了。他氣呼呼的瞧著四阿哥,忽然就有些覺得不對來,不由得「哼」了一聲:「四哥倒是來得巧,怕是在幕後坐不住。方趕來瞧這熱鬧吧!不知這場大戲,四哥可還滿意!」
四阿哥本就惱,聽著十阿哥的口氣。竟似又把自己算進來。連好好勸他地耐心都沒了。轉過頭去,對三阿哥道:「三哥。這到底是怎麼回子事?老十這府邸這般,可是發現了時疫了?」.
三阿哥受到無妄之災,臉上火辣辣的疼,皺著眉應道:「你看這架勢,還瞧不出嗎?若不是考慮到十弟身份貴重,不容有失,何苦折騰大家都過來!偏偏有人不領情,好心當成驢肝肺!他們還不曉得光昨兒內城已經抬出去九十多具屍體,都是死在時疫上,還是事不關己的模樣!」說到這裡,他再望向九阿哥與十阿哥的眼神多了幾分疑色。上午順承郡王去阜成門鬧地事,他也聽說了,還罵了小半天。眼下想來,卻是有些不對,長安大街上的馬屍是怎麼回事?
「十弟打九弟府裡出來,想必是商議大事吧?」三阿哥忽然換了臉,冷冷的對九阿哥『阿哥問道:「不知道是談到順承郡王呢?還是談到長安大街的埋伏?」
除了曹顒,所有地人都變了臉色。
「三哥,這帽子可不能亂扣!這順承郡王去阜成門,長安大街發生械鬥之事,我與老十在府裡也聽說了,卻沒有什麼大事好商議啊!」九阿哥笑著說:「這其中內情,怕是要問問托合齊了!」說到這裡,又對托合齊道:「這內城治安是你們的巡撫營負責,這也過去半日了,械鬥雙方可都逮捕歸案?這內城地界,出現這等無法無天之徒,實在是可恨!」
這就是消息不靈通的壞此,他只聽手下匯報說,那去給四阿哥送信之人到了十三府裡,就以為是四阿哥或者十三阿哥的人,故意這般說,想要轉移眾人注意力,不想卻是惹惱了曹顒。
四阿哥只淡淡地看了三阿哥與九阿哥一眼,回頭向曹顒問了原由。曹顒將手中內城四處殮場地記錄給他看了,又說了十阿哥府出現暴斃之人,怕也不太好,方如此這般。
一日死了近百人,四阿哥明白情勢危急,見曹顒也是面帶憂色,想必是他也擔心不已吧。這個時候,只有「無知無畏」。
托合齊正是心懷鬼胎地看著幾個阿哥的熱鬧,這卻突然轉到自己身上,有些措手不及,支吾著道:「這……這……」因聽手下人稟告,知道那送信負傷之人往十三阿哥府去了,便也同九阿哥一般,將那人當成是四阿哥或者是十三阿哥的人。這有人敢在白日裡設伏殺人,這哪裡會是尋常勢力,他又沒有犯病,豈會主動招惹這些個麻煩。
四阿哥知道,現在已經晚了,若是再不能全力遏制,怕是越發危急,實在不是與九阿哥他們算賬地時候。他看了眼十阿哥,道:「十弟,你方才也聽見了,這內城地時疫再不遏制,怕是你我都要跟著百姓陪葬!不過是門禁半個月,外城那邊都是這樣處理地,明天開始其他人家也是如此。聖駕不在京裡,我們這些做兒子的理應為皇阿瑪分憂,若是讓十弟覺得委屈,那哥哥在這裡向你賠罪!」
十阿哥青著臉道:「四哥這是要圈定我了?」
三阿哥插話道:「十弟,你得顧全大局啊!多少雙眼睛巴巴地看著,若是今兒我們縱了你,明兒查到其他王府貝子府地,還有什麼底氣要求人家!」
十阿哥咬著牙還要發作,又是兩騎疾馳而來,是這兩日回來傳旨的御前一等侍衛隆科多與尹德。尹德是遏必隆的四子,十阿哥的舅父,因他與隆科多兩個只聽說是在十阿哥府中發現時疫病患,也都是膽戰心驚。
十阿哥生母去的早,對母族幾個舅舅都很親近,恭聲道:「舅舅!」
尹德點頭回禮,隨後又同隆科多一道給在場的幾個阿哥見禮。因兩人都是皇后的兄弟,算是眾位阿哥的舅父輩,大家都是很是客氣。
昨天的死亡人數,使得這兩個也驚得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尹德對十阿哥道:「十爺,三爺、四爺安排得很是妥當。即便萬歲爺在京,怕也是這般處理!」
「若是真是時疫,那我還在裡頭等死不成?」十阿哥惱怒道。
「皇阿哥將這次遏制時疫之事交給三哥與我,我們怎麼讓你有個閃失,今晚太醫院便會過來人,他們那裡有專門的防時疫的法子!飲食等物,可傳出單子,由外頭的人負責採買,不過是半個月時日,轉眼就過去了!」四阿哥耐心地交代著。
十阿哥環視眾人一眼,道:「進去就進去,圈就圈,有能耐你們圈我一輩子!若是半個月內,我府裡卻有你們所說的時疫病患還罷,否則到時再算算說法!」說完,再也不看大家,轉身大步往王府去了。
曹顒看著他的背影,又往九阿哥那邊看去,正好與九阿哥對個正著。兩人都看不出喜怒,各自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