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會上,需要有人來主持拍賣,並且來為大家介紹養人相信這世上確實有養珠秘法。
鄭沃雪本是想自己照舊女扮男裝去做這個主持,但曹顒和魏信都覺得不妥,因為如今社會風氣嚴謹,對女子拋頭露面之事世人多有鄙視。就算是換了男裝,但鄭沃雪畢竟有幾分姿色,若是被人認出來反而有違誠信,許多事情多有不便。
一番協商,最後敲定了∩鄭沃雪將珍珠的概況講給魏信聽,讓他背下來,等到珍珠會上就由魏信出面對眾人講解。
因鄭沃雪住在曹家內院,魏信整日裡出入也不甚方便,加之魏信又要兼顧臨江樓那邊的珠商動態,因此兩人商量了,在臨江樓後院客棧單開一雅間作為臨時駐地,鄭沃雪每日由曹家坐馬車過去「授課」珍珠事宜。
這一日,鄭沃雪如往常一樣坐車往臨江樓去。正行到華安街時,她的車駕忽然被攔下。對面是一輛貼金飾銀的華貴馬車,護衛、隨從包括攔了鄭沃雪車駕的車伕,各個都是衣著光鮮,顯然是大富之家。
那家車伕過來施了禮,問道:「敢問車裡可是鄭小姐?」
曹家護送鄭沃雪的隨從拿捏不準對方什麼來頭,便不答話,反問道:「你們是何人?攔我們車駕作什麼?」
那車伕倒是很有規矩,恭敬地答道:「我們是城西白家,我家少奶奶求見鄭小姐。」
鄭沃雪在車了聽了。一皺眉,她自然知道那白家是誰,但並不認識什麼白家少奶奶,跟那白家人也無話可說,當下車窗簾子挑了條縫,低聲對隨從道:「跟他們說認錯人了,咱們走咱們的。」
曹家隨從當即這樣說了,然後吩咐車駕就要走。
那邊車上忽然傳來一聲嬌啼:「姐姐。慢些走!」說話間。後面上來兩個丫鬟放下板凳。從車中攙扶下來一個滿身綾羅地**。
那**有著幾個月的身孕,身形已顯。她一手虛捧著肚子,一手扶著腰,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款款行禮,柔聲道:「小妹瑞雪求見姐姐。」
鄭沃雪聽是「瑞雪」,才想起來之前魏信偶然提到璧合樓楊家的那位小姐嫁給白家之事,當下牽了牽嘴角。依舊吩咐隨從不用理他們,直接走人。
自從前幾日鄭沃雪跟著哥哥從太湖帶了貝母來江寧,不知怎麼讓楊明昌知曉。之後,他曾明裡暗裡多次找鄭家兄妹,要約他們出來見見,叫人遞話想要認回他們。
當年被拒之門外的場景歷歷在目,兄妹倆哪裡會稀罕這樣的父親?更不要說再去認他,再來也深知他沒安好心。因此打定了主意。始終不見。想是老的計謀用盡,現在又拿推大肚子的女兒出來。
若不是為了那珍珠會地主意,這父女兩個能夠這般輪番上陣?鄭沃雪相通其中關節。不禁齒冷,心下更加厭煩楊家父女。
楊瑞雪哪裡肯讓他們就這麼走了,當即眼裡蓄滿了淚水,楚楚作態,淒然道:「姐姐還在嗔怪父親嗎?縱然父親有萬般不是,畢竟是姐姐地生身之父。骨肉天倫,怎麼能說不認就不認呢?天下做兒女地,哪裡有這般道理……這些年來,小妹始終惦記著姐姐,難道姐姐您就這般狠心,不肯見上妹妹一面?」說著,柔柔弱弱地「嚶嚶」哭了起來。
周窩經停了些看熱鬧的人,聽了楊瑞雪這般說辭,嘰嘰喳喳的聲音也漸漸響起,多是同情那孕婦的,也有說車中人不孝的,怎麼能夠不認父親云云。
鄭沃雪在車廂內怒極而笑,雖然不會忘記母親的淒涼死去,但是她也沒有忘記那人是自己的生身之父。雖然這些年怨著恨著,可是也在擔心,生怕哥哥放不下執念,鬧出父子相殘地慘劇。這可到好,如今她與哥哥不想報仇,對方卻偏偏還要粘上來,竟用這樣的法子逼自己相見,真真無恥!她本待不搭理他們逕自走了,卻聽見人群中忽然傳來這樣的聲音「這跟著的不是織造府曹家的人麼……」
鄭沃雪微微皺眉,自家的亂事當然不能牽扯到曹家聲譽,當下無奈地清了清嗓子,沉聲道:「白少奶奶認錯人了吧!你姓楊,我姓鄭,好不相干,我安敢做你的姐姐?別在這裡大放悲聲了,便不看在孩子,也要給白家人留些臉面呢!」
楊瑞雪仍只是哭,嗚嗚咽咽說在前面酒樓設了宴席,想請姐姐過去冰釋前嫌,大有鄭沃雪不跟她走,她就站這裡哭到死為止的意思。
周圍人越來越多,說什麼地都有,楊瑞雪又挺著大肚子在車前,怎地也繞不過她去。鄭沃雪蛾眉倒蹙,咬了咬牙,吩咐隨從跟了她去,心中暗道,若你們欺人太甚,就由不得我們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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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泉樓雅間,楊瑞雪向鄭沃雪盈盈一拜:「小妹見過姐姐。」
鄭沃雪側身避過,並不受她禮,面色平靜地說:「話已
我不敢當你白少***姐姐。你硬拉了我來,還有
楊瑞雪眼裡又蒙上水霧,可憐兮兮道:「姐姐真個惱了父親,卻也不肯認我這個妹妹嗎?雖長輩的事我不當說,但確是我母親地不是,其實父親常常思念大哥與姐姐,多少次都想著把你們接回來……」
鄭沃雪見她這般作態,只覺得噁心,當下擺手打斷她:「白少奶奶要沒什麼事,沃雪先告辭了。」說著,轉身就要走。
「姐姐!」楊瑞雪忙伸手去拽鄭沃雪的袖子,然而卻是腳下一踉蹌,悶哼了一聲,撒了手去扶著桌子支住身體,另一隻手按在肚子上,眉頭緊皺。一臉痛色。
鄭沃雪見她似是動了胎氣,也唬了一跳。她畢竟心地良善,便是再恨楊、白兩家人,也不會拿人命開玩笑,當即走過去扶住楊瑞雪,安置到凳子上,關切地問道:「怎麼樣?沒事吧?叫人來送你回去吧!」
楊瑞雪卻不提自己,反抓了鄭沃雪的袖子:「姐姐真地不肯認我嗎?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記掛著哥哥姐姐。我常想你們若回來了該多好!想我一人。孤零零地嫁了。在婆家受委屈也不敢提,只因娘家連個給我做主的親兄弟姐妹都沒有……」卻是嗚咽著說不下去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般滾滾而下。
鄭沃雪輕輕歎了口氣,遞了帕子給她。
楊瑞雪又道:「自我嫁了後,父親母親兩人也常感膝下荒涼,甚是孤苦。你和哥哥搬回來好不好?咱們一家人共享天倫,豈不和美?他們也知道錯了。想要好好補償你們。而現下你們在外,畢竟是寄人籬下,不是妹妹我說嘴,到底不在自家,便是被奉若上賓,終是不比自家舒服……」
鄭沃雪凝視著楊瑞雪的眼睛,見她淚光點點,滿臉真摯。當下垂了眼瞼:「往事已矣。不提也罷!」
楊瑞雪見鄭沃雪似乎有鬆動的意思,忙趁熱打鐵道:「咱們父親已是年過五旬的人了,身子骨早沒頭些年那樣好。如今生意上的事,還就得指望哥哥姐姐能替他分憂。我不敢說這『謝』字,有哥哥姐姐在父母跟前承歡盡孝,我也誠感厚恩……」說著,站起身又是一拜。
鄭沃雪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是楊明昌說的,讓我們兄妹倆去楊家?」
楊瑞雪揣摩不透她心思,只點了點頭。
鄭沃雪又問:「他說讓我們幫忙打理他地生意?」
楊瑞雪點點頭,放柔了聲音:「這也是哥哥姐姐地產業啊!做咱自家產業,總強過給外人做不是?」
鄭沃雪興笑,二話不說,站起身就往外走。楊瑞雪一怔,忙跟著追了出去,心下不住琢磨到底哪句話說地不夠妥帖。
楊瑞雪本就走的不甚快,又有了身孕,緊趕慢趕到了門口攔下了正要上車的鄭沃雪。她一到外邊便立刻又是哭哭啼啼:「姐姐到底哪裡惱了我?妹妹口拙,不會說話,給你賠不是還不成麼……」
鄭沃雪正想說話,忽然那邊來了一行人,就聽有人喚道:「瑞雪,你有身子的人,到處跑什麼?」說話間,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公子走了過來,白家下人都向他行禮,口稱「少爺」。
鄭沃雪本背對著白家少爺,聽他喊話,下意識回了下頭,見是個年輕男子,隨即又轉了回來。
白家少爺遠遠地就瞧見了個背影曼妙的女子和妻子站在一起,走近了剛待問上一句,瞧瞧佳人芳容,佳人這一回頭,他就像被定在地上了一般,張著嘴,遲遲合攏不上。
眼前這女子和妻子有著幾分相似,一樣的美貌,卻不似妻子那般嬌弱,而是明朗大氣,透著別樣地俏麗。白家少爺這一看心裡就癢癢起來,雖鄭沃雪扭回身沒瞧他,他的目光仍盯著人家耳垂裙角胡思亂想。
楊瑞雪輕輕咳嗽一聲,道:「相公,這就是我說過的親姐姐,父親最是掛記的。」
鄭沃雪有些不耐煩:「白少奶奶,多次說了,這『姐姐』二字我當不起,還請收回。告辭了。」
楊瑞雪還沒說話,白家少爺白德喜倒蹭過去,伸手一攔,嬉笑道:「姐姐。別走啊!」
那一聲「姐姐」分明是調戲的腔調,鄭沃雪冷冷地掃了一眼:「白家少爺,請放尊重些!」
曹家的隨從也聚了過來,個個冷眼盯著白德喜,若他再有無禮便要出手教訓他。
白德喜渾然不覺周圍人的目光,猶涎著笑:「既然是親姐姐,理當親近親近!金泉樓,妹夫做東,姐姐賞臉一聚啊……」
鄭沃雪不想惹事,抬手攔下已經擄胳膊挽袖子準備動手的隨從,懶得再看白德喜,只把目光挪向楊瑞雪,本想刺她兩句叫她出言管管自己地相公,卻見楊瑞雪半垂頭,一臉地溫順賢良,一雙手卻死死絞著帕子。鄭沃雪忽然有些同情她了。當下什麼都沒說
就要上車。
白德喜向來是放蕩慣了的,哪裡肯放佳人走?他並不知道這是誰家地車誰家地護院,只仗著自己帶的隨從多,也不懼對方,又要過去糾纏鄭沃雪。
忽然馬蹄聲大做,三匹快馬馳到眾人眼前。魏信帶著兩個長隨翻身從馬上下來,迎著鄭沃雪抱腕道:「鄭小姐安好?」
鄭沃雪見他來了。鬆了口氣。點了點頭。
魏信瞧了一眼白德喜。一挑眉:「白二少爺?」
商場上誰人不知道曹家商行管事魏信?混賭坊妓院的又有哪個不識得地頭蛇魏家五爺?白德喜一見他簾膽慫了,忙不迭請安道:「魏五爺,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幸會、幸會,正巧這不金泉樓麼,咱上去喝一盅?小弟做東孝敬您……」
魏信笑道:「有俗務在身,改日吧!」說著也不瞧他和楊瑞雪,只向鄭沃雪道:「鄭小姐請上車。公子還等著,咱們走吧!」
鄭沃雪嫣然一笑,上了馬車。在他的護送下前往臨江樓。
白德喜眼巴巴地望著佳人絕塵而去,咂舌惋匣回,回頭瞧了眼楊瑞雪:「你說你,有身子的人,亂跑什麼!上車,回家。」
楊瑞雪默然上了車。白德喜棄了馬。也鑽進車裡,開口問妻子:「那女的,就是那個鄭沃雪?你來找她做什麼?」
「父親讓我來勸她和哥哥回去。」楊瑞雪聞著白德喜一身青樓脂粉味。不禁了眉頭,卻仍柔聲道:「你這是打哪裡過來的?」
「我有事路過,瞧見你地車就過來問一聲。你爹也是,你肚子裡有孩子呢,還打發你來做這做那,傷了孩子怎麼辦!」白德喜不滿道:「還有,你也是糊塗了?你勸他們回去?那鄭海回去了,你爹有了兒子,這楊家地萬貫家財哪裡還輪地到你?」
楊瑞雪垂下了眼瞼:「怎麼說都是我親哥哥,畢竟是一家骨肉。」
白德喜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哎呦,你可真是楊家的好女兒!」
楊瑞雪忙抓了他的袖子,垂淚道:「你這是什麼話?我雖是楊家的女兒,卻也是白家的媳婦!我已經是姓了白,我的孩子也姓白,就沖孩子,我哪裡能害咱們白家?還不都是為了白家打算?你竟不信我?」
「得,得,得,姑奶奶,你別哭,別哭。我的不是,我地不是,我給你賠罪了還不成麼!」白德喜最怕這個嬌滴滴的小媳婦甩眼淚,忙不迭摟著好一頓哄。
楊瑞雪伏在他懷裡,聞著陣陣嗆人的胭脂味,心裡擰勁兒的疼。想到剛才鄭沃雪衣著打扮都不尋常,曹家人又對她那般恭敬,怕是曹家對她另眼相看了,保不齊就是準備給了那個人的。楊瑞雪又妒又恨,明明自己強她百倍,為何自己要受這苦,她卻那般得意快活?
再說魏信是得了曹家隨從的信報,知道鄭沃雪被楊家人攔下來,特地趕來救援的。這一路上鄭沃雪什麼也沒提,他也就沒問。
到了臨江樓,鄭沃雪飲了一盞茶,心平氣和地把剛才楊瑞雪的大概意思說了。魏信聽了心知楊家這是挖牆腳來了,卻拿不準鄭沃雪地態度,因此一言不發,只等著她開口。
鄭沃雪見他不說話,笑道:「五哥是信不過我?」
魏信忙道沒那回事。
鄭沃雪認真道:「曹公子於我們兄妹地大恩,雖未每每宣之於口,卻一直銘記在心,片刻不曾忘。我們豈是那忘恩負義的小人?我今日說這些,也不是要向五哥說這個忠心的,卻是想求五哥幫個忙。」
她頓了頓,道:「其實往事已矣,我和哥哥本都不想如何報仇了。可楊家太過下作,是可忍,孰不可忍。當給他們個教訓,省得他們這般沒完沒了地糾纏!」
魏信笑著說:「想必鄭家妹子有妙計了?愚兄願供差遣。」
鄭沃雪搖了搖頭:「想到他們,我就煩躁得不行,一時半會兒哪裡有什麼好法子,我還想著五哥幫我出個主意。」
魏信一怔,思量片刻,也搖頭道:「我哪裡會想到什麼好法子,無礙乎些不入流的,譬如找人敲他們一頓……還是等公子來商量吧!」
不一會兒,曹顒也到了臨江樓。一進門,鄭沃雪和魏信兩人就把想教訓楊明昌的事情說了。
曹顒聽了,向鄭沃雪道:「這事交給我吧,我原就許過你們替你們報仇。這次,定為你們兄妹出這口氣!」
魏信插口道:「公子有法子了?」
曹顒略作思索,笑著點點頭:「你們就瞧好吧,定叫他佔個大大的『便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