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曹府。
「公子,不好了,出人命了!」
曹顒頓時清醒,藉著月光,看到魏黑站在床前,胸前一片血漬。他立即坐了身來:「受傷了?」
「不是屬下,是歹人的血!」魏黑回答。
曹顒醉意皆無,翻身下床:「府裡進賊人了?來人幾個,咱們府上的人可受傷?對方死了幾個?」
魏黑猶豫了一下,單膝著地:「公子,請恕屬下妄為之罪!」
曹顒聽附近並無吵雜之聲,思索片刻:「柳芳胡同那邊出事了?」
魏黑點了點頭,將前情交代清楚。
原來,魏黑魏白兩兄弟自從查清柳芳胡同那個小院的底細後,就想著怎麼教訓那郡王訥爾蘇一頓,幫曹顒出口惡氣。
曹顒因訥爾蘇的郡王身份,不好妄動,魏家兄弟卻沒有那麼多顧及。曹顒想著總不能用麻袋罩住訥爾蘇的腦袋,拖到胡同裡揍一頓;魏氏兄弟卻正算計著將訥爾蘇暴揍。只是兩人畢竟三十來歲,不是那種做事不動腦子的衝動少年。兩人合計著,反正那女子是青樓出來的,他們就冒充是過去的恩客,找機會教訓訥爾蘇。
兄弟兩個這件事倒不是妄為,而是晚上去柳芳胡同盯梢前與曹顒打過招呼的。只是曹顒那時候剛酒醉回家,聽得迷糊,應著知道了,兄弟兩個以為曹顒允了這個計劃,就到柳芳胡同盯著去。
*
子初(晚上十一點),魏氏兄弟穿著玄色衣衫到了柳芳胡同的那個院子,在正房的房頂藏好。
聽到房裡有男人說話,兄弟兩個以為是那個什麼郡王在此,都暗道機會來得好。不想,再仔細聽聽,卻是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房裡那兩人,一個稱對方為「芸娘」,一個稱對方為「先生」。一個道「芸娘,苦了你」,一個說「先生,安置」。
魏氏兄弟聽著不對,輕輕揭開一片瓦,往房裡看去。名妓仍是那名妓,將他摟在懷裡的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正是兄弟兩個先前以為是賬房或者管家的那位。
魏氏兄弟沒想到還有這般變故,對視了一眼,都覺得好笑。沒想到房裡這位還是不省心的主兒,不僅巴上個郡王,連院裡下人都勾搭上。
既然能夠明目張膽地留人在正房宿下,看來定是得了消息知道王爺晚上不過來的。魏氏兄弟想到這個,知道再等下去也沒意思,就打算返回曹府。
這時,遠遠地傳來兩聲極為短促的犬吠聲。兄弟兩個都曾在江湖上混過,覺得犬吠聲不對,看來是有夜行人出沒,而且是向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兄弟兩個屏聲靜氣,支個耳朵細細聽著。兩人都是內外兼修,耳聰目明遠非尋常人可比,方圓百丈內的聲音都聽得清楚。
就聽有人低聲道:「門前有棵大槐樹,看來就是這家!」
隨著「悉悉索索」的聲音,幾個人躍進院子。突然,有人暴喝:「誰?」只聽到刀劍相交聲,轉眼之間就聽有人「啊」的叫著,然後是重物倒地。原來是前院的兩個護院,發現有人進來,想要阻攔,結果卻被殺死。
魏氏兄弟在正房房頂看得清楚,暗暗心驚。來人共四人,出手狠毒,卻不知與院子中的那女子有什麼仇怨。兄弟兩個都不是多事之人,更沒有「撥手相助」的想法,看那女子的做派,也不是正經人,說不定就是哪個過去的姘頭惱了,才派人來下此狠手。只是現在離去,難免露出痕跡,若是來人不分好歹,糾纏上來,豈不厭煩。因此,兩人都抱定主意,暫做壁上觀。
前院打鬥時間雖短,但還是驚到後院這邊。
一個值夜的婆子察覺不對,放著嗓子喊道:「進賊人了,快來人呀!」
午夜時分,萬籟俱靜,驚恐的喊叫聲雖然傳不出多遠,卻足以喚醒後院眾人。
那婆子話音剛落,幾個夜行人以到她眼前,手起刀落,那婆子的腦袋已經被砍下。
魏氏兄弟眉頭緊皺,握著拳頭卻仍忍耐著。
「娘,娘!」廂房裡出來一個小丫鬟,伏在那婆子的屍首上哭叫,剛喊兩聲,就被砍倒。
正房的門打開,那中年男子走了出來,看到地上婆子的屍首,怒道:「你們是哪裡來的賊人,竟敢如此行兇!」
那來人看到正房出來個中年男子,略感詫異,舉著刀指著他道:「你算哪根蔥,『賽香君』的新姘頭?敢和老子這般說話。」
那中年男人氣得渾身發抖,一個嬌小身影從他身後閃出,站到那賊人面前:「既然是奔我來的,何必傷害無辜!」
出來的正是路芸娘,雖然嚇得面無血色,但是神情帶著幾分剛毅。
「胡鬧,讓你躲好,你幹嗎還出來?」那中年男人怒斥著,上前一步,想要將路芸娘護在身後。
路芸娘柔聲低語:「夫君,能夠和你做夫妻,哪怕只有兩日,妾也覺得快活,再不枉活此生。」
「芸娘,早知緣淺,為夫絕不會任你苦等半年!」那中年男人見眼前幾人凶神惡煞,知道憑借自己與幾個婦孺根本無法逃生,長歎一聲道。
來人冷笑道:「好一場夫妻離別的好戲,『賽香君』,枉費主子爺那樣待你,你卻如此不識好歹。老子定會成全你們,讓你們同生共死。」說話間,已經舉刀,逼近那中年男人。
魏氏兄弟本因厭惡這路芸娘水性楊花,不願多管閒事,但是剛剛見到無辜婦孺慘死眼前怎能無動於衷?只是顧及到曹顒,不願意因自己的緣故給曹家添麻煩。
不想,場上又有變化。
路芸娘憑著腰肢柔軟,又轉到那中年男子前,生生地為他擋了一刀。刀鋒從她面上滑過,砍到她的肩上,半隻小臂飛了出去。大家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路芸娘的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院子裡如此慘烈,即便魏黑魏白心腸再硬,也看不下去。兄弟黑巾蒙面,跳下房去,站在路芸娘與那中年男子前。
那幾個賊人見房上跳下兩人,看架勢是與路芸娘一夥,都圍了上來。魏氏兄弟怨他們歹毒,出手毫不客氣。只是對方有幾分身手,一時之間打鬥起來。
十來招後,對方漸漸不支,為首那人是見過世面的,見事不可為,自己糾纏住魏黑,嘴裡喊道:「兄弟們快撤,通知主子爺,有平王府的高手在,叫主子爺為那五報仇!」
魏黑魏白哪裡會容他們逃出留下禍患,拚命攔截,終於將那打算逃跑的三人都擊斃。院子裡那自稱『那五』的人傷勢嚴重,看出魏家兄弟有問口供之意,「嘿嘿」兩聲冷笑,嘴裡流出一縷鮮血,頓時氣絕身亡。
魏黑魏白兄弟看著滿院子的屍首,意興闌珊,但是兩人還沒忘記料理乾淨後事。記得下人還應有一個婆子一個小丫鬟,至今沒出現,看來是躲起來了。果不其然,在廂房裡,被嚇得渾身哆嗦的兩人被找到。院子裡,中年男子抱著路芸娘的身子眼神渙散。
魏黑冷冷道:「她還沒死,你若是再不幫她止血,怕就要真死了!」
那中年男子如夢初醒,忙撕下半截衣襟為路芸娘包住斷臂。
待看到路芸娘確實還活著,那中年男子才想到自己尚未謝過恩人,當即謝恩:「呂戴謝過兩位恩公!」
「你是何人,與路芸娘什麼關係?」魏黑瞇著眼睛詢問道。
「呂某為平王府的西席,芸娘乃是賤內!」呂戴答道。
魏黑魏白不是傻子,那些惡徒既然敢在天子腳下滅人滿門,自然有所依仗,又口口聲聲道「主子爺」,那背後之人定然是滿洲權貴。京城的水太深,不是單憑武力就能夠解決的,搞不好說不定就要連累公子,連累到曹家。
這院子裡眼下活著的四人,到底該如何處理,兄弟兩個一時拿不定主意。最後,魏黑看了魏白一眼,自己回曹府請示曹顒去。
呂戴因擔心路芸娘身子,想要出去找醫館尋大夫,被魏白攔下。如今是宵禁時間,出去了別說是找大夫,只怕自己也要有麻煩。
呂戴倒不迂腐,沒有提什麼想馬上報官的話。如今,衙門裡哪裡有幾個好官,在京城出了這麼大的案子,若是沒人頂罪何時能完結。報官的話,若是遇到有點良心的還好,否則說不定被反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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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曹府。
聽完魏黑講述,曹顒神情有些凝重。
「公子,都是屬下兄弟之過,不應多事!」魏黑帶著幾分愧疚。
曹顒笑笑,拍了拍魏黑的肩膀:「眼見無辜婦孺被屠殺,哪有幾個熱血漢子能夠無動於衷的。換做是我,怕還不如你們兄弟冷靜!」
「可是,那幾人怎麼處理,他們見過我們兄弟出手!」魏黑不是膽小之人,但卻不願意因自己的緣故,被人查到曹顒身上。剛才出手只是義奮,如今卻覺得麻煩。
「不用理會,等天亮暗中護送到平王府吧,估計他們應該會去那裡;若是他們天亮後去官府,也隨他們。反正你們兄弟沒露出相貌,大不了回江寧就是。」曹顒說得輕鬆,心裡卻有些沉重。
既然知道那個院子裡是平王府的人,還肆無忌憚地派殺手過去,背後勢力何其龐大。能夠不把郡王放在眼中的,只有更高品級的親王或者皇子們。
曹顒不擔心自己,畢竟魏氏兄弟救人是蒙面進行的,殺手又沒有漏網的;他只是有點擔心自己那個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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