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李維正來到錦衣衛衙門辦理去職手續,朱元經下來了,正式調李維正為威海衛指揮使,他錦衣衛千戶之職由副千戶費廷安接任,羅廣才依然為副千戶,但另一個副千戶卻是由百戶陳瑛升任,這卻是朱元璋欽點,不用說,李維正也明白了其中的奧妙。
李維正調走的消息一早便傳遍了錦衣衛各所,錦衣衛上下對李維正的離去有的人高興,有的人遺憾,高興是嫉妒他被皇上重用,如今走了,將來就少了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而遺憾是李維正這一走,錦衣衛就少了一根頂樑柱,可謂錦衣衛的一大損失。
但對朝中群臣而言卻是歡欣鼓舞,皇上聖明,終於把這個李剝皮貶去戍邊了,只恨皇上沒有賜一杯毒酒送他上西天,雖然李維正才進入錦衣衛僅僅一年,而他擔任千戶也才半年時間,可他早已凶名昭著,朝中大臣無人不怕他,現在他終於走了,有些大臣甚至恨不得買兩掛鞭炮在午門前大肆慶賀一番。
而蔣對李維正的調職卻是既高興又有些遺憾,李維正是所有千戶中唯一不受他控制之人,在他當千戶的半年裡,從來都是皇上繞過自己親自給他下令,這一點讓蔣心中很不痛快,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正因為李維正的存在,才使他懂了皇上的許多真實用意,這卻是別的千戶無法相比的,李維正一走,他就彷彿關上了一扇窗一樣。
蔣一遍又一遍地讀著李維正地調令,這是由兵部來,正規地官文格式,只要他在去職書上最後簽字,李維正的錦衣衛生涯便正式完結了。
蔣歎了一口氣,提筆在兩份文書上正式簽了字,這時,門外傳來親兵的稟報聲,「大人,李維正求見。」
「讓他進來。」
片刻,李維正走了進來,他依舊單膝跪下,給蔣行一禮道:「李維正參見指揮使大人。」
蔣見他並沒有因去職而輕待自己,他不由有些感慨地上前扶起他道:「兵部的正式文書已下,我該叫你李指揮使大人了,從職位上說,你已和我平級,不必再向我行跪拜之禮,李大人,請起吧!」
他請李維正坐下。又讓人倒了一杯熱茶來。這才對他道:「雖然你從錦衣衛改任威海衛指揮使。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你是被貶。認為錦衣衛千戶權勢滔天。而指揮使只管一域。而且威海衛遠離京城。但我卻認為這是皇上對你器重。」
他隨手將兵部地調令遞給李維正笑道:「你看看這個調令就知道了。」
李維正接過兵部地調令。他也有些愣住了。上面寫地內容似乎和昨天皇上給他說地內容略有不同。『李維正升任威海衛指揮使』。這一點是一樣地。關鍵是後面一句話。『並兼任蓬萊守禦所千戶。』
李維正一時想不明白這後一句話地含義。
「你明白了吧!皇上若是貶你。封你為威海衛指揮使便可以了。卻又偏偏把蓬萊守禦所也交給你。這就說明皇上任命你為威海衛指揮使是有深遠用意。」
李維正入朝廷為官畢竟只有一年多。對很多情況並不瞭解。他沉吟一下便問道:「蔣大人能否告訴我。究竟兼任蓬萊守禦所千戶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值得玩味的地方了,我們所有人聽到地消息都只有你升任威海衛指揮使,可正式調令中卻加了一條兼任蓬萊守禦所千戶,真的出人意料啊!」
說到這裡,蔣起身將門關上,他壓低聲音對李維正道:「蓬萊水城是洪武九年所築,其實就是登州府外城,這裡駐紮有三千水師,獨立為蓬萊千戶守禦所,可別小看這三千水師,它們掌管有兩百艘大明最堅銳地戰船,只是兵少船多,揮不了威力,可如果再加上你的威海衛就不同了,你手下就有八千水師,加上蓬萊所的二百艘戰船,皇上實際上是把大明最精銳的水師軍隊變相交給了你,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恐怕皇上是想讓你打倭寇了。」
李維正有些走神了,他卻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朱元璋似乎答應了支援日本南朝,莫非是和這件事有關嗎?
李維正隨即又去了三所軍營和羅廣才等老部下們一一告別,便正式辭去了錦衣衛千戶之職,午後,李維正吃罷了午飯,又前往東宮向太子謝恩。
「五哥請隨我來。」楊寧領著李維正走進內宮,他也得到李維正即將被調離京城的消息,他心中充滿了同情,卻也無可奈何。
走到太子地書房門前,他回頭對李維正道:「五哥,太子命你直接進去。」隨即又歎了口氣,「唉!五哥,你的事我也很難過。」
李維正笑瞇瞇拍了怕他地肩膀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想得太多了。」
說著他走進了書房,書房裡,太子朱標正在批閱奏折,李維正上前一步跪下行禮道:「李維正參見太子殿下!」
朱標正奮筆疾書,連忙擺擺手笑道:「先坐一下,等我批閱完這本折子。」
李維正起身坐下,他見朱標的氣色頗好,比去年初見他時似乎長胖了一點,而且臉色紅潤,李維正心中不由有了一些惑,歷史上朱標就應該就是這兩年去世,可他眼前地樣子卻並沒有任何先兆。
這時,朱標批完了奏折,把筆放下笑道:「怎麼樣,任命有些出乎意料吧!」
李維正知道
是什麼,便點點頭道:「臣確實沒有想到皇上居然又任蓬萊千戶,對此,我著實有些不解。」
「這件事莫說你,就是當朝尚書也未必知道皇上地深意,就在上個月,皇上秘令蓬萊水師運送五十船庫存軍需物資到高麗,再由高麗國王李瑤轉賣日本南朝,想從日本南朝那裡刮一批銀子補充財政,不料中途卻遭日本大內世家以及倭寇襲擊,損失了近十船物資,船隊無功而返,現停泊在高麗,皇上由此在宮中大雷霆,遂殺了指揮不力地蓬萊千戶。」
朱標說到這裡,他站起身來到一幅幕布前,刷地拉開了簾幕,牆上竟是一幅大明地圖,地圖上簡單地畫有大明地屬國高麗,朱標拾起一根長棍,指著高麗東南角一個港口道:「目前船隻就停泊在釜山港,皇上既然任命你為蓬萊千戶以及威海衛指揮使,我可以認為他就是要讓你護送這四十艘大船到日本南朝,這是其一,其二便是倭寇屢屢襲擾我大明沿海,我們卻被動防禦,倭患難平,這次你在零丁洋全殲一支倭寇,使皇上大為振奮,我猜想皇上的另一個用意就是讓你去打倭寇。」
李維正的心漸漸熱了起來,指揮大明艦隊縱橫大海,這是何等令人嚮往,他不覺有些出神了,彷彿看見自己率領大明船隊在高麗和日本靠岸時的情形。
「你在想什麼?」
李維正見朱標向自己看來,連忙謙虛道:「臣並不是很懂海戰,心中很是緊張。」
朱標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笑道:「沒有誰天生就會打仗的,多練練就是了,在定遠縣我就知道你有這方面的天賦。」
說到這裡,朱標地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他盯著李維正的眼睛道:「你也應該知道我手下最缺乏的就是領兵的大將,等我即位時,藍玉、馮勝、傅友德等一批老將也早已退役了,年輕地一輩就會脫穎而出,徐輝祖、常升、李景隆等功臣二代固然可以倚重,但你是我一手提拔的心腹之人,我希望你有一天能成為我地左膀右臂,助我削平藩國。」
李維正聽朱標竟然在自己面前坦言削藩,這其實就是一種莫大的信任了,他默默地點了點頭,記住了太子之言。
朱標又讓他坐下,從抽屜裡取出一封信笑道:「還記得這封信吧!這就是你在黃州府陽邏鎮得到的齊王之信,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意義,這封信你就替我還給齊王吧!」
說著,他將信遞給了李維正,李維正明白太子的意思,在山東為官將不可避免地會和齊王朱打交道,朱標讓自偵緝檔案燃文己交還齊王信件,就是想替自己緩和與齊王在奪信案結下的梁子,朱標處處替自己著想,可謂用心良苦。
李維正心中感動,他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異常誠懇地道:「殿下的知遇之恩,臣銘刻在心,須臾不敢忘記。」
從東宮出來後,李維正便去兵部辦理就職手續,按照兵部給他地批文,他最遲將在明年三月前赴威海衛上任,這期間他沒有了事情,放長假兩個多月,李維正的心思轉到了家庭之上,準備迎接孩子地出生。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是家家戶戶最忙碌的日子,近半個月地準備,就將在今晚擺出一年中最豐盛的宴席,李維正地父親李員外三天前趕到了京城,和家人團聚,另外顧英的父母,也就是李維正的舅父、舅母,也從蘇州來到京城,準備過完年後正式將顧家總店遷到京城。
家裡人口眾多,濟濟一堂,宅院裡顯得格外熱鬧,一大早李維正便被葉紫童和倩倩趕出了家門,讓他去外面喝茶,等中午時再回家吃飯,李維正落得輕鬆,便帶著十三郎來到附近一家有名的茶館。
這幾天天氣晴好,氣溫開始回升,街上、屋頂的積雪幾乎消融殆盡,只有在背陰處還偶然能看見一堆骯髒黑的積雪,街頭各家小雜貨鋪前都擠滿了前來買東西的孩子,他們穿著新衣、新鞋,兜裡揣著父母給的壓歲錢,尋找著已經眼熱了一年的各種玩具和吃食,最後剩下的一把銅錢買了幾串爆繡便一哄而散。
茶裡人聲鼎沸,坐滿了前來喝茶的客人,今天是女人們忙碌地日子,男人們則出門逛街,大多聚在茶館裡聊天吹牛,李維正這十幾天閒來無事,幾乎每天早上都要來這家茶館泡一陣子,也算是茶館地老客了,他出手大方,因此夥計每天都會給他留下一個二樓靠欄杆的好位子。
李維正上了二樓,一名十幾歲的小夥計熱情地迎了上來,「李爺來了,快快請上座。」
小夥計拉開椅子,把桌子又擦拭了一遍笑道:「今天照例是雜劇《劉巧兒過年》和《穆桂英掛帥》,明天大年初一,小店歇業一天,後天店特地請來鎮江府有名的梅家雜劇苑,上演《西廂記》,一共六折,要連續演出六天,李爺可千萬別錯過這個好機會。」
「知道了,先給我上一壺好茶,再來一盤上好細點,最好是顧家的細點。」李維正摸出一張兩貫錢的寶鈔,隨手扔給了他笑道:「這是給你的賞錢,看在今天是大年三十地份上,算是我給你的壓歲錢。」
小夥計接過錢連連稱謝,他連忙跑去沖茶準備點心了,李維正喝茶的這座茶樓一共有兩層,在一樓最前面有一塊小舞台,明初時雜劇依舊興盛,而且朱元
對普通百姓的人身自由限制嚴格,但在思想上卻比不像明朝中後期那樣鉗制百姓地思想,許多反映民間疾苦和歷史故事的劇本他都允許上演,因此雜劇地內容大多真實而貼近生活,深受百姓的喜愛,茶便是最好的演出場所,幾乎每家茶館都有專門的演出場地,茶館也由此每天吸引了大量的客人。
李維正的二樓位置正對舞台,是整個茶館最好地位置,茶館是普通老百姓消遣的地方,一般達官貴人不會來此,因此坐在二樓靠邊地位置大多是有錢的大戶人家,光包位費每月就要十兩銀子。
他這十幾天每天上午都要來茶館,其實也就是為了看戲,看雜劇竟成了他地愛好之一。
此時,演員們正在後台緊張準備,小舞台上一名說書人正在開講《大明開國記》,講述朱元璋的豐功偉績,茶客們顯然對這些講膩了地故事沒有什麼興趣,都聚在一起各自聊天,聲音吵嚷,李維正所在的二樓根本聽不清楚,他忽然感覺到十三郎在身後碰了他一樣,指了指對面。
李維正這時才現對面的茶友不是每天和他一起看戲的五味韓東主了,而是一名皮膚黝黑的中年人,身後還有兩個隨從,雖然中年人穿著大明的服飾,但他的兩個隨從卻服飾怪異,頭上各戴一頂插著五顏六色野雞毛的帽子,顯然不是大明人氏。
中年男人對李維正欠了欠身笑道:「在下有個問題想問先生。」
口音生澀,確實不是大明人,李維正微微點頭道:「有什麼事你儘管問。」
「我想問一下,這西廂記講的是什麼,居然放到新年後第一天來上演。」
這時,夥計將茶和細點都端了上來,李維正端起杯喝了一口茶潤潤喉嚨,這才笑道:「西廂記講的是男歡女愛的故事,一個落魄書生喜歡上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兒,故事雖然一般,但曲卻很好聽,對演戲要求很高,所以大年初二將由鎮江府梅家雜劇苑來上演,你若有時間不妨來聽一聽。」
「大年初二啊!」中年男子自言自語,眉頭皺了起來,「大年初二大明皇帝要接見我們,這可怎麼辦?」
想了想,他又對李維正笑道:「是這樣,在下是琉球國使,這回是第一次來中原,我家國王也極喜歡中原的雜劇,便讓我帶一些雜劇藝人回去,可我問了不少你們明朝的官員,可他們都笑而不答,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意思?」
聽出此人問出這樣的話,李維正也有點想笑而不答了,此人不分場合地點,也不管坐在對面的是殺豬的張三還是賣藥的李四,便將國王的私密喜好洩露,琉球國再是小國寡民,也不該派這樣的使臣。
李維正笑了笑還是答道:「私自帶大明人出海可是違反了我大明的律法,不管是誰都當然不敢答應於你,你若想辦成這件事,必須要得到我們大明皇帝的特別許可才行。」
「原來如此!」中年人站起身向李維正深深行了一禮,「多謝先生的提醒,在下感激不盡。」
李維正擺了擺手笑道:「小事一樁,不用客氣。」
他端起茶杯沉吟一下又問道:「你剛才說是琉球國使,我倒有一事想打聽一下。」
「先生請問。」
「我聽說在琉球國南面有一座方圓數百里的大島,不知上面現在可有人煙?」
琉球國使臣笑了,「你說的是小琉球島吧!那裡原本屬於澎湖巡檢司管轄,大明禁海後,澎湖巡檢司也被裁掉了,所有澎湖居民都被內遷到福建,我聽說不少澎湖漁民不肯內遷,也逃到島上去了,現在島上除了一些土人,就是一些逃亡的漢人漁民了,再有就是幾支倭寇和海盜在那裡生根了。」
李維正眉頭緊鎖,他問的當然就是台灣島了,他在廣東看大明地圖時,竟現台灣島並不在其中,只有澎湖島嶼,也就是說朱元璋並沒有意識將台灣島劃入大明版圖,尤其在實行海禁後,台灣島更是斷絕了與朝廷的來往,偏偏倭寇猖獗,他們不可能對台灣島視而不見,從這位琉球使臣的口中得知,台灣島已經成為倭寇侵華的基地,所以倭寇才可能侵襲廣東,現在日本尚處於南北朝時期,一旦日本南北朝結束,難保野心勃勃的足利義滿不會對台灣動心。
海權的重要性朱元璋或許不知道,明朝的大臣們或許也意識不到,但他李維正知道,閉門自大,以致居安不思危,明朝中後期內部肌理逐漸,如果能找到一個宣洩口,讓肌理中的水流出,大明王朝也不至於亡在野蠻、落後的建州滿人的手中,而這個宣洩口就是海外擴張
想到這,李維正又不露聲色問道:「難道我大明的水師從來不去台灣島附近攔截逃亡的漁民嗎?」
「大明水師從來都是防禦倭寇,沒聽說過有主動出擊的。」琉球國使臣忽然現自己失言了,他連忙用一陣咳嗽掩飾,不再理會李維正。
就在這時,茶館門口慌慌張張跑進了一名家人,他衝上二樓,找到了李維正急聲道:「老爺,快回家吧!夫人馬上就要生了。」
提到足利義滿,大家會不會想到一休和新右衛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