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兩個太監挑著一盞燈籠在皇宮裡飛快地走著,後面跟著錦衣衛指揮使蔣瓛,錦衣衛全稱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前身是朱元璋的親兵御用拱衛司,後逐漸演變成皇室特務機關,與軍隊漸漸脫鉤,成為獨立的御用安全機構,首任錦衣衛指揮使是楊憲,後由毛驤繼任,由於其在胡惟庸案中殺人過於狠毒,被朱元璋一杯毒酒做了胡惟庸的陪葬,『朕只有追查造反者之心,諸般惡刑皆毛驤擅自所為。』
蔣瓛是第三任指揮使,和前兩任相比,他明顯要謹慎小心得多,事事都要奉皇上的意思承辦,不敢有半點馬虎,錦衣衛雖殺人狠毒,但明初對元軍作戰中也立下了不少功勞,比如著名的捕魚兒海之戰,正是錦衣衛探到了北元皇帝脫木思帖木兒與太子天保奴的行營,才使藍玉大軍奔襲獲得成功。
一般而言,皇上找他問話都會事先講明何事,但今天臨時召見他卻什麼也沒有說,這讓蔣瓛著實有些惴惴不安。
「公公,皇上究竟是為何事找我?」
太監苦笑一聲道:「將軍問我們,我們也實不知道。」
「那皇上的心情如何?」這也是蔣瓛極關心之事,只要皇上心情好,就不會是壞事。
兩個太監對望一眼,只得答道:「皇上心情大好,將軍就別再問了,快走吧!」
蔣瓛的心略略放下,很快,他便來到了朱元璋的御書房前,兩名侍衛連忙拉開門,「皇上說無須稟報了,讓將軍立刻進去。」
他忐忑不安地走進房間,當即跪下叩頭,「臣蔣瓛參見皇帝陛下,願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
朱元璋正在批閱奏折,他頭也不抬地問道:「最近錦衣衛可招募了新人?有什麼提升?」
蔣瓛不明白皇上此話的意思,他不敢隱瞞,便小心翼翼道:「回陛下的話,今年以來錦衣衛南北鎮撫司共在民間選良籍少年二百二十人,又從老兵中任命百戶二人、總旗四人、小旗二十人,以上是今年的擴編和提升,臣不敢有半點隱瞞。」
「那百戶二人是什麼出身?」朱元璋又漫不經心地問道。
「回稟陛下,皆是良家子弟出身。」
「混蛋!」朱元璋突然暴怒,他掄起御案上的龍硯,狠狠向蔣瓛砸去,蔣瓛措不及防,硯台正砸在嘴上,又斜飛出去,『啪!』地撞在牆上摔成了三瓣。
血順著蔣瓛的嘴角流下,他的牙齒被連根打斷三顆,但他已經顧不得了,額頭在地上碰得『砰!砰!』直響,嘴裡含糊不清地喊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好!」朱元璋陰森森地盯著他漆黑的臉龐,「朕再問一遍,百戶二人選的是何人?」
這時蔣瓛已經完全明白過來了,皇上從來不問百戶級的衛官,今天問必然就是太子托自己人情的那個人了,他再不敢隱瞞,把三顆斷牙咽進肚裡,如實答道:「百戶二人皆是鳳陽府人,一人叫羅廣才,中都人氏,弓馬嫻熟,五年前加入錦衣衛,多有功績,按正常陞遷,另一人叫李維正,臨淮縣人,今年剛剛加入錦衣衛,此人是、是太子推薦」說到最後,蔣瓛的聲音變得異常低微了。
朱元璋冷冷地看著他,新人進來便做到百戶其實也並不是什麼新鮮事,許多皇室權貴子弟進錦衣衛也不會從小兵做起,都是直接當官,這也是朱元璋同意的,關鍵是他想知道這個李維正究竟是什麼背景來歷,鳳陽一帶的權貴太多,尤其是淮西集團,勢力盤根錯節,他可不願意這些人又鑽營到太子的身旁去,尤其此人在定遠縣又救了太子,這裡面會不會又藏有什麼貓膩?
半晌,朱元璋又取出燕王朱棣的奏折,仔細地看了一遍,漸漸地,他臉上的怒氣平息了一點,把奏折一合,又問道:「朕只想知道,此人是否符合錦衣衛的條件?」
此時,蔣瓛的汗水已經濕透了全身,皇上暴怒他倒不怕,不怒轉冷的時候才是他要殺人的開始,他戰戰兢兢道:「此人父親叫李厚根,是臨淮縣一名普通地主,年年是本鄉交糧第一大戶,扶貧濟弱,在鄉中聲譽極好,十五年前陛下微服下訪臨淮縣時和他談過話,還讚過他善待佃農,正是這些原因,屬下認為他家世清白,可以進錦衣衛。」
『十五年前?』朱元璋凝神想了半天,他還記得洪武七年自己是微服私訪過臨淮縣,他慢慢開始有了一點印象,好像自己是和一個姓李的小地主談過話,他還當自己是新上任的縣中小吏,這種和鄉民談話的事情朱元璋一直是記得很清楚,他終於想了起來,那個老實膽小的李員外,知道自己身份後,嚇得在村口跪了三天三夜,大病了一場,朱元璋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會心的笑意。
「那這個李維正以前是做什麼?進錦衣衛後表現又如何?」知道李維正出身普通農家,朱元璋的口氣已經溫和了許多。
蔣瓛一顆心終於悄悄放下,從朱元璋兵撼星辰最新章節的口氣中他聽得出已經過了殺人的那一關了,他不敢停頓,連忙道:「此人一直在家讀書,但天生不是讀書的料,連考五次縣試不過,因他父親年年在鄉中交糧第一,縣裡便在去年九月按規定招他進縣衙做個小吏,我調過他的考評檔案,鳳陽府和中都巡視官員對他的評價頗高,無任何污跡,至於進錦衣衛的表現,臣一時答不上來,要回去查一查。」
朱元璋聽李維正竟五年縣試不過,也不由搖了搖頭,當真不是讀書的料,不過此人在北元大軍壓境時,竟能挺身而出,率領軍民殊死抵抗,這種為國效命的勇氣卻是讀二十年書也學不來的。
他沉思了片刻,便對蔣瓛一揮手道:「這件事朕知道了,你先告退吧!」
蔣瓛悄悄退下去了,朱元璋背著手站在窗前凝思不語,他並不是在想李維正,他是在考慮太子之事,他瞭解自己的兒子,托蔣瓛僅僅只想進錦衣衛而已,而任命為百戶肯定是蔣瓛為討好太子擅自提拔,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關鍵是這個李維正沒有什麼背景,可以把它當做是太子的報恩。
讓朱元璋覺得詫異的是這個李維正竟然會出現在邊塞,錦衣衛去邊塞探查情報一直就是蔣瓛親自部署,他卻不知道此事,說明這個李維正去邊塞並不是蔣瓛的安排,極可能是太子所派,而太子派他去邊塞做什麼?他百思不得其解。
朱元璋看了看天色,便回頭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稟皇上,現在戌時一刻」
時辰還早,朱元璋當即命道:「擺駕,去東宮!」
天已經很有些熱了,時值六月,正是一年炎熱之時,白天太陽熾熱,晚上涼快了些,但雲層密佈,使熱量久散不去,加之京城緊靠大江,更顯得悶熱難耐。
太子朱標身有宿疾,怕冷也怕熱,平時都是小心保養,有專門太醫伺候左右,但年初在濠塘山時宿疾發作,竟又牽動了病根,身體時好時壞,前些日子去蘇杭身體康健,可這天氣一熱,他的身體又開始每況愈下,咳嗽不止,書房裡,朱標捂著胃部,痛得大汗淋漓,話都說不出來,渾身蜷成一團,兩個御醫在一旁忙碌診治,常妃蹲在一旁為他擦汗,她無法插手,心中揪心不已。
朱標忽然一陣聲嘶力竭的咳嗽,他用手猛地摀住嘴,血絲順著指縫慢慢浸出,滴落在地上,兩個御醫呆呆得望著,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辦了,常妃一聲驚呼,慌忙上前扶住丈夫,「殿下,你怎麼」
朱標吐了血,胃疼竟止住了,他虛弱地擺了擺手,「我不礙事,吐一點點血就好了。」
常妃心如刀剜,默默用手絹替丈夫擦去嘴角的血跡,就在這時,忽然有宮人飛奔進來,「殿下,皇上駕到!」
「啊!」朱標驚得站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滿屋狼藉的房間,一般而言,父皇來東宮都會到他書房看他學習及處理朝務的情況,這樣子怎麼行,他慌忙吩咐道:「你們快收拾一下,千萬不要讓皇上知道。」
常妃和宮人們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來,兩個御醫更是手足無措,一股腦地將各種藥物倒進藥箱裡,朱標快步走出去迎接父皇,走到門口,他又回頭指兩個御醫急吩咐侍衛道:「送他們速從後門離去,現在就走!」
幾名侍衛明白太子的擔心,幾乎是連推帶攘地將兩個御醫從後門送走了,常妃也悄悄從側門離開了書房,朱標剛走到門口,朱元璋已經走到了門前,朱標連忙跪下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皇兒免禮平身,天氣炎熱,朕特來看看你。」
藉著燈光,朱元璋見兒子面如白紙,他心中一緊,連忙把兒子扶起來問道:「皇兒身體不適嗎?」
朱標只覺胸腹一陣翻騰,喉嚨湧出一股腥味,他強忍住咳嗽的**,顫抖著聲音道:「兒臣在天熱時就會如此,請父皇寬心,並無大礙,父皇請進屋裡。」
朱元璋暗暗歎了口氣,長子的病勢一直是他心頭大患,請了多少名醫都難以治好,眼看這一年年地加重了,他憂心的更是將來,兒子這樣的身體,將來怎麼能承擔繁重的國事。
朱元璋神色黯淡地走進了太子書房,原本來詢疑的心情也被破壞了,走進房間,雖然房間裡已經收拾乾淨了,但空氣中的藥味卻沒有散去,他疑惑地在四周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剛走了兩步,朱元璋頓時站住了,似乎發現了什麼,他蹲下身,用食指在地上一抹,仔細查看了一下:是血!
朱元璋驚呆了,他慢慢回過頭,無比震驚地看著兒子,朱標已經無法掩飾了,他苦笑了一下,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為何不早說!」
朱元璋頓時勃然大怒,他厲聲喝道:「東宮御醫竟敢欺朕,來人。」
幾名侍衛躬身接令,朱元璋怒不可遏地令道:「將東宮御醫悉數斬首,以欺君之罪,滅其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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