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大隋皇帝
「硫磺、硝石各二兩、研末,放入銷銀鍋,掘地坑入地平,填實,加三個炭化皂角子。燒焰,焰滅。炒木炭,消三分之一,趁火冷卻,可以伏火……」
——「內伏硫磺方」
這個藥方在楊悅看來,比起後世民間流傳的「一硝二磺三木炭」的黑火藥配方,看上去不過小兒科。
然而在這個時代——冷兵器時代,這個方子若用於軍事,會起到什麼樣的作用。楊悅卻是再清楚不過。
令她震驚的是楊萬春竟能意識到這一點,當真十分有眼力。
事實上火藥發明以來,很長時間內只是被當做一種「藥」,所以才被稱作「火藥」。楊萬春這個歷史人物能有超前遠瞻的眼光的確很不簡單。
單憑這一點,便知楊萬春是個厲害角色。
「槍是下等人用的東西。」
楊悅突然記起在後世的某個電影中,看到的印象最深的一句話。
來到這個時代,對這句話的印象更加深有體會。
冷兵器時代的戰征,是英雄時代的戰征。它靠的是武力,靠的是謀略。是一種絕對的武力征服,最具英雄氣度。看到李愔跨馬衝出的那一刻,她已完全被這個時代的英雄氣概深深折服。
「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為之。」
戰爭的目的只是征服,而非殺伐。儒道即人道精神,來到這個儒道精神大行其道的時代,楊悅對冷兵器時代的戰征有了更深的理解與感觸。
這個時代的聖君李世民認為滅人之國,非聖賢所為。
所以拿下焉耆,卻並不滅國。
所以突厥被滅,李世民卻依舊派李思摩統領突厥於夏、勝之地,以復突厥可汗。反是李思摩自己甘心做李世民的右武衛大將軍,自言願為「國家一犬」。
所以鐵勒可汗契苾何力,貞觀六年率部降唐以來,只願「生為唐臣,死為唐魂」
這才是征服的魅力
坑殺、屠城、戮民……殘暴之行。那是暴秦坑趙軍四十萬降卒所為;是滿清的揚州十日、嘉慶三屠;是日本人向手無寸鐵的南京人們進行屠殺,是令人髮指的非人道的戰爭犯罪,是人類文明史上最為可恥的事情。
楊悅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火藥的厲害,若火器用於戰爭,比之靺鞨人用毒箭殺人更加可悲。
更清楚楊萬春說的不錯,如果真將火藥用到戰爭中,大唐勇士再猛也猛不過火藥。
大唐自東征以來,總共死亡人數至今未過一千五百,其中千餘人還是死在靺鞨人的毒箭之下。如果用上火藥,只怕十萬唐兵,撤得再快,也有一半以上回不去。
幸好這個時代還沒有火器。幸好自己沒有將「內伏硫磺方」帶在身邊……楊悅想到此時,不由暗自慶幸。
一剎那間,楊悅望向楊萬春,眼光漸漸變成冰冷。
看到楊悅嘴角冰冷的微笑,楊萬春不由一怔,片刻之後,又突然笑了起來:「莫非公主信不過我?」
楊悅搖了搖頭,愕然說道:「此話從何說起。」
楊萬春笑道:「難怪公主不信,不過過兩天公主便會知道我所說的都是真的。」
「過兩天會發生什麼?」楊悅心下不由暗奇,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笑道,「非是我信不過伯父,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什麼內伏硫磺方。」
楊萬春聽了,臉色不由微變,眼中凌厲大起,凝神盯向楊悅。
楊悅毫不示弱,微微一笑,一臉無辜地回視楊萬春。
片刻之後,楊萬春突然呵呵一笑,說道:「且不說這些。過兩天便是登基大典,公主能來觀禮,真是再好不過。」
「登基大典?」楊悅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驚訝地叫道,「什麼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本不難理解,當然是只有皇帝才有登基大典。
然而誰要登基,誰要做皇帝?楊悅這次卻是徹底糊塗了。
楊萬春面色一滯,已是怫然不悅。
楊芳兒在一旁忙解釋道:「公主有所不知,皇后已令我父認祖歸宗,冊立我父為大隋皇帝。」
大隋皇帝?有沒有搞錯。楊悅失聲大笑。
大隋已亡近三十年,竟然還有人念念不忘做大隋的皇帝???
這簡直是她來到這個時代以來,聽到的最為滑稽的事情。
笑了片刻,楊悅突然發現楊萬春與楊芳兒皆是一臉慍怒,不由乾咳兩聲,停了笑聲。
「對不住。我只是一時沒弄明白。敢問一下,皇后冊立,不知是哪家的皇后?」楊悅不解地問道,嘴角不自主地微微上翹,譏諷大起。
當然不可能是大唐的皇后。李世民自長孫皇后去世後,便再沒有立後。而且即便是大唐皇后在世,又怎麼可能會冊封大隋皇帝?
難道是高麗皇后?然而高麗國王一向也要接受中原皇帝冊封,只是稱「王」而非稱「帝」,只有王妃,哪裡有什麼皇后?
正在詫異。楊芳兒也已是臉色大怒,悻悻說道:「當然是蕭皇后」
蕭皇后?楊悅一呆,心下釋然。暗道一聲,自己怎麼將她忘記了。大隋的皇帝已死,下一任皇帝的確立,當然要數大隋的皇后最有發言權。
楊悅不由長歎一聲,突然想起蕭皇后的滿頭白髮,年過七十,竟然還在為大隋兢兢業業,可謂忠義無比。比起她的弟弟蕭瑀轉眼變成李淵的親信,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過,這個老太太怎麼就不能消停會兒?楊悅心中暗樂。想到蕭皇后那雙老狐狸一樣的眼神,不由暗暗搖頭。楊政道死了,趙王楊杲也「往生」了,隋皇室子孫幾乎消失殆盡。看來當真只剩這個莫名其妙的楊萬春一個隋皇室男丁,才會輪到他來做這個「大隋皇帝」。
自己來遼東到是來得恰巧,竟然趕上一場大隋皇帝的登基大典
看一看楊萬春與楊芳兒父女臉上壓抑不住的隱隱興奮之色,楊悅不由暗暗搖頭。
皇帝夢,原來皇帝夢,便是這個原本看上去不急不躁、鎮定沉穩的楊萬春,也不過如此。最初對此父女二人的好感立時蕩然無存。
突然意識到自己被「請」到此處,原來另有深意。心下已是暗暗苦笑。
這場登基大典有她出席分明是再合適不過。她這個公認的前隋公主若參加,楊萬春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隋室後人」才會變得更加真實可信。
……
楊萬春父女從楊悅住的園子出來,往左不過百米便是安市城的中心——安市府衙。或者應該稱做「宮殿」。只是這個「宮殿」十在是簡單,比現長安城中的京大內,簡直像是一個玩具。
這父女二人到也不用騎馬,逕直步行往回走去。
兩人沒有說話,默默無語。楊悅聽到「登基大典」的反應深深刺痛了二人。
「蕭皇后都已認可的事情,她憑什麼不信?」楊芳兒突然憤憤地言道。
「這也難怪。」楊萬春握了握拳頭,到是還能控制自己,溫言說道,「若非大隋皇室子孫已無人,又豈會論到我的頭上。」
「這麼多年,他們何時曾真正將父親當作楊氏子孫。當年祖母給漢王寫信,求他將父親接回中原,漢王卻理也不理,反而絕情地說天知道父親到底是誰的兒子……」楊芳兒怒道。
「不要說了。」楊萬春突然怒喝一聲,打斷女兒,頭上青筋爆出,月光照在他慘白無色的臉上,十分嚇人。
許久,楊萬春才壓抑住心下怨怒,緩緩說道:「越是如此,為父才越要讓楊家的列祖列宗看看,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楊氏後人是誰為祖宗報仇,誰又將會光復我大隋,建下不世功業到時候我到要看看誰還敢小覷我父子」
楊悅大概萬也沒有想到,趙王楊杲這個正牌的隋室子孫,對失家亡國淡淡處之。反而是這個幾乎說不清來歷的楊萬春,對大隋的亡失耿耿於懷。若隋皇室的列祖列宗當真有靈,不知會作何感想。
「我看這個隋國公主分明是在說謊,蕭皇后明明說過『內伏硫磺方』被她得到。她卻假作毫不知情,分明沒有半點誠意。」楊芳兒沉默片刻,忽又說道,「父親不會真信了她的話吧?」
楊萬春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突然縱聲大笑起來。
「父親既然不信,為何不揭穿她的謊言?」楊芳兒不解地奇道。
「不急」楊萬春自得之情忽然溢於言表,許久才收住笑聲,智珠在握地說道,「眼下最主重要的事是讓她參加登基大典。雖然有蕭皇后的手詔,但若有隋國公主參加,天下人才會更加信服。」
「孩兒明白了。」楊芳兒也不由點頭而笑,「難怪父親不讓我拿走她手上的彌勒聖典。是想先穩住她,哄她先參加登基大典。」
「不錯只要為父做上大隋皇帝,我兒才是正牌的公主,她不過一個郡主,還怕她不乖乖將藥方獻上。如若不然,便是欺君謀逆之罪……」楊萬春陰森一笑,冷聲言道,便是在仲夏之夜,也令人不由感到一陣寒意……
先不說楊悅到時候會不會被楊萬春治謀逆之罪。楊悅卻知若自己當真參加楊萬春的「登基大典」先已成為謀逆。
無論李世民再如何縱容她,到時候也是國法難容,除非她從此再也不回大唐,否則只有坐等議罪。
怎麼辦?
自楊萬春父女走後,楊悅便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在院中走來走去,望著月光,不時歎氣。
且不說她的安危如何。若楊悅當真參加大典,無疑是告訴世人,她已承認楊萬春為大隋皇帝。中原彌勒教原本因為隋室沒有男嗣,才會奉她為聖女,若突然有了「聖主」,在這個男權的時代,只怕中原彌勒教立時便會聽命於「大隋皇帝」。
彌勒教的狂藥製造出來的魔鬼神兵,楊悅見識過。楊萬春的野心,與中原彌勒教報仇復國之念一拍即和,二者若相為呼應,只怕中原當真又會掀起一場醒風血雨。
難怪孫思邈說,《秘書》有載中原會有一場大劫難,又將是天下大亂,如今看來並非危言聳聽。
然而歷史上並未發生此事,卻是為何?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的到來化解了此事?
還是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將歷史進程改變了,與後世的歷史根本已經不一樣,這場血雨醒風是自己那個時代的歷史中根本沒有的記載?
楊悅不由陷入一片混亂。
然而,無論是那一種情況。現在首要做的便是阻止這一切。
「不能去參加登基大典,也決不能讓楊萬春當上什麼皇帝。」楊悅暗暗咬牙。
然而,怎樣才能做到?
楊悅縱是萬般聰明,一時也是半籌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