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拜月（5）
明月清冷，寒風漸冷。
楊悅環顧左右下儘是白衣魔鬼，眼中閃爍著幽幽綠光，在清冷的月光下更顯恐怖，令人不寒而慄。
楊悅看了一眼西天王，見他臉色濃郁，愁眉大鎖，低頭不語。
「龍比格，你有野心，以為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樣？聖主之位對於西天王沒有任何吸引力。」楊悅搖頭大笑。
西天王聽到楊悅笑聲，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楊悅，眼中閃過一道古怪，微微皺眉。
「何必多言，你拿出聖典一看自知。」龍比格嘿嘿冷笑數聲。
「看就看，怕你不成」楊悅從懷中拿出聖典，對著月光打開經書，不由一呆，神色立時大變。
龍比格不由狂聲大笑，笑聲中儘是譏諷。
楊悅倒抽一口冷氣，冷笑一聲道：「就憑一枚金印，你覺得就能決定中原彌勒教的聖主之位？」
「這顆金印乃是隋天子之物，想必你十分清楚。但你可知道隋天子當年將金印送給千葉公主是何用意？」龍比格止住狂笑，得意地回問道。
「難道當年隋世祖已知千葉公主有孕，是將此物賜給太子之意？」楊悅詫聲說道。
「你果然聰明」龍比格竟然悠閒地沖楊悅柔媚一笑。抬頭向西天聖母看了一眼，卻又不無譏諷地說道，「只可惜千葉公主不爭氣，生了一個女兒。」
西天聖母與李二郎誰也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著楊悅與龍比格對話。西天聖母似是神情飄遠，對眼前的一切渾不在意。李二郎只緊緊握住楊悅的手，眼中儘是暖暖愛意。
「女兒又如何，不是照樣可以當聖母？」楊悅不屑地回道。
龍比格不理楊悅的揶揄，一指楊悅手腕上的金鏈，繼續說道：「說起來還要多謝公主。公主這條梅花金鏈，原是中原彌勒教的鎮教之寶。」
「一隻金鏈算得上什麼寶物。」楊悅搖頭大笑。
「但如果這隻金鏈乃是隋天子賜給中原彌勒教聖主的寶物，你覺得它算不算得上寶物？」龍比格咯咯一笑道。
「你的意思是說，這條梅花金鏈原本是趙王之物？隋世祖賜趙王金鏈，當然是要將這顆金印給他，也就是說，隋世祖要立趙王為太子？」楊悅怔了怔，恍然說道。
「一點不錯。隋天子臨死之時，將梅花金鏈給了趙王，趙王便是大隋的太子。所以中原彌勒教才奉趙王為聖主。」龍比格盯著楊悅，大笑，「可惜你並不知道，還說什麼本朝太子金印早已另刻，有這枚金印又有何用？」
「是啊一枚金印又有何用？你覺得中原彌勒教會憑著誰拿了這件東西便立誰為聖主？」楊悅搖頭大笑，「便如這只梅花金鏈，我不過花了幾兩銀子便買了來。趙王卻依然是聖主。你覺得中原彌勒教的人會愚蠢到只認死物不認人？難道你不知道中原彌勒教眾認為我是趙王之女，要我做聖女麼？」
「我當然知道。」龍比格咯咯大笑，面上趣味大起，「但如果聖女死了。你覺得中原彌勒教會不會憑著誰有信物便立誰為聖主？誰都知道西天王陪聖女到了西域，如果聖女死了，西天王拿著聖女臨死之時交給他的金印，傳聖女口喻，說讓西天王接掌聖主之位，你覺得中原教眾會不會相信？」
「你——」楊悅面色大變，「你敢殺我？」
「我為什麼不敢殺你」龍比格呵呵大笑，快意地道，「你覺得事已至此，我會放過你麼？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孤零零的去死。我會讓你的父母一起，你們一家人到了地下也好做個伴。」
龍比格得意地斜睨楊悅一眼，眼光從楊悅身上掠過，掃向李二郎與西天聖母，笑得更加快意。
「只怕你要殺我們沒那麼容易。」楊悅不怒反笑，搖頭說道。
「為什麼不容易。你覺得聖母與他的情郎為何這半天始終一動不動？」龍比格面上儘是滑稽之笑，「你不覺得他們其實是中了毒？」
「中毒？」楊悅大驚，回看一眼西天聖母與李二郎，見二人面上均顯出無奈之色。不由驚懼大起，「你殺了我們，難道能夠殺了教中所有的兄弟？你覺得教中兄弟醒過來後，會放過你？任你擺佈？」
「不會。當然不全會。」龍比格拍拍手，嬌聲笑著，臉上顯出一幅無奈，說道，「但是，如果我讓聖母最忠心的手下，親手殺了聖母，你覺得他們醒過來後，會怎樣？如果到時候他們還是不服，我也只好殺了他們了。」
「無恥」楊悅大怒，盯著龍比格罵道，「看你一幅嬌弱模樣，沒想到心腸如此歹毒早知如此，當日便應該一刀殺了你。」
「只可惜你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龍比格再次爆出一陣大笑，笑得十分張狂，「你知道我為何不給聖母與他的情郎吃魔藥麼？我要他們親眼看著你死，讓他們心痛。然後再殺死她的情郎，我很想看著聖母發瘋的模樣。一直以來，她都高高在上。神聖高貴，我就是要看看她發起瘋來會是什麼樣子。」
「瘋了，你是個瘋子，喪心病狂。」楊悅大恨，怒目而視，恨不得衝過去，一刀殺了她。
「對，我是瘋了，我是喪心病狂。可是你知道這些年，我是過得什麼日子麼？
從我記事起，我母親每天都生活在膽戰心驚之中。自從她知道千葉公主的女兒回了西域，做了崑崙城的聖女，我母親便沒有一天不擔心。擔心有朝一日她殺死千葉公主的事會被聖女知道。
可恨的是，聖母明明早已知道千葉公主如何死法，偏偏假裝不知，表面上對我母親十分好，暗地裡卻裝作千葉公主的魂魄去嚇唬她。
你知道我母親最後怎麼死的？」龍比格張大蒼白無力的眼睛，如死魚眼睛，空洞驚懼，
「她瘋了，她被聖母嚇瘋了。她以為真是千葉公主的來找她索命。她以為那件事兒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她錯了。當年她失手殺死千葉公主時，其實還有一個人看到，是她告訴了千葉公主的女兒。
你也看到了，在沙缽略可汗的墓中，她又去嚇我。想讓我也跟母親一樣發瘋……
可是她錯了。我不會瘋，我要報仇，我要替母親報仇
我母親雖然殺了千葉公主，可是她只不過是失手殺死。她雖然沒有親手殺死我母親，我母親卻實實在在地被她折磨而死」
龍比格眼中驚懼漸消，代之而起得是無數哀傷與恨意。
「你以為我喪心病狂。沒錯，我就是要喪心病狂哈哈哈我就是要看一看，聖母會不會發瘋看到自己的女兒和情郎死在自己面前，你說她會不會發瘋？」
龍比格放聲狂笑，然而她的笑聲比哭還要難聽。
群魔之中一個狂魔。
楊悅望著龍比格，覺得她沒有吃狂藥，卻比吃了狂藥的眾教徒還像魔鬼。她那原本蒼白無力的臉上，變成殷虹如潮。原來空洞無神的雙眼，閃出痛紅的火光，雙目爆突，手舞足蹈，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楊悅突然明白過來，龍比格其實跟她的母親一樣，也早已瘋了。
這一家人都是什麼孽緣。
楊悅抬頭望向西天聖母，西天聖母一動不動，似是早已坐化一般，看不出任何情緒。
許久，西天聖母的眼球終於轉動了一下。
「我沒有想到你母親會發瘋。」突然，西天聖母緩緩說道，「我的確恨她殺了我母親，的確去嚇唬過她，但沒有想到她會因此而發瘋。」
狂笑嘎然而止，龍比格張開驚懼的大眼，望向西天聖母，似是不敢相信聖母還會說出話來，身體不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頓了片刻，忽然咬著牙，復又高聲大叫道：「你胡說。我母親原本因此而痛不欲生，加上你一嚇，怎麼可能不發瘋。何況，你到墓中去嚇唬我，你的女兒也可以作證，你還想裝什麼好人？」
「那是因為你太貪婪，你想得到金印……如果不是悅兒機靈，說將經書放在了月牙禪院，我想你跟本不打算帶她出墓吧。」西天聖母搖了搖頭，眼中閃出一道悲哀。
「我，我……」大概是被西天聖母恰恰說中，龍比格突然結結巴巴，一時語結。愣了片刻，忽然擰笑一聲，大喝道，「廢話少說。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唉——」西天聖母長歎一聲，微微搖頭。
龍比格舉手一揮，面上猙獰大起，向楊悅一指，大聲叫道：「先殺死她。」
一陣尖厲的哨聲立時響起。
突然，楊悅感到這刺耳的哨聲十分的熟悉，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隻短哨，臉上不由閃出古怪的苦笑。
在淒厲吱呀的哨聲中，群魔舞動，衝向圓台。
八位尊者已首當其衝，衝上了的圓台底層，衝向楊悅。
然而，不待八尊者衝到楊悅面前，其中六位忽然轉了路線，反而衝向龍比格。只有兩位尊者依舊衝向楊悅面前，一個是剛才的那個能言善辨的摩訶迦延，另一個是睺羅。
便是這兩位尊者，不待他們走近楊悅，斜刺裡走來兩個人，將二人擋住。擋住摩訶迦延和睺羅的，一個是阿難弟子，一個是阿葉弟子。
場中變故突起，龍比格面色大變，渾身上下已抖如篩糠，站立不起。六位尊者已將她團團圍住。
叮叮噹噹，一陣亂響。台下的白衣教眾也分成了兩派，混戰到了一起。一時間台上台下一片大亂。
「龍比格聯合摩訶迦延與睺羅尊者，叛教犯上，你還有何話說。」西天聖母不急不緩地說道。
「我……」龍比格牙齒上下開始打架，半響才哆嗦著說道，「雖然你的人多，但也不一定會贏。至少也要鬥個兩敗俱傷。」
「到了此時，你還不知悔。」西天聖母厲聲說道。
一陣琴聲悄然而起，漸漸地越來越響，掩住場中的打鬥聲……掩住一切。
群魔聽到琴聲如受到地獄磨煉一般，抱頭狂吼，直到精疲力竭。坐倒在原地，呼呼喘氣。
聲響漸漸地停下來，場中站著的人越來越少，只剩下楊悅、李二郎、西天王和龍比格。
西天聖母盤膝坐在蓮花座上，膝上是一尾瑤琴。
「你，你竟用飛天魔曲制住大家。」龍比格環顧左右，駭聲叫道。
「好即使我贏不了，至少也要讓你元氣大傷」突然，龍比格狂聲大笑，從懷中取出一本經書，飛快地投到一旁的蓮花燈上，火光一卷，瞬間，經書被燒去一半。
「哈哈哈，你用飛天魔曲制住大家，妄想用聖典解除大家的魔咒，我偏不讓你得呈好了，現在我將聖典毀了，過不了半個時辰，眾人的藥力解除不了，大家還是一樣，都會死你的聖城，你的王國，終會變成一座死亡之城。比崑崙城還要慘——哈哈哈」龍比格目光凌亂，發瘋地大笑。
「你錯了」楊悅突然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本經書，開始高聲朗頌……
「呵呵……你以為你真是彌勒佛，呵呵……你便是真的彌勒佛，呵呵…聖典毀了，你念了又如何……呵呵……」龍比格指著楊悅，呵呵大笑，似是看到天下最滑稽的事情。
楊悅置若罔聞，安靜下一片安靜，她的眼中、耳中、口中只有經書。
頌經，頌經……
一盞茶之後，經書終於頌完。
廣場上，眾教徒眼中的綠光漸漸退去，臉上浮起笑意，對著月亮拜下，齊聲高呼：「南無阿彌勒佛」…….
「不可能，不可能——」龍比格眼中閃出驚駭之意，「怎麼可能？你拿的並非真正聖典，怎麼可能依舊能解除魔咒。」
「因為不論是否是真正聖典，我只要念一遍經書，便會解除魔咒。」楊悅看了看站在龍比格不遠處的西天王，淡淡一笑。
月光下，她手中的彌勒聖典，浮動著一層鱗鱗銀光。
第218章拜月（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