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在大唐 章節目錄 第160章 紅鸞星動(下)
    第160章紅鸞星動(下)

    楊悅轉開眼神,故作輕鬆,笑道:「臣不嫁,並非喜歡誰。只是臣能猜到聖上所說的人是誰,臣不喜歡這種政治聯姻。」

    李世民神情一暗,知道自己錯會了意,落漠地說道:「看來朕……與眾臣都要失望了。」

    楊悅無語可言。她十分明白李世民的失望,與群臣的失望有所不同。他的失望是因了楊悅並未喜歡上他。而群臣的失望自然是楊悅不肯嫁給太子。

    李世民望著楊悅,雙眉越鎖越緊,沉默半晌,歎道:「看來朕錯了,朕不該封你為公主。」

    楊悅心中一震,已大致明白過來。雖然具體情況不是十分清楚,但李世民說出這樣的話,自然是那件事情的已超出了他的掌控範圍。能讓李世民很無奈地事情,顯然並不多。

    楊悅苦笑一聲:「聖上一番美意,何出此言。無論如何,臣十分感激聖上的厚愛。」

    「當日,悅兒堅持不肯受冊封。朕以為即使悅兒不是前隋趙王楊杲之女,朕也能掌控此事。然而……」李世民艱澀的說道,「悅兒若不是公主,或許還能隨自己意願,挑選中意的人。只是此時若不肯政治聯姻,只怕……」

    「只怕有人要指認臣是假公主?」楊悅苦笑一聲。已完全明白了目前的局勢。

    很顯然,如果她不肯嫁給太子,長孫無忌必然會使人指認自己並非前隋趙王之後。

    原本她是真公主也好,假公主也好,並非什麼十惡不赦之罪。因為李世民冊封她的詔書,只說她是「前代遺民,良起民間」,便做了這樣的準備。

    然而,隋國公主不嫁給太子,極有可能嫁給其他皇子,這樣以來,勢必造成此皇子的勢力大長,甚至威脅到太子這位。

    特別是楊悅極有可能嫁給吳王,而吳王本來便被朝野看好,不僅朝中大部分前隋遺臣對他看好,而且李世民對這個兒子也最滿意,本身便有過「此子英果類我」的評語,是太子之位最大競爭者。

    李世民剛剛平定的皇儲之爭,又有可能掀起一場風波。如此一來,不只長孫無忌,便是朝中重臣出於家國穩定為前提,勢必支持長孫無忌。

    如果楊悅肯嫁給太子,皆大歡喜。若楊悅不肯,只怕長孫無忌會糾合群臣,寧可除掉楊悅,以絕後患,也要確保太子之位平安、國家穩定。

    這樣以來,只怕李世民也無法保住楊悅。甚至不只楊悅,還有楊貴妃、蜀王李愔、吳王李恪,只怕也不能倖免。

    李世民點點頭,知道勿用多說,以楊悅的聰明定然明白其中利害關係,而事實上楊悅在一開始,便不想成為被冊封為公主,便是想到可能會有人利用這一定,牽累到楊貴妃。當時他還不能為然,以為自己能掌控此事。事實證明,楊悅的擔心不無道理。

    目前,楊悅若不想嫁給太子,唯一的出路便是嫁給李世民。一來可以絕了群臣認為楊悅會嫁其他皇子之念;二來群臣會看在李世民的情份上,不深究楊悅到底是否是真公主。

    只是楊悅似乎根本沒有這個意思。李世民看著楊悅,心情異樣沉重。他不想逼她,他知道楊悅「發乎情」的理論,因而他一直在等,希望她能心甘情願的愛上他……

    然而,現在他已沒有時間等。而她似乎並未意識到這一點。

    「其實,並非沒有解決方法。朕若……」李世民望著楊悅,試探著說道。

    「聖上」楊悅止住李世民,知道他的意思。沉默片刻,搖了搖頭,「那樣的話,或許我能倖免,然而師父怎麼辦?蜀王怎麼辦?甚至還有吳王……」

    很顯然,長孫無忌的目標,絕對不只是楊貴妃,也不只是蜀王,更大的目標是吳王。

    李世民一呆,知道楊悅說的不錯。一旦楊悅被眾臣指認為假公主,楊悅或許會因為冊封詔書中並未提到她是前隋趙王楊杲之女,李世民能夠保證她不受傷害。但楊貴妃便會成為眾矢之眾。

    難道真的只有讓楊悅接受「脅迫」這一條?

    李世民嘴角不由抽搐一下,望著楊悅清澈的雙眸,站在陽光與綠草之間,風動樹動裙衫飄動,李世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

    「聖上,即使臣接受了這樁交易,事情也不會結束」楊悅微瞇雙眼,想到荊王在後的虎視眈眈,搖頭說道。

    長孫無忌如果得計,只怕荊王不會甘心。到時候群臣或許會擰成一股繩,共同確保楊悅無事。然而除掉吳王這個心頭刺,只怕長孫無忌比誰都積極。

    李世民一怔,望著楊悅,心中一陣翻滾,顯然楊悅對這件事兒分析的更加透徹,不由令他詫異,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女,無論如何會如此英明實在少見。更何況楊悅此時的鎮靜更加讓他欣賞。

    「總會有辦法的」楊悅抿緊嘴巴,堅定地說道,「無論如何,臣決不受人脅迫。」

    又見李世民心情沉悶,不由安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臣不相信有過不去河。」

    楊悅心中其實並沒有什麼好辦法。只是在想,這件事兒既然因她而起,大不了最後她將所有的罪責攬下來,證明楊貴妃其實是受了她的蒙蔽,至少可以保住楊貴妃等人不受自己連累。

    「好」李世民見楊悅如此,心情大振,眼中露出一絲笑意,擊掌說道,「朕也不相信會有過不去的河。」

    從大內出來,已近傍晚。不知何時,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楊悅自來喜歡淋雨,牽馬走出承天門,一人一馬在細雨中漫步。

    濛濛細雨如煙如霧,承天門橫街上迷迷茫茫。訓練的衛士早已散去,值夜的衛隊開在殿門前列隊,

    突然看到橫街中央有一個人呆瓜一樣站在雨中,跟楊悅一樣沒有帶傘。楊悅走過他身邊時,側眼看去,禁不住要發出一個「噫」字。

    那人不是別人,卻原來是「雪人」,不過此時變成了「雨人」。毛毛細雨打濕衣衫,並不滴下去,輕輕的浮著在頭髮上、眼睫上……整個人像是一個雨滴匯成一般。

    「喂,你看什麼?」楊悅看到「雨人」出神地望著承天門,有點好奇起來。

    「看風景。」「雨人」轉過身,見到楊悅跟自己說話,十分驚訝。見到楊悅跟他一樣渾身被細雨打濕,更加驚訝。

    「有什麼好風景麼?」楊悅順著他的眼光看去。

    「你看那像不像是一幅畫。」「雨人」指一指承天門,說道。

    楊悅笑了,這句話以前她曾經跟「雪人」說過。這時候被雨人又說回來。

    楊悅從大內出來,又是女裝,輕紗掩面,相信「雨人」認不出自己是那個「偶然相遇」的少年,也沒有打算點破。

    「喂,你冷不冷?去喝一杯茶怎樣?我知道附近有一個茶館的茶不錯。」楊悅拍拍「月光」的臉,微微一笑。

    「喝茶?」「雨人」更加詫異起來,望著眼前的少女,他知道這個少女是隋國公主,他從來沒有見過她的面貌,卻不知為何對她一下感覺早已認識的許多年,便像是身在異鄉,突然遇到久違的友人,很自然的生出一種親近與好感。

    他又有點驚詫於自己這種情感,愣了片刻,卻早已不自覺得點過了頭。

    「還愣什麼?」楊悅已騎馬向延喜門方向走去。

    ……

    「你怎麼知道這裡的茶館?」「雨人」再次詫異地問道。

    「有就知道。」楊悅並不想揭破自己便是從前那個少年,眼中閃過一絲戲謔。

    「雨人」突然感到微微有點臉紅。他知道面前這個女子,是舅父正在為他爭取來聯姻的女子,也是他大叫著死活不肯娶的女子。可他卻不由自主的接受她的邀請,一同來這裡喝茶。

    「你認識我?」「雨人」問道。

    「難道非要認識才能在一起喝茶?」楊悅本想說「相逢何必曾相識」,但感到那樣一來,眼前這個少年大概會暈死,嘿嘿一笑改了一句。

    「雨人」見楊悅不認識自己,放下心來,面上的拘謹少了些,偷偷觀察楊悅,可惜解了那雙似笑非笑的雙眸,他什麼也看不到。只感到對方的少女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那感覺像是一種暈車藥,不是冶頭暈的藥,而是令人頭暈的藥,讓人難以琢磨。

    如果楊悅知道對面的「雨人」便是當今太子李治,大概便要想伸手去掐死他。那是個色鬼加變態男,竟然想打她的主意。然而他眼前的「雨人」,跟從前的那個「雪人」一樣,蒼白的臉色中帶著平靜的眼神,全身上下透著濕,卻將每一個雨滴變成一分斯文的水珠。

    看到「雨人」搓著雙手,微微有些緊張,楊悅笑了,放聲大笑。將今天的鬱悶一發不可收拾的笑出來。笑完後,她問道:「你要不要喝點酒?」

    「茶館也賣酒,你怎麼知道?」李治訝道。

    「我怎麼不能知道?」楊悅眨眨眼,「告訴你個秘密……」

    「什麼?」

    「其實我是個巫婆」楊悅再次大笑,感到「雨人」被她耍得蒙頭轉向,驚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十分好玩兒。已有很長時間沒這樣輕快的笑。

    ……

    李治不敢多喝,擔心自己一旦喝醉,便被楊悅認破身份。

    楊悅卻無所顧及,已有幾分醉意。

    「你怎麼扭扭涅涅,喝起酒來像個女人——不對,女人喝酒也不見得不通快。應該是像個……像個什麼呢?」楊悅抬起醉眼,向四下裡看去,茶館裡沒有其他客人,只有她和「雨人」,這個人呆瓜,跟她一樣即喜歡「淋雨」又喜歡「淋雪」。突然楊悅的目光落到捲臥在櫃檯邊的一隻貓身上,笑了起來,「像隻貓對,像隻貓而且是只波斯貓。」

    李治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圓圓的眼球真有點像那只波斯貓。他從來沒想到隋國公主是這樣一個人。怎麼說呢?放蕩?不對豪爽?也不對對了,是狂放

    李治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喜歡這種狂放,他也想大笑,也想大叫,也想隨意亂說,但他不能。他要注意身份,注意形象,注意修養。

    原來,隋國公主,不,長安公子,是這樣一個人。

    正在思忖,突然看到楊悅一陣恣意大笑,笑到將頭埋進臂彎裡。一陣嗚咽聲起,過了許久,李治才聽清楚,楊悅大笑之後竟然轉成大哭。那哭聲也十分的狂放,恣意。

    李治雖然喜歡這份狂放,但驚得手足無措。

    「你怎麼了?」李治小心地問道。

    「我今天很不通快」楊悅收住哭聲,突然寂寥地說道。

    「不通快?」李治奇道。

    「你如果被個逼迫了去作一件不想做的事兒,你會不會通快?」楊悅目光轉向門外,雨一直在下,一直是毛毛細雨。突然,想起以前與李愔一起在雨中騎馬,十分想念起他來。

    「那是自然。」李治喏喏地說道。

    「好了,今日,謝謝你我要走了。」楊悅已平靜下來,放了些碎錢在桌上,默默地說道。

    不待李治回答,已轉身出了茶館。騎了「月光」,在細雨中飛去,一眨睛間消失在雨中。

    李治揉了揉眼睛,如夢方醒一般,有點不太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看了看,對面的酒碗,才確信剛才的確有個人坐在他的對面。

    回想起楊悅剛才寂寥的神態,李治突然不知怎麼感到她的孤獨

    「她似乎很傷感」李治輕聲自語。聽到自己的聲音,反而嚇了一跳。

    「我今天很不通快」李治想起剛才楊悅說過的話,誰逼迫她去做不願做的事兒?李治低頭思索,突然意識到這件事似乎與自己有關。

    「難道是我?」李治厥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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