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兒果然是被你害死的。」一個冷冷地聲音,從身後響起。
獨孤美兒如聽到霹靂一般,怔怔地回過頭,手中勁力一鬆,放開了楊悅。
楊悅一陣大咳,粗聲喘著氣,怒目來人,說道:「混蛋!你再不出來,我可要真地死了。」
一個紫色身影已快步走到她身前,將她扶了起來,笑道:「怎麼會。你演得那麼像,我哪好意思打斷。」
「你不是到宮裡赴宴去了麼?」獨孤美兒睜著空洞的雙眼,眼中全是驚駭。
「如果我不是假裝到了宮中,美兒如何死去,我怎會弄得清楚。」李愔冷然說道。
「原來你們是串通起來騙我?!」獨孤美兒睜大眼睛,狠狠地盯向二人,尖聲叫道。
「串通?」楊悅搖了搖頭,「我沒有跟他串通。」
「沒有串通?!你為什麼假裝昏迷?」
「我沒有假裝,的確被你嚇了一跳。」楊悅笑道,「你讓婢女叫我來,我只是一心想要赴約。我根本不知道你要引我來這裡,更不知道他也一直躲在這裡。」
不過,這話說出來,連楊悅自己都有點不太相信,不過確是事實。她是在中毒載倒在地的時候看到李愔。李愔躲在對面的一棵樹上,楊悅倒地向上看,正好看到他,獨孤美兒因為一直盯著楊悅,所以沒有注意到他。
見獨孤美兒完全不信,楊悅無奈地笑道:「信不信由你。」
「你不用疑神疑鬼,她的確不知道。」李愔皺了皺眉頭。
獨孤美兒疑惑地望向李愔。
「從美兒死的那天起,我便開始懷疑你。你掐死美兒再將她推到水裡,造成落水的假象。但她脖子上的掐痕卻騙不了人。只是我怎麼也想不到,你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怎麼下得了手?」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獨孤美兒臉上佈滿恐懼與驚詫。
「從看到你掐死『美美』開始,我才徹底明白。你既然殘忍的將『美美』剝皮,這哪裡是一個小女孩兒做得出來的。」李愔嫌惡地看了一眼獨孤美兒。
「殘忍?」獨孤美兒看了李愔的眼神,漸漸地大怒,狠狠地盯向李愔,「我殘忍,有你對我殘忍嗎?你娶了我卻不肯要我,甚至寧肯喜歡一個婢女,也不肯喜歡我……難道我還比不上一個婢女?」獨孤美兒的臉一半極美一半極為恐怖,在幽暗的竹林深處,詭異異常。
「婢女?她雖然是個婢女,卻溫柔善良。而你卻想打她便打她,想罵她便罵她。她怎麼對你?她處處為你著想,為你辯解。說你對她的好,說你把她當作親姊姊,說你心裡不通快,才會向最親近的人發脾氣。說你向她發火,是因為你將她當作最親近的人……可你呢?你殺了她,而且是親手掐死她,你到底是不是人……」李愔也是越說越怒,狠狠地盯著獨孤美兒。
「向最親近的人發火?原來她是這樣想……」獨孤美兒聽了李愔的話,不由怔怔地愣住,不自信的轉向美兒的墳墓,突然哭了起來,「美兒姊姊——還是你最瞭解我。從前,你的確是我的好姊姊。我待你如她親姊姊一般。我的臉傷了,看到你的臉卻沒有一點傷,心裡不通快才會向你發脾氣……可是,後來,我氣不過他處處護著你,卻不理我,我才會罵你,掐你……你知道我的母親因為二娘常被父親打罵。二娘跟你一樣,過去不過是母親的一個侍婢,卻反過來欺負母親。我不要你做侍妾,我不要,我不要你來欺負我……」
「侍妾?我什麼時候想要她做侍妾?我只是看不慣你欺負她,才會護著她。你卻在胡說什麼?我喜歡她,可還沒有你想的那種喜歡,如果我真的想要她,豈會任你欺負她……」
「你不喜歡她?那你們為什麼背著我偷偷相會?」獨孤美兒吃驚地說道。
「偷偷相會?這裡是蜀王府,我要找她用得著偷偷摸摸麼?!」李愔搖頭氣道:「我傷了你的臉,我很抱歉。我娶了你,便想一心好好待你。我想方設法為你醫治,四處請名醫。可是沒有辦法。幸好美兒為你貼了花鈿,花鈿反而襯的你的臉更美。可你的臉再美又有什麼用?你如此陰狠毒辣,慘無人性,誰會喜歡……」
「陰狠毒辣?慘無人性?」獨孤美兒似是被嚇了一跳,懷疑地問道,「我陰狠毒辣?慘無人性?」。
「你如果有人性?你會掐死美兒?不只掐死美兒,還將『美美』活活掐死。你以為你讓人重新給你買一隻一模一樣的狗,便沒人知道了麼?這些年,你到底掐死了多少隻狗?這竹林裡到底有多少只『美美』?」
「我陰狠毒辣?!」獨孤美兒打了一個哆嗦,舉起雙手,盯著十指,長長的尖甲,翻著血色,在蔥白一樣的手指上,十分瘆人……突然獨孤美兒大叫一聲,嚇得掩面大哭了起來,「我沒有,我沒有陰狠毒辣,壞女人才是陰狠毒辣,二娘是壞女人,她才陰狠毒辣……」
李愔一怔,沒想到她殺人都不眨眼,卻會因為一個「陰狠毒辣」,嚇得大哭起來。
楊悅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心道:看來這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試想一個原本十分美麗的小女孩,傷了臉變成醜八怪,一定十分恐慌,比一般醜女孩兒的恐慌大概更要加深幾分。這個時候便是有人盡心盡力的呵護,心理上也會有產生出不正常。而她卻又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母親的呵護,又擔心丈夫嫌棄。最親近的姊妹又「背叛」了自己……不「變態」才不正常啊。
她掐死了美兒,其實一定心中更加恐懼,才會一隻又一隻的掐死「美美」,實在是已經是個精神病人……可憐又可恨的人……
如果依照《貞觀律》,「主無故殺婢,徒一年」,獨孤美兒殺了美兒,又能怎麼樣,讓她坐牢一年?獨孤美兒這樣的精神病患者,便是在現代,只怕也不會被判罪……
楊悅歎一口氣,走上前拍了拍獨孤美兒的肩膀,悲憫地安慰道:「別哭了。」
「走開。誰要你假惺惺!」獨孤美兒見楊悅安慰自己,反而停了哭泣,美麗的大眼睛在詭異的臉上,顯得格外陰狠,惡狠狠地叫道。
楊悅一愕,搖了搖頭,無話可說。
「你——」李愔不由大怒,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拉著楊悅說道,「這種沒有人性之人,理她做什。」
「沒有人性?」獨孤美兒也勃然大怒,狠狠地盯向楊悅,「她有人性?她說要幫我。結果怎樣。她不僅搶了我的丈夫,還要在我面前裝好人。這種兩面三刀的騙子才沒有人性,才最該死……」
「我搶你的丈夫?」楊悅大氣。見獨孤美兒如此無理,心中不由怒氣上升,「怪不得說你陰狠毒辣。就算是我搶了你的丈夫,就該死麼?
就因為你傷了臉,心理自卑,便以為所有的人都要來搶你丈夫?從前是美兒,她真心待你,你卻將她掐死。我一心想讓你與蜀王合好,卻也差點被你掐死。好,你既然喜歡誣賴好人。我便搶一個給你看看……也好為美兒報仇!」
楊悅說完走近李愔,摟住他的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他英俊的面頰上吻了一下,不待李愔反應過來,嘻嘻一笑,拉起李愔便向外走。
李愔又驚又喜,握緊楊悅的手,激動地一時說不出話來,忙攬住楊悅,並肩而去。
見二人不再理會她,獨孤美兒氣得直跺腳:「回來!」淒聲大叫。
楊悅與李愔相視一笑,沒有理會。
「你不回來,一定會後悔!」二人身後傳來獨孤美兒陰冷無比的聲音。
見二人仍不理會,獨孤美兒突然「嘎嘎」地異聲大笑:「我雖然沒能掐死她,她中了毒,你以為還有救麼?」
二人終於站下身來。李愔回過頭,冷笑一聲,言道:「你以為你下毒真的神不知鬼不覺?你的戒指裡藏著毒針,以為我不知道?自從那晚你趁我不在,想掐死她那一刻,我早就想到,你沒準哪一天會向她下毒,因而我早已讓她吃下過解藥。否則,怎麼可能讓她冒險……」
「解藥?」不只獨孤美兒,楊悅也不由詫道。
「你怎會有解藥?」獨孤美兒茫然奇道。
「我什麼時候吃過解藥?」楊悅也是一片茫然。
「傻瓜。」李愔愛憐地看向楊悅,笑道,「你吃酒的時候,粗心大意,怎會想到我在酒中下藥?
「下藥?」楊悅沒好氣地說道,「幸虧你下的不是毒藥。你這府中真是沒法待了,一個下毒藥,一個下解藥,再待下去,非被你們倆折騰死……」
「別擔心,這兒是蜀王府,還掄不到她胡作非為。」李愔笑道。
獨孤美兒冷眼望著二人,沉思片刻,突然說道:「是她,那個丑婢。」一時間,恨意又寫滿臉上,咬得牙齒咯咯作響,「原來一直是她在監視我……」
「對你最好的人被你掐死,你以為誰還敢真心的對你?!」李愔冷冷地說道。
「嘎嘎嘎,」獨孤美兒又一陣狂聲冷笑,毛骨悚然,「你以為你拿到的是真正的解藥?」
「什麼意思?」李愔一怔
「你可以安排人來監視我,我便不會監視她麼?」獨孤美兒陰冷地令人打顫,「我用的毒並非你拿到的解藥。你看一看她的手臂,這個時候,毒氣應該已到了肩頭。」
「你說什麼?」李愔大驚,迅速拉起楊悅的手臂,發現黑線果然已經到了肩頭。
楊悅此時才發覺整個左臂木然的沒了知覺,眼前陣陣發黑,如果不是一直被李愔半抱著,只怕早已載倒。
「你,你用了什麼毒?」李愔已經臉色大變。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麼!」獨孤美兒厲鬼一般的半邊臉上,陰森恐怖。
「解藥在哪兒?」李愔讓楊悅斜靠在身邊的一棵竹子上,已縱身到獨孤美兒身邊,一把扭住獨孤美兒,急切地問道。
「到了此時,你以為我會拿解藥給你?」
「你給不給。」李愔手上用力,獨孤美兒痛得臉色大變,頭上汗珠涔涔而出,卻咬緊牙齒,不肯說。
李愔一時無奈,已在她身上搜了一遍,卻沒有發現。
突然,獨孤美兒鬼魅地一笑:「你如果答應我一個條件,或許我會給你解藥。」
「什麼?」
「你親一親我,就像那晚你抱著她那樣親一親。」
「休想!」李愔想也沒想,斷然拒絕。
「喂!」楊悅見李愔放開獨孤美兒,回到自己身邊,不由笑道,「親她一下便那麼難麼,難道你真想看著我死?」
「別怕,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會陪著你。」李愔將楊悅攬在懷裡笑道。
「去你的死啊死,我可是還想多活幾天。」楊悅想推開李愔,可惜沒有一點力氣。
「放心,我不會讓你死。」李愔突然抓起楊悅的手腕,咬了下去。
「你幹什麼?」楊悅與獨孤美兒同時嚇了一跳,一齊大叫道。
李愔看了一眼獨孤美兒說道:「你真想讓我死,便不用拿解藥來。」
「你——」獨孤美兒臉色驟變,突然像洩氣了皮球一樣,蔫聲說道,「我沒有解藥。」
「沒有解藥?」
「毒藥是別人給的,我沒有解藥。」獨孤美兒急得落下淚來。
見獨孤美兒不似在說謊,李愔一呆:「誰?」
「巴陵公主。」
「巴陵公主??」李愔與楊悅同時一驚。
「前天我到宮中看望母親,回來時遇到高陽公主與巴陵公主,二人正在談論天下奇毒。巴陵公主說她有一種毒藥,無人能解。我見高陽公主要,也順便要了些。」
「又是柴令武……」楊悅與李愔對望一眼,已明白獨孤美兒已是被人利用。
李愔抓起楊悅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你瘋了。」楊悅已經明白李愔要做什麼,他不過是想把毒液幫她吸出來。忙使出渾身力氣,用力去推他,「笨蛋,你便是吸了,也不過是多一個人中毒,與事無補。反而正中敵人奸計。再說,我可不想領你這麼大的情,否則到了地府也沒法解釋清楚……」楊悅嘿嘿笑道。
「莫要胡鬧。」李愔大急,抓緊楊悅。順著楊悅的手臂上的黑線,在手腕處咬開破口,吮了起來。不過他到沒有傻到如楊悅所想的那樣,毒水吮出來,一口一口地吐到地上。
楊悅心頭一鬆,感到左臂漸漸地有了些知覺。黑色血水雖然沒有完全吮淨,卻已明顯變淡不少。再看李愔的嘴唇、舌頭、牙齒全已變成黑色。楊悅嚇了一跳,急忙推開他,不肯讓他再吸。
李愔搖頭笑道:「別擔心,不過是沾在外面,漱漱口便沒事兒了。」回頭皺眉看了一眼呆坐一旁的獨孤美兒,扶起楊悅出了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