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悅、李愔、楊豫之、尉遲洪道一行四人從西面牆跳出慈恩寺,到了啟夏門大街上。擔心被尉遲宗逮個正著,又鑽進坊裡的小巷走,先向東穿過昭國、修政兩座坊,才向北去。
尉遲洪道不知道他老子商議著讓他去當和尚,一路上吵吵嚷嚷。完全忘記了剛才見到老爺子如老鼠見到貓一般。
走了一會兒,楊悅感到腹中有些飢餓,想了想早餐還沒有吃。四下裡望去見到昇平坊十字街口有一家拉麵館。楊悅在現代的時候早餐常以拉麵對付。回到古代每日早餐卻很豐富,很少吃到拉麵。而且長安城中的店舖主要集中在東市、西市,坊中即便有餐館,也多是出名的大餐館,像這種開在坊中的小拉麵館卻十分少見。店主人是個高鼻深窩的西域人,頭頂白色小帽,身著白色長袍,門口寫了一串文字,看不懂,楊悅以為是「回文」,但是唐代好像還沒有形成「回」這個族。或者是阿拉伯文吧,楊悅看那店主長得有點類似於中東人,因而如此猜測。
楊悅見有飯吃,立刻來了精神,向三人道:「拉麵,吃不吃,我請客。」
尉遲洪道氣道:「你說要請吃酒,怎麼只吃拉麵。」
「你愛吃不吃。」楊悅不理會他,早已衝了過去,向店主人招呼道,「來碗拉麵,大碗!」回頭招招手道:「豫之過來。」
楊豫之遲疑一下,說道:「在這兒吃?」
楊悅這才注意到,小拉麵館黑不溜湫有點不太衛生,店主人雖然白衣白帽但身上已油脂麻花,桌面上更是一層油花,像是結了痂,便是擦也擦不乾淨,仔細看還真有點讓人無法下嚥……
這才想到楊豫之等三人是公子哥兒,每日錦衣玉食,到這種地方吃東西,的確是絕無僅有。見他遲疑,笑道:「沒髒沒淨,吃了沒病。如果在戰場上想找個這樣的地兒恐怕也找不動,你就將就點吧。」說著看了李愔一眼。
李愔不聲不響,已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向店主叫道:「給我也來一碗。」
楊豫之雖然遲疑但也走了過去。尉遲洪道本不想過去,但見三個人都坐下,便不再堅持。
「拉麵,每人一碗……」
店主看著四人衣飾有點發愣,要說四人衣飾華麗,其中一個還是紫衣玉帶,怎麼看也不像是到他這種小店吃飯的人。但再看四人,兩個滿衣灰塵,一個還滿臉帶傷,衣衫多處撕破,只有一個看上去幹乾淨淨十分俊美,卻反而不理會自己店內的油桌,大拉拉的坐下,看不出是什麼路數。愣了片刻,楊悅又摧了一邊,他才忙答應著去做。
楊悅笑嘻嘻地看看三人,見尉遲洪道人雖然長的鐵塔一般,臉比桌面還黑外加天生洗不淨的油膩,擰著膀子側身坐下,不知是跟楊悅嘔氣還是跟桌子嘔氣,仍然一幅鼻孔朝天的樣子。楊豫滿臉掛花,卻遠遠離開桌面,生怕被桌上的油花粘上。反道是李愔一幅神情自若,似是沒有注意到店內的衛生情況,饒有興趣的望向楊悅。
已經過了早餐時刻,店內還有七成上座率,看來生意不錯。楊悅深吸一口氣,拉麵的香味很地道,是「羊肉拉麵」,古代牛多用來耕田,很珍貴,一般官府會有禁殺令,牛肉拉麵在這種檔次的餐館不會見到。掃了一眼四周,三三兩兩或在低頭呼嚕大吃,或在等面上來,有不少人還好奇的瞟向他們四人。
在牆角處有三個人比衣飾雖然與唐人無異,也是白袍短靴,但髮型怪異。其中兩個三丫頭似的,頭上剔成一塊一塊,頂著幾個沖天辮;另一個則前額剔成半月型,後面披散著短髮。三人個頭均很短小,說話唔哩哇拉,似是舌頭短一節,聽不太清。
「日本人?」楊悅疑惑的看了看三人,差點笑出聲來。在後代時她學過點日語,還看過《羅生門》之類的日本電影,似乎是跟這個極醜的髮型相似。看到三個小日本抬頭向她看過來,忙轉過身來。
楊悅摸了摸下巴,這個動作是楊悅回到古代養成的一個小習慣。古代成年男人都蓄胡,捋鬍須成為一種自然而然的習慣,得意時、思索時、沒事兒干時……習慣於捋一捋下巴上的鬍子。楊悅見得多了,便養成這個習慣,特別是男裝出行時,這個習慣很嚴重。
看了一眼李愔三人,說道:「你等天天錦衣玉食,太講衛生,身體內的病菌太少,免疫力太低,今日讓你們吃的不是飯,吃的是抵抗力!」
楊豫之早已習慣了她的各種奇言怪語,並不驚奇。李愔與尉遲洪道卻睜大了眼睛看著她,不知道她所謂的「病菌」、「免疫力」之類是什麼東西。
李愔沒有言語,尉遲洪道卻大嘴一咧嚷道:「俊什麼俊?病人都蠟黃蠟黃的,還怎麼個俊法?」
楊悅一愕,這才發現自己所說古人根本聽不懂,呵呵一笑,說道:「那個麼——病菌是一種蟲子,一種極微小的蟲子,幾乎拿肉眼看不到。每一種病其實都是一種病蟲在作怪。這種病蟲在人體內,如果十分少的話,人體會產生出一種抗體來對付它。以後若再染上這種病蟲,因為自身已有抗體,便不會病倒……這個就叫做產生了免疫力。」
尉遲洪道撇嘴說道:「誰會信。要你這麼說人們幹嘛還要洗碗洗手。」
「不信?你看看那些夫人娘子們,個個乾乾淨淨卻動不動便會病倒。你再看那些乞丐,整日污面餿食,卻也不鬧個病啥的,便是這個道理。」
店主聽了心中高興,忍不住插話道:「公子見識高明。」
「高明?我怎麼看不出來。難道乞丐便不鬧病麼?」尉遲仍然不服。
不過,聽了楊悅的理論,拉麵端上來。三個人興高采烈的吃起來,感覺無比美味。反到是楊悅怔怔地看了看碗筷,有點食不下嚥,勉強捏著鼻子吃了幾口,再也吃不下去。將碗推到一邊,說道:「吃飽了。」
尉遲洪道吃得最快,自己那碗麵三口兩口已下肚,意猶未盡,雙眼盯著楊悅的面,說道:「你還吃不吃,別浪費。」不等楊悅回答,端到自己面前,三下五除二也吃了下去。
楊悅看了看楊豫之與李愔二人,似也是意猶未盡,說道:「你們要不要再來一碗。」
二人忙點點頭,看來味道不錯。尉遲洪道邊吃邊點頭,叫道:「我也要。」三個人昨晚打了一架,一早又去找楊悅,的確是餓得很了。
「哇達西哇……代死。」
「啊那塔……代死。」
……
幾個日本人吵吵嚷嚷起來。楊悅的日語一知半解,雖然學過點,一來不太通,二來古代日語與現代日語差別很大,因而根本聽不懂。但見其中那個剔了「半月頭」的日本人伸出手來,另外兩個人邊搖頭邊「哇拉哇拉」,很不情願的各大自拿出二文錢給他。
「原來是要aa制。」楊悅心中一樂,「日本人比西方人原來還早『現代化』。」想了一下,揮手向店主說道:「這三個人的面錢我來付。」漂泊在外不容易,這些日本人大概手頭不寬余。
三個日本人愣了一下神兒,當下「半月頭」向楊悅拱手說道:「多謝公子。」
原來他會說中國話,楊悅也向他拱手,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請問公子高姓大名?」
「相見何必問名。」
半月頭一怔,向楊悅彎身一禮:「天朝之民果然皆是高人君子。」回頭向另外兩個日本人又「哇啦」了幾句。
另外兩個日本人也向楊悅深深一禮:「到毛——阿里嘎逃一高扎衣馬西他。」
這句楊悅到是知道,是「謝謝」的意思。看來另外這兩個小日本不會中國話。當下也用日語回到:「到一衣他西馬西太。」說了句「別客氣,不用謝。」
見楊悅會說日語,小日本眼中閃出一片驚喜,豎起拇指,連連大叫:「要西,要西!」向楊悅又打躬又行禮…….
「你還會倭語?!」見小日本走遠,尉遲洪道略有點詫異地說道。
楊悅心中得意,剛要自誇一句「本公子會的東西還多著呢。」
尉遲洪道卻一指李愔說道:「六殿下也會倭語。」
楊悅面上一紅,看了一眼李愔,說道:「一知半解而已,我其實也聽不懂。」心想李世民這些兒子受的教育真的很精英啊,原來連外國話都學。幸虧沒有亂吹,否則可是糗大了。
李愔看了看她,笑道:「其實那個倭人不是沒錢,只不過不想替另外二人付錢而已。」
楊悅搖頭歎到:「倭人原來是吝嗇鬼。」又向尉遲洪道問道,「你會什麼語?」
尉遲洪道道:「我會天竺話。」
「你又不當和尚,學什麼天竺話。」楊悅笑道。
尉遲洪道一臉委屈:「我也這麼想,可我母親非要讓我學,說是那些經文必須用原文念才能讓菩薩聽得懂。」
「哈,有見的。」楊悅沒想到尉遲洪道的母親替菩薩著想的很周到。
看一眼楊豫之又問道:「老弟會什麼語?」
楊豫之作個鬼臉,搖頭笑道:「我會雞語。」
四人一齊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