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天喜帝 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卷四 雄圖江山,何為歡喜 天下五
    邰前陣見鄴齊騎兵就這般揚塵而去,雖心有不甘咬牙憤悶,但見英歡聖駕已歸,正在前冷眼相望,便也不敢再作何動。

    曾參商眼一垂,火收弓避矢,乖乖朝後退了幾步,低了個頭,小聲道:「陛下。」

    自知有錯。

    英歡抬手,慢慢將散亂青絲重新攏起,面不帶色,腳下輕夾馬肚,慢悠悠地行回陣中,越過她時目光不斜,只吩咐統軍將領整陣重行,快馬朝越州進。

    曾參商怏怏地跟著英歡繞回陣中偏後,手將馬韁握來搓去,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在她身後悄聲道:「陛下,先前是那鄴齊騎兵太過囂張,臣才……」

    英歡未回頭,淡淡道:「怎麼個囂張法?」

    「他們在陣中說……」曾參商咬咬嘴唇,手將馬韁攥得更緊了些,「說我京西禁軍們都是些繡花枕頭,騎不得馬作不得仗。」

    英歡低睫一瞬,復又抬眼,聲音冷了些,「這話可有錯?」

    邰京西京東兩面,六部禁軍衛戍京畿,雖在天子腳下駐營,可哪裡比得上那些常年在外征戰、真刀真槍拼將功名而起的軍中將士們。

    未於戰場上殺敵立功,便是再光鮮的名頭,又有何用。

    曾參商聞言更加悻悻,見解釋無用,便索性閉了嘴不再吭氣,可心中仍是覺得憋屈,不由便拿身下戰馬出氣,有一下沒一下地用馬刺輕捅著馬臀。

    英歡眼角餘光瞥見她這孩子氣的動作。又是生怒、又覺好笑,不禁揚手,在她面前空抽一鞭,仍是冷聲道:「鄴齊騎兵這說辭還算客氣了,待至了越州大營。你且聽聽東路軍中是怎麼議論的!到時只怕你心中氣火全無,僅有羞憤之情存剩了。」

    狄風治軍,一向以好戰為賞,所轄諸路血戰將兵哪一個是京西禁軍能比得過地,這次京西禁軍護駕而來,怕是要在越州吃個生癟!

    英歡嘴角冷笑漸僵,一想到此時正駐越州的東路大軍,心頭之火便無法再消。

    狄風既歿。東路大軍便能目無京中之令、拒樞府條呈於不顧,囂張跋扈至此地步,雖畏天子親征之威不再東進,可也難想像越州大營此時是個什麼模樣!

    五日後,闌倉山。

    她額角跳痛,將馬韁勒緊了些。

    若是無法令東路大軍心臣而服,又如何能讓他們願同鄴齊再伐巍州!

    天子之威。

    她冷諷一笑,無拓疆之功在手,非常年統軍之帥,天子之威這四字又能勢懾東路大軍幾時!

    腰下馬側。狄風鐵青佩劍隱血泛寒,冷光黯黯。十里處遠遠便見青天紅日之下,邰東路大營帳帳相連,一眼望去黑沉壓風,錦旗彩旆逆風亂飛,煙隨灰雲輕飄,正值營中埋鍋之時。

    京西禁軍五千將兵見大營將至,自上而下,人人面上都是喜色。便連曾參商也一掃兩日以來的陰悶之情,只望能快些入營,得以休整一番。

    馬行人動,不多時便能見營柵前的高高望樓,其下兩排守兵執戈頓甲,眼望五千人馬將近。卻無一人上前來迎。

    禁軍人人怔而又憤。誰也未料到東路軍能驕跋至此地步-

    見聖駕而不出營相迎,此罪當誅!

    然。大營中兵馬聲沸,竟似無人在乎營外大軍,更似無人在乎條綱軍紀。

    英歡不動聲色,快馬幾步,越至陣前,喚過統軍小將洪微,低聲囑咐了他兩句,又交與他一令牌,放他近營去報,自壓陣在後,止軍不前。

    聞得身後禁軍陣中怨憤聲起,她眉眼之間劃過一抹寒色,卻是未言未動,只靜靜立於馬上,望著前方營中動靜。

    時過一刻,大營之中忽起躁響。

    兩縱黑甲人馬自營北一路疾馳而出,前方領兵一人銀甲及身,騎姿更是昂揚,過營柵前門之時頭未低人未下,而兩排守兵見之自向後退,放這數十之眾快馬出營。

    那人馭馬疾行至禁軍陣前十步才停,抬眼望來,卻不下馬,只抬手禮道:「軍務纏身,微臣迎駕來遲,望陛下恕罪!」

    英歡唇角勾笑,眼中卻無一絲笑意,「何名何姓?」

    「方愷。」

    他二字鏗鏘,揚手向後一揮,其後兩縱人馬皆數下馬,單膝叩地,高聲道:「迎陛下入營!」

    風聖軍將兵,雖只數十人,可個個聲似洪濤,短短五字便叫她身後五千禁軍士兵們打了個寒戰。

    英歡未言,身後曾參商卻已怒不可遏,噌噌幾步快馬上前,揚鞭指向方愷,呵斥道:「陛下聖駕在此,你卻居於馬上、不行臣子之禮,此當何罪?!」

    方愷目光猶定,聞言人也未慌,只是又道:「還請陛下入營。」

    曾參商怒火似被油潑,正要作,手中馬鞭卻被英歡從一側猛地壓下,但聽英歡似冷非冷的聲音在耳側響起,「入營。」

    營柵前門大開,方愷馭馬退至一旁,讓英歡先行,而自隨於後,慢慢入得營中。

    大營之中,飯菜之香撲鼻而來,士兵們遠遠望過來,卻也未擱碗筷,只看了兩眼,便又低頭吃起飯來。

    曾參商何時見過這種目無君上之景,人幾要被氣暈過去,手狠狠握住馬鞍。才忍住想要跳下馬去,將前方那銀甲將領猛打一番地衝動!

    英歡面上辨不出喜怒,只是一路緩行,目光隨處四望,待至中軍大帳前時.才斂了神,待方愷下馬至前掀帳以恭,才翻身下馬,未作多言,直直入了那大帳。

    帳簾驟落,帳間卻是燭火通明,一眼望去竟有二人在候。

    英歡睫落睫掀,飛快打量一番。見眼前二人均身著將領甲冑,容貌不老,身條亦是昂揚,見她也不下跪,當下便猜了個七八分。

    她收回目光,朝帥案前走去,淡淡道:「哪個是於宏,哪個是林鋒楠?」

    二人對望一眼,又看看方愷,面色小驚。這才上前行禮。

    「臣於宏,」赭甲之人先低頭,「臣林鋒楠,」青甲之人緊跟道。「拜見陛下!」

    英歡轉至帥案之後,悠悠坐下,身上軟甲輕響,抬眼掃過幾人,而後驀然抬手,將掌中之劍猛地拍在案上!

    鐵石相觸之聲驟響,冷冷刺耳。

    方愷眼中燭火之影微微在跳,定睛看著案上之劍。呼吸惶然一窒,人僵了片刻,而後大步上前,雙膝對案重重跪下,俯叩地,「陛下!」

    於宏與林鋒楠二人見了亦驚。統統跪地以叩。

    英歡按劍之手隱隱在顫。冷眼看著地上三人,卻不著其平身。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抽痛忿然無奈,諸情如浪,瞬時席捲而來。

    東路大軍三將統兵,竟當真是……

    只認狄風,不認君!

    只跪此劍,不跪她!

    英歡由他們長跪,兀自抽筆攤紙,高懸雪腕,冷聲道:「樞府十道急令送至軍前,勒令大軍不得東進,爾等為何抗令不遵?!」

    方愷低頭道:「軍中自將以下,無人不為狄帥戰逝而慟,非東伐鄴齊逆軍不足以維軍心、振士氣!」

    英歡彎唇,笑意甚寒,「狄風緣何戰死?」

    方愷聲音更低,「鄴齊大軍言而無信……」

    英歡甩墨於下,怒道:「狄風當日命你回瀧州城內駐防、自率五千人北進阻燕朗騎兵,為的就是不失城郭、不讓城中運糧百姓被敵擄去!」她低喘,眸光濺火,「你卻因一己之怨,於翌日出城襲中宛大營,卻又因敗而走,棄瀧州之城、城中百姓於不顧,此舉將置狄風一死於何處?!此當何罪?!」

    方愷咬牙不語。

    英歡眸火掃至另兩人身上,亦是冷冷道:「你二人聞得狄風戰死,竟也棄城南下,意欲同他合師一道東進報仇,而損倉、順二州於燕朗之部,此舉又將置狄風一死於何處?!此又當何罪?!」

    於林二人伏地,緊攥雙拳,辯不出一辭。

    英歡眸火漸冰,又喝道:「你三人拒樞府急令而不遵,目無朝廷之議,妄自為大,此當何罪?!」

    見三人不語,她又道:「見聖駕而不行臣子之禮,目無君臣之綱,此又當何罪?!」

    她越說越怒,終是垂筆落紙,猛劃幾道,高聲道:「此四罪,縱是盡誅你三人九族,亦不為過!」

    方愷撐地之手在抖,低聲開口道:「陛下,臣隨狄帥征戰多年,斷無不遵朝廷、目無君上之心!然狄帥之死實令臣等心慟而怒,因是先前諸事未得細想,只順心中怒怨之氣而為……」

    堂堂七尺男兒,語至最後,竟將落淚。

    英歡壓了壓心中之怒,將案上紙箋一把揉碎,冷眼望向他,「狄風為燕朗所之部所殺,縱是想要報仇,也當先於中宛境內,向中宛大軍去討此仇此怨!」

    方愷不依,抬頭,眼中有水,咬牙道:「若非那日鄴齊大軍不至,狄帥何至於苦戰而死!」

    英歡冷笑,「依你多年沙場之得,縱是那日鄴齊六萬軍至,你不退守瀧州,二軍共九萬人馬,可敵得過中宛南岵十幾萬大軍而不言敗?!」

    方愷無言,復又低頭,良久才道:「臣有罪,惟望陛下待臣為狄帥報仇之後再治臣之罪,縱是誅臣九族,臣亦無悔!」

    「就先留你一命!」英歡忽而起身。握劍在掌,看著地上三人,一字一句道:「若令東路大軍同鄴齊二伐巍州,你三人意下如何?」

    三人皆驚,抬頭。僵然道:「陛下……」

    英歡以指摩劍,又道:「南岵不滅,不足以威懾中宛;若伐巍州,非鄴齊大軍不足以結盟以攻;不與鄴齊聯手,邰大軍何能獨伐巍州山險、獨吞南岵十萬守軍!」

    既失倉、順二州,而於林二部八萬人馬在此,若是與鄴齊再伐巍州,勝算當比前一次更大!

    暗謀襲營不成。那便與鄴齊共屯兵於闌倉山,光明正大討伐巍州南岵殘部!

    方愷皺眉,思慮半晌,才懈然一剎,低聲道:「臣願遵陛下聖意!」

    於宏、林鋒楠面色僵白,又想了一陣兒,才歎道:「臣亦願遵陛下聖意!」

    英歡唇角微動,心沉沉一落,人這才鬆了幾分,看著他們。輕聲道:「都起來罷,如若此役能勝,朕不責你三人前罪!」

    三人皆起,面上神情是說不出地尷尬羞慚。互望幾眼,閉口不言。

    英歡看向門口守帳小衛,命道:「去將隨駕曾參商叫來。」而後又看向方愷,道:「東路軍中由你暫領帥職,但朕要派一人作你的監軍。」

    方愷臉色稍黯,卻仍是低了頭,道:「臣無異議,但聽陛下調遣。」

    狄風為英歡所信重。領軍為帥而又常年不設監軍,將兵都當此為慣例,此時聽見英歡要於在軍中設監軍,雖覺彆扭,卻也無法反對

    若無監軍,她又如何放心得了東路大軍不再似前一次那般。抗令不遵!

    說話間帳簾掀起又落。曾參商小步入帳,站在角落。衝前行禮道:「陛下。」

    英歡淡然一笑,指了指她,對方愷道:「曾參商,隨駕赴此之前在衛尉寺任差,便由她任東路大軍監軍一職!」

    曾參商聞言大驚,張了嘴卻說不出話來。

    方愷亦是大驚,看向曾參商,目光如刀一般將她從頭到腳劃拉了好幾下,好半天才轉回頭,對英歡吞吐道:「陛下,臣軍中不留文官!」

    分明是看她不起。

    英歡但笑不語,只是望著曾參商。

    果不其然,曾參商一聽這話便怒了,上前兩步,沖方愷大聲道:「文官怎麼了?文官便不如你手下那些將兵了?!」

    方愷礙於英歡在前,不好作,心知她定是皇上親腹,否則也不會被委監軍一職,便推諉道:「戰場刀槍無眼,我是怕曾大人手無縛雞之力,倘是有個萬一,我倒無法向皇上交待……」

    曾參商聽得那手無縛雞之力一言,人如火燒爆竹一般噌地便被點燃了,回身大把撩起帳簾,怒道:「還請方將軍挪步出帳!」

    帳中幾人面面相覷,不知她是何意,卻也不好不應,當下便跟了她出得帳外。

    英歡唇角噙笑,心中略明,出帳果見曾參商已從一旁士兵那裡借了張弓來,掌持三箭,正在彈弦。

    方愷立在一側,斜眼瞄她,一副不耐之樣。

    曾參商卻也不管,抬頭四處張望一番,目光鎖定百步之外未及收去地造飯之鍋,當下二話不說,伸臂張弓,一次將三箭全搭,偏頭朝遠處只看了一瞬,叩弦之指便遽然一鬆,任那三箭前衝躍行,而後一把扔了長弓,回身自去一旁,不再理會。

    方愷只覺好笑,正待說話,卻聽遠處砰砰砰三聲,又有器裂之聲,不由扭頭朝百步之外望去。

    但見三箭已至,其中二箭射翻了鍋旁兩隻陶碗,剩下一箭正中鐵鍋背中,玄利鏃尖沒入鍋身,箭尾狂震。

    他驚詫萬分,猛地回身看向曾參商,「你……」

    於宏、林鋒楠亦是眼不眨地看向曾參商,卻說不出話來。

    曾參商斂斂袖口拍拍手,挑眉去看方愷,「在下當不當得起方將軍的監軍?」

    方愷合嘴,臉色漸漸祛驚,眉平眼笑,後退一步,抬手抱拳一揖,「便由曾大人做我東路大軍的監軍!曾參商先前只顧逞強,此時待聽真要她作監軍,一時又怔愣起來,回頭去看英歡,躊躇道:「陛下,臣……」

    資歷尚淺,未歷兵事,何能擔此重任……

    英歡長睫輕眨,紅唇彎揚,臉龐在順天烈日下微微泛金,低低笑起來,開口道:「方愷都應了,你又有何可懼!」

    大歷十三年四月十六日,上駕至越州前營,諭左千牛衛大將軍方愷為東路軍主帥、衛尉寺丞曾參商為監軍,出檄文,東伐巍州。

    十九日,行至闌倉山,匯鄴齊大軍於東西兩坡。蒼穹之上,孤月半輪。

    闌倉山西坡之下,邰大軍千帳連營,人馬之聲未絕,一派戰機勃勃之象。

    營前小校捧了一物,身旁有人持火照明,順著營道一路朝背山中軍大帳走去。

    中軍大帳向北二十步,獨撐一帳,是為英歡行帳。

    行帳旁又挨著一小帳,是英歡獨命人給曾參商搭地,雖將士們心存好奇之意,卻也不敢質疑,只道是朝中文官規矩多,非獨居不可。

    曾參商才從英歡行帳中出來,便見小校直行而來,不由上前道:「這麼晚了,還有何事?」

    那小校咧嘴笑笑,將手中之物捧得高了些,「曾大人,這是山那邊遣人送來地,說是兩軍匯之不易,特以此物獻與陛下。」

    曾參商看他手中那物件裹得長長緊緊,皺眉道:「可有驗過?」

    「自然驗過。」小校小心道。

    兩軍雖合師伐巍,可軍中將兵心中仍然存怨,鄴齊送來地東西又怎會不經查驗便送來給英歡。

    曾參商點點頭,「既是這樣,那便隨我來罷。」

    在軍中沒京中那麼多規矩,她上前兩步,抬手拉了拉帳前金鈴,低聲道:「陛下,山那邊送了東西來。」

    半晌,英歡才在帳中輕應了一聲。

    曾參商回頭沖小校使了個眼色,小校忙跟在她身後進得帳內,將手中東西往地上一擱,也不敢抬眼去瞧,便又急急退了出去。

    英歡未綰束,只披了件單袍,從內帳中走出來,看看曾參商,又看看地上長物,面上頗寒,直走過來,冷冷道:「打開。」

    不吐不快幾句話:

    英歡不萬能,治國治軍很辛苦,她的人生中,不是只有愛和恨。

    我也不萬能,每天寫文很辛苦,我的文字裡,不是只有情與欲。

    我知道有些東西,我愛,大家不愛;也知道有些東西,我寫得耗神,大家覺得無聊。不求人人都知我意,惟望大家能適當體諒一下歡喜體諒一下我,如是而已。

    謝謝大家長久以來的觀賞和,我會繼續努力寫文,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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