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臣聞音皆有怔愣之色,因曾參商近來頗得英歡寵信,眾人對她也略有耳聞,卻不料她出身文臣,卻敢於此時同武官比射術。
英歡扭頭,對一側吩咐道:「准她所請。」
有司忙趨步行至曾參商馬前,進弓矢與她,而後又命招箭班侍從重置木靶於射棚之間。
齊越聞言兩眼一亮,面上隱隱帶了傲氣,低頭向英歡行過禮,便出軒疾跑幾步,翻身躍上馬背,扯韁驅馬小步跑近曾參商,抬起下巴望她一眼,輕點一下頭,又掉頭行至一側,抽弓相候。
曾參商戎裝之下愈顯英挺之姿,眉峰揚挑之時帶得整張臉都俊了不少,高束之黑亮耀眼,襯得她肌膚漾出泛瓷之光。
她輕夾馬肚,慢行幾步,於馬背上回身,朝軒前諸人望過來,眼光逡巡一圈後,才落至沈無塵身後,將他掃過兩眼後便飛快扭頭,再猛地一抽馬身,疾朝前奔去。
沈無塵一直望著她,目光隨著她的背影一路蕩過去,嘴角帶笑,人立在軒前動也不動,連旁人喚他也不知。
英歡側目,不動聲色地瞥他一眼,見他此間情形與往日大不相同,不由微一挑眉,欲開口相詢時心中驀地閃過一抹光,遂又垂睫,心中雖感訝然,卻也不及多想。
遠處射棚一側,緋衣侍從手中紫旗沖天一揮而落,眾人目光瞬時移向前方相向二人,神色都有些好奇。想要看看這曾參商究竟有何本事。
旗落之時,齊越已馭馬朝前衝去,馬行飛快,松韁直身,順箭上弓。三指扣弦而搭,臉微側,眼向射棚中的木雕之兔瞄去。
動作一氣呵成,如流水一般令人悅目,黑馬似疾風橫掃而過,眼看便要松指放箭而出!
曾參商馭馬亦是疾行,單手拉韁,挎弓卻不搭箭。眼睛不望射棚之靶卻望著齊越,直到見他將要放箭的那一剎,才驀地從背側箭服內抽箭而出,松韁張弦……
弦錚箭嘯,剎那間齊越之箭已出,鏃鋒白亮之光直向射棚中竄去!
曾參商唇角微微一揚,忽地揚臂轉弓,箭尖直對棚邊柳樹垂枝,而後利落松弦放箭,隨後收弓猛抽馬臀。朝那柳樹疾馳而去。
無羽橫鏃之箭,似利劍之刃,逆風而行,劈柳斷枝。而度毫不相減,直直竄入遠處石牆之內,箭止,尾狂抖。
柳枝斷口之處齊整亮白,於空中翻了幾下,便要落於樹下泥土之上。
棕紅馬鬃如火似焰,隨風一路燎過,馬上之人眼疾手快。過柳之時側身彎腰,在那柳樹斷枝幾要觸地之前,猛地一把將其接過攥起。
動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眨眼之間又見她馳馬回身,朝齊越望去。
射棚之間悶響一聲,箭尾花羽亂顫。箭尖正中兔雕木靶之。
齊越臉色僵白。握韁之手猶在抖,眼望遠處手握柳枝地曾參商。嘴唇微開,卻是無言,良久之後驀地低下頭,咬了咬牙。
曾參商咧嘴一笑,胸脯上下起伏,喘了幾口氣後才低眼看向掌中斷柳,手指輕翻,將那柳枝轉了幾圈,而後才抬頭瞇眼,逆光往軒前看過去。
臨軒眾人怔愣一時,隨後一下沸燃起來,紛紛議論起先前所見,人人都是驚訝不已,沒料到一個九崇殿說書能有這般身手。
沈無塵眼中滿是驚詫之情,面上卻仍作淡穩之色,手握成拳緊了又緊,才低頭輕輕一笑,又抬眼,看向遠處馬背上神色張揚無比的曾參商,低歎道:「於聖駕前炫技……陛下,此人當罰。」
英歡亦是驚詫未定,先前問曾參商之時只聽她說略懂騎射,卻沒想到今日能見這般情境,此時聽見沈無塵所言,才略略回過神,淡望了他一眼,笑道:「朕不罰她,不但不罰,還要大賞.
沈無塵低聲道了聲「是」,目光一直凝滯在遠處曾參商的身上,久久未移。
齊越人馬先回,至英歡御前下馬,而後直直跪下,面色臊紅,小聲道:「陛下,臣令殿前司諸班蒙恥,求陛下罰臣……」
「起來說話。」英歡看著他,面帶微笑,「這有何可罰的?你射術極佳,不過是不如她靈巧罷了。」
齊越慢慢站起來,頭仍是低著,背手立在一側,半天才抬眼朝遠處望去。
曾參商慢悠悠驅馬而回,離軒前還有數十步時便翻身下馬,一路小跑而來,對著英歡單膝跪下,「陛下!」
眼裡亮亮,唇角彎彎,頰側紅紅,心中之喜溢於言表。
英歡笑笑,對沈無塵道:「把那柳枝拿來讓朕瞧瞧。」
沈無塵應了聲,緩緩走至曾參商身前,彎腰去握她掌中斷柳,眼睛直直盯著她的臉,面上不留痕跡地一笑,而後以微不可聞地聲音對她道:「甚攝我
曾參商手指顫,不敢看他的眼,臉頰更紅,驀地鬆了手,扭過頭,將手藏至身後,牢牢握住弓。
沈無塵見她身上傲氣瞬時俱消,心中不禁笑,強忍著笑意繃住臉,走回去將那斷柳呈至英歡面前,恭敬道:「陛下。」
英歡接過,隨意看了兩眼,望了望沈無塵,再看看曾參商,臉色微有變化,對曾參商道:「沈大人先前說,應當罰你。」
曾參商聞言驀地抬眼,臉色由紅轉白,盯著沈無塵,狠狠一眨眼。沈無塵挑眉,低咳一聲,「陛下駁我之議,說要大賞你,還不謝恩?」
曾參商咬咬唇。便要叩謝恩,卻聽英歡道:「先莫要急著謝,朕還未說賞什麼。」
週遭俱靜,諸臣都在聽,英歡是要如何大賞。
英歡唇角揚起。眼睛笑得微彎,望著她道:「就賞你……教朕習騎射。」
沈無塵心底一沉,先前只聞今日行賜射之宴,竟不知英歡是真動了習騎射之念。
他眉頭微皺欲勸,「陛下……」
誰知曾參商卻比他快,叩而拜,口中大聲道:「謝陛下!」
沈無塵無奈一瞥,轉而對英歡道:「陛下倘是有個萬一。那……」
英歡眼也不眨,越過他朝外走去,「先帝既可,朕為何不行?」
此言一出,諸臣無人敢再勸。
有司見英歡出來,忙命人呈御弓上前,誰知英歡瞥一眼那鎏金御弓,卻是不取,只是望著曾參商身側所挎長弓,笑道:「就用你這弓。」
曾參商抿唇點頭。起身站起,「陛下若想習騎射,當先習立射。」
英歡欲習騎射她早就知道,只是不知今日竟會托了這樣一個借口而開始。當著文武諸臣之面,她心中略感怔惶,也不敢似往日那般莽撞行事。
英歡晗,向她走過兩步,伸手握過那長弓,仔細瞧了瞧,忽而笑道:「有司隨便給你一張弓,你便能使得那般精巧。」
曾參商咧咧嘴。「其實都一樣,陛下若是熟了也就明白了。」她扶著弓淵助英歡張開弓,動作小心翼翼,「陛下手在這裡握緊了。」
雖是女子之身,可身旁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她也不敢怎麼碰英歡。只得於一側細細詳講。指扣弓弦,讓英歡不必太費力。
英歡抿緊了唇。雖覺胳膊僵酸卻不放手,試了幾回之後額上已有汗粒冒出,曾參商見了忙道:「陛下要不要休息一下……」
英歡輕輕搖頭,看了看她手指所扣之處,微笑道:「你且鬆手,讓朕自己試試。」
曾參商踟躇了一下,看了看沈無塵,見他無甚表情,也不作反對之言,便依英歡之願,慢慢將手指放開。
英歡照她的動作扣指上弦,雖未搭箭,可心中仍覺有些緊張,正用力將弓弦張開之時,突覺指尖一滑,耳邊只聽見悶悶一聲錚裂之音,還未反應過來時弓弦便驀地彈斷。
斷弦如刃,直朝她面前劃來,微光簇閃,眾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氣,卻是來不及反應。
眼見那弦便要及面,卻被人一掌握下,耳邊響起曾參商焦急的聲音:「陛下當心下面地斷弦!」
英歡陡然回過神,可下一瞬手背便覺刺痛萬分,那弦彈起劃落,帶出幾粒血珠。
長弓落地,斷弦頹然而繞。
已有侍從疾步上前,將曾參商一把拉到後面,急急道:「陛下!」
英歡眉尖緊蹙,翻掌看一眼手背上的劃痕,不長卻深,血已流至指間,狠狠定了定心神,才轉過身,冷聲道:「這弓是誰備的?」
招箭班的侍衛上前跪倒,未答卻道:「曾參商意欲陷刺陛下,還望陛下將其問罪!」
諸臣聞言皆紛紛附議,一時群情激憤,目光全都朝曾參商望去。
曾參商小臉煞白,握緊了拳,「陛下,臣沒有……」
沈無塵臉色漸漸轉黑,上前一步,低眼去看曾參商,就見她攥緊地拳間隱隱有血滲出,想到先前是她一掌握住斷弦上側地,不由低聲道:「陛下三思。」
隨駕宮人持白布而來,急急忙忙地替英歡包紮手背上的裂口,顫聲道:「陛下還是先回宮著太醫來瞧瞧……」
英歡冷眼掃過諸人,對拉著曾參商的侍衛道:「先將她帶回禁中著人看著,莫要傷她,待查清後再決。」而後轉身對沈無塵道:「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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