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忙碌了一下午,徐永民疲憊地回到宿舍。
宿舍裡照例是黑漆漆的,小東這公子哥不到半夜三更是絕不會回來的,據這廝自己吹噓,他最多時曾經同時跟六個女孩子約會,這會估計又跑去獵艷去了。
胡亂地脫掉冬衣,再脫掉汗水浸透了的內衣,徐永民一身強壯的肌肉就暴露在寒冬臘月冰冷的空氣裡,上面居然還冒著絲絲熱氣,就像剛出籠的嫩包子!小東就曾看著他的渾身肌肉很羨慕地說,這一身肌肉絕對是錯位了,無論按照哪種學說,這一身肌肉都只應該出現在他的身上云云……
光著屁股走進浴室,徐永民擰開水籠頭,飽吸了太陽能的熱水嘩嘩地噴在他身上,一點點帶走他身上的疲憊。這差不多是徐永民養成的唯一不符合農村習氣的生活習慣了,在工作勞累之餘,或者打球虛脫之後,他總喜歡衝上個熱水澡,以緩解渾身肌肉的緊張。
徐永民的心情明顯有些低落,或者說是恐懼。
雖然事情過去了兩天,醫生也再三向他保證沒什麼事,可他仍然感到無法釋懷!前天早上的一幕仍然還清晰地停留在他腦海裡,當時的印象真是太深刻了,當他發現那詭異的爬蟲正在吞噬他兄弟的時候,他的恐懼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
徐永民默然掏起自家兄弟,纍纍垂垂的毫無生氣,忽然想起了三國名相諸葛亮的一句悲情語錄: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沾襟。莫非自己英明神武、一表人才的兄弟也要出師未捷身先死嗎?
想著這些,徐永民差點沒哭出來。
這事要讓老爹知道,老徐家有絕後的危險,那還不得揍得他滿村子亂竄?
狂亂地甩了甩頭,徐永民強迫自己不再想這些,可別的念頭又趁虛而入。真所謂怪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這兩天來,徐永民所遇到的稀奇事幾乎超過了他之前所遇到的總和!比如醫院門口,無緣無故突然從自己嘴裡崩出醫生的腔調,比如在醫院觀察室,小東詭異的**,還有中午的時候,在休息室看到的莫菲的**……
這三件怪事如此頻繁而詭異地發生,究竟預示著什麼?
如果只是錯覺,那也不會巧到連續發生三次錯覺吧?莫非……這些事的發生和那詭異的爬蟲有關聯?
徐永民幕地打了個冷戰,原本熱騰騰的熱水頃刻間變得冰冷無比,幾乎凍入骨髓!
是了,一定是這樣了!
也許是那爬蟲正在一點點吞噬自己體內的內臟器官,或者正在他體內蠕動,這些奇怪的幻覺只是它在體內破壞後留下的後遺症罷了!隨著這爬蟲對自己身體破壞的加劇,他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消逝,也許,他將很快不久於人世了……
巨大的悲哀將徐永民徹底包圍,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怕死的人,可當他真的面臨死亡的時候,徐永民才發現,他竟是如此地迷戀塵世,他不想死,他還年輕,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嘗試愛情和性的滋味……
「啊……」
巨大的悲憤從徐永民內心噴湧而起,他猛地握手成拳,狠狠一拳砸在浴室光潔的瓷磚上,然後長身而起,甩脫滿頭水珠,大步走出了浴室。
大約五秒鐘之後,被徐永民砸中的瓷磚突然間無聲無息地從側牆上「飄」了下來,大家沒有看錯,真是「飄」了下來,因為,那一塊堅硬的瓷磚居然化成了揚揚灑灑的瓷粉!凝聚了徐永民所有悲憤的一拳居然將一塊堅硬的瓷磚擊成了粉末!
但我們的男一號卻對此渾然不覺,只是忙亂地穿著衣服,留在世上的時間已經不多,他不想再浪費有限的生命,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包括轟轟烈烈地愛一場……
當人們遠離死亡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對死亡感到莫名的恐懼。
可當人們真的面臨死亡時,大抵可以分為兩類,一類就此崩潰,早在**死亡之前他的精神就已經首先死亡,另一類卻是奮起抗爭,從死神手裡爭奪分分秒秒,盡量讓自己剩下的時間過得精彩無悔,徐永民無疑是屬於後者,這是他的性格所決定了的。
既然已經不久於人世,做事也便少了許多顧忌。
許多原本在他看來都是很難想像或者很難做出來的事情,在現在的徐永民眼中卻是易如反掌,以之於他感到有些可笑,以前大好的時光幹嗎去了,為什麼非得等到今天才有勇氣做這些事?
穿上珍藏的襯衣,打上領帶,最後穿上買來之後從未穿過一次的名牌西服,徐永民第一次站在了巨大的落地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發起呆來!鏡中的人真是自己嗎?烏黑柔順的短髮,筆挺雄壯的身軀,堅毅明亮的眼神,這陌生的傢伙真是自己?
客廳大門突然打開,同事小東破天荒地在晚上八點之前返回了宿舍。
看到西裝筆挺的徐永民,小東先是咦了一聲,繼而發起呆來。
「平時看你亂七八糟,真穿戴起來倒也是人模狗樣的有些味道啊。」
徐永民沒有理會小東。
「你這是要幹嗎去呀?這麼隆重。」
小東忽然感到有些好奇,在他印象中,徐永民一直是大大咧咧的,也從不注意穿戴,據說來單位面試的時候還穿著一身運動服。這樣穿得正兒八經的還真是頭一回瞅見!
徐永民便回過頭來,盯著小東很認真的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卻讓小東震驚了足足一生。
「我決定了,我要向蘭雪兒表白!」
「啥……你說啥?」小東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語無倫次地追問,「你說啥?」
徐永民很認真重複了一遍:「我決定向蘭雪兒求愛!」
這回小東確信聽清楚了,可聽清楚了才讓他更加懷疑!這可能麼?徐永民這廝連跟女生說句話都會臉紅,他還敢跟蘭雪兒表白?這時候的小東,尚未感到絲毫威脅,更多的是感到好笑或者有趣,或者在他看來,美麗脫俗的蘭雪兒跟土裡土氣的徐永民,是無論如何也聯繫不到一塊的,甚至於想想他都要忍不住發笑。
小東於是真的笑了,而且笑得眼淚直流。
一邊笑,小東一邊掏出五張紅皮,要跟徐永民打賭:「我跟你打賭,如果你有膽在蘭雪兒面前說一個愛字,這五張紅皮就是你的!可如果你輸了,你得給我洗半年的衣服,包括我的內褲。」
徐永民第一次以輕蔑的眼神掃了小東一眼,很嚴肅地說:「你別笑,我是認真的。」
於是小東也嚴肅起來,拍拍徐永民的肩膀,說道:「喜歡蘭雪兒的男人多如恆河之沙,兄弟,這不是你的錯。可我還是要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你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不可能走到一塊的。」
徐永民第一次無視小東的話,換在以前,他向來是將小東的話奉為金科玉律的。因為在徐永民眼中,擁有豐富「作戰」經驗的小東無疑就是情場高手,他的每句話都應該是經過實踐檢驗的真知灼見。
「無所謂,能不能走到一塊是將來的事,我只想告訴她我喜歡她,就這麼簡單!」
說這句話的時候,徐永民心裡其實是苦澀的,因為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對於一個沒有了將來的人,將來會如何已經根本不重要了。
小東第一次以正面的眼光打量徐永民,他突然毫無理由地感到了一絲威脅,但他很快就將這絲威脅釋放,太荒唐了,像徐永民這樣的傢伙怎麼可能對他構成威脅?以蘭雪兒的美麗和冷傲,她怎麼可能會瞧得上徐永民這樣既不英俊又不富有的傢伙呢?
「好吧,那我祝你成功。」
「謝謝。」徐永民嚴肅地點了點頭,緊接著說,「能借我一千塊錢嗎?」
小東掏出錢包,從裡面抽出了一疊紅皮,動作如行雲流水沒有任何猶豫:「這裡是兩千塊,你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