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烈府的一幫文武在西京大捷後,對未來的預期很高,現在突如其來碰到這麼件棘手的事,心情頓時一落千丈。
「當務之急兩件事。」李虎繼續說道,「一是以最快的速度整軍,二是想盡辦法增加財賦收入。軍隊有了強悍的戰鬥力,府司有了充足的錢財,我們就可以從容應對當前的局勢。」接著他看看霍六哥和糊塗,問道,「這兩件事,你們辦得怎麼樣了?」
霍六哥和李綱相視苦笑,目光同時望向糊塗,糊塗則眉頭緊鎖,神情苦惱。
李虎面色一沉,冷聲問道:「具體議策拿出來沒有?」
「我們擬定了一個整軍的初步方案。」霍六哥急忙說道,「西京大戰,我們損失將近六萬人,但因為俘虜了兩萬多金軍,又緊急徵募了五萬多新軍,再加上各州的義勇,基本上可以補充各軍的損失,但問題是,胡支使告訴我們,這場大戰之後,虎烈府財政嚴重虧空,已經無法支付巨額軍資。」
「這是事實。」糊塗馬上解釋道,「西京大戰前後歷時四個月,我們調用了十幾萬軍隊,幾十萬民,和金軍、夏軍連續交戰,耗資巨大,府庫早已入不敷出,虧空異常嚴重。」
「虧空?」李虎冷笑,「我們在遼西的時候,也有十幾萬軍隊,打仗的時候也要調用十幾萬民,和金軍、遼軍也是連續作戰,但我們卻堅持了兩年多的時間。你怎麼解釋?」
「我們南下突圍到遼西的時候,最早只有幾萬軍隊,而且我們一路擄掠,獲得了大量地錢財和物資。打下平州路之後,繳獲更多。」糊塗說道,「另外,在大宋的幫助下,我們迅速開通了海路回易。並且大量走私。當時金遼激戰,雙方都需要戰爭物資,這導致海路回易在短短時間內便達到了一定的規模,讓我們獲得了驚人的財富。去年總帥率軍殺進西京之後。其繳獲之多,更是前所未有。正是因為這些擄掠積累,我們的財政一直還能勉強維持。」
「西京道和南京道一樣,都是遼國賦稅的主要收入地區,但這些年因為戰爭。契丹人橫徵暴斂,山後不堪重負,財賦收入暴減,回易商稅更是少之又少。在目前形勢下,若想把雲中路的財賦收入恢復到過去的水平,事實上根本不可能。現在雲中路財賦收入有限,人口又比過去多得多。再加上西京大戰地巨大損耗,我們的財政當然入不敷出。難以為繼了。」
李虎面如寒霜,一言不發。他也曾想到過這個問題。所以一直想把燕京打下來,大肆擄掠。以緩解虎烈府的財政危機,只是沒想到危機來得這麼快。西京大戰剛剛結束,財政就支撐不下去了。
「按照霍帥和李司馬的整軍議策,整軍後地軍隊數量大約是十八萬人。按每個士卒年俸三十貫計算,十八萬人就是五百四十萬貫。」糊塗苦笑道,「我記得西京道的年賦稅收入大約在四百萬貫左右,也就是說,即使我們把雲內諸州收回來,把整個代北穩定下來,把回易收入也算進去,我們的財政收入也還不夠支付十八萬軍隊的俸薪,所以……」糊塗望著李虎,鄭重說道,「整軍議策的核心不是軍隊整編,而是改革兵制,要廢除軍隊俸薪制,要徹底甩掉這個耗錢地無底洞,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糊塗這話剛剛說完。毛軍、董仲孫、李錦、王曜這些軍帥就跳了起來。指著糊塗地鼻子一頓臭罵。
軍隊俸薪制如果廢除了。軍心勢必大亂。士卒們已經過慣了拿錢賣命地日子。突然沒錢可拿了。誰還賣命?當初李虎在野牛原整軍地時候。正是毛軍建議他繼續實行俸薪制。才在最短時間內招降成功。否則李虎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山溝裡做土匪呢。
「各軍駐地都有老營。裡面地博易館、酒館、營妓都能賺將士們地錢。很多將士現在都是債帥債卒。」董仲孫怒氣衝天地說道。「你雖然每月把錢發下去了。但一轉眼你又把錢收回去了。你小子一肚子壞水。富得冒油。現在竟敢這裡哭窮。還獻什麼狗屁計。老子問你。你是不是把府庫裡地錢搬回自己家了?」
這話嚴重了。糊塗氣得面紅耳赤。瞪大那雙瞇縫眼。衝著董仲孫叫道:「你懂個屁啊?我雖然把俸餉賺回來一部分。但武器不要錢啊?鎧甲不要錢啊?春夏秋冬地衣服不要錢啊?戰馬不要飼料光吃草就能打仗啊?你個禿驢。你有沒有腦子啊?十八萬軍隊地軍需要多少錢才能支撐?如果我一年節省五百四十萬貫。我能做多少事?」
「沒有軍隊你哪來地地盤?沒有地盤你還能做什麼事?你還不如一條狗。」董仲孫毫不示弱。一把卡住了糊塗地脖子。「老子告訴你。你敢少了我們一個錢。老子剁了你這顆狗頭。」
董仲孫發飆了。軍帥們對糊塗本來就「仇深似海」。這下子更是蜂擁而上。眾口指責。恨不得用口水淹死他。
糊塗被他們逼急了,用力推開董仲孫,咬牙切齒地罵開了,「你們這幫鳥人,之所以反對廢除軍俸制,不就是因為直接損害了你們地利益嗎?軍俸制是你們的搖錢樹、聚寶盆,有了軍俸制,你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剋扣軍餉,可以拿士卒們地錢來中飽私囊……」
糊塗揭開了軍帥們的老底,軍帥們也不客氣,馬上指責王府和制置司地官員們貪贓枉法,恣意妄為,侵吞府庫。
雙方這麼一吵,帥帳內就亂了。
李虎坐回到案幾後面,冷眼旁觀,臉上的殺氣越來越濃。
隨著義軍的規模越來越大,遼軍投降軍隊越來越多,軍帥們剋扣軍餉、擅自驅使士卒們賺錢……這些違法亂紀的事在義軍裡也越來越平常了,不過因為義軍戰事頻繁,將帥們為了自身利益,違法亂紀的事基本上也適可而止,不敢做得太過分。至於王府和制置司的官員,因為就在李虎的眼皮子底下,一般都不敢貪贓枉法,唯恐被李虎殺了,但有些執掌大權的官員,仗著資格老得到李虎的信任,常常做些以權謀私的事。
終於有人看到李虎殺氣騰騰了,心虛的軍帥們首先閉上了嘴巴,而糊塗也意識到自己上了這些鳥賊的當,被他們耍了一頓。
「看來我要整肅軍紀了。」李虎冷森森地說道,「你們回去後,馬上舉報違法亂紀者,我派人一一核實,如果確實貪贓枉法了,嚴懲不貸。」
帥帳內一片肅靜,連個喘氣的都沒有。
「廢除軍俸制需要從長計議,目前的確不合適。」李虎神色稍緩,對坐在旁邊的糊塗說道,「你可有其它辦法緩解危機?」
「我們是大宋的藩鎮,藩鎮的軍隊也是大宋的軍隊,大宋應該給我們支付軍資,給我們配備武器鎧甲衣物等等所有的軍需。」糊塗望向李綱,氣呼呼地問道,「李司馬,你說是不是這樣?」
「當然不是這樣。」李綱一口否決,「什麼叫藩鎮?藩鎮擁有軍政財三大權,相當於一個**王國,軍隊的所有開支當然應該由藩鎮自己解決,不但如此,藩鎮還應該向汴京繳納一定的賦稅……」
「我窮得要討飯了,軍隊也養不起了,地盤要丟了,請問汴京還視若無睹嗎?」糊塗氣急了,怒聲質問。
「當然不會。」李綱從容說道,「你只要自動削藩,把軍政財三大權交還給汴京,那麼汴京就會解決所有的問題。」
「那好啊。」李虎笑道,「我馬上上奏汴京,自動削藩,你看如何?」
李綱啞口無言。李虎願意投宋做個藩鎮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如果他自動要求削藩,那後果很明顯,李虎的手下會造反,李虎會帶著這支憤怒的軍隊直殺汴京。削藩是要條件的,汴京必須具備絕對實力可以控制雲中路了,那時候才能削藩,否則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使相,等羅帥回來吧。」李綱說道,「我們的談判條件中最關鍵的一條就是援助,全面援助,包括軍資軍需方面的援助。羅帥已經和汴京談妥,如果汴京同意了,那麼我們就可以和王安中、李邦彥做細節商討。」
「你認為汴京會給我們援助?」李虎對此持懷疑態度。
「汴京不給我們就到河東去搶。」獨孤風突然吼了一嗓子。
李虎冷笑不語。李綱頭皮一麻,叫苦不迭。糊塗已經激怒了這幫土匪,而且又在關鍵時刻把矛頭指向了大宋。這個狡詐的小人估計早就算計好了,就是要利用義軍對河東的威脅來逼著自己想辦法。
「解決之道,還在燕京。」李綱無奈說道,「大宋需要使相的幫助以攻克燕京,使相可以就此提出援助要求,將來……」
李綱沒有再說下去,李虎卻聽明白了,將來大宋北伐失敗了,義軍就要搶佔燕京,而燕京就是逼迫大宋給予義軍全面援助的最好武器,若要做到這一點,李虎必須和折家密切合作,以確保太子繼承皇統為條件,來贏取汴京太子黨的全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