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蠹d國害民
四月十八，黃涉到達汴京
汴京就整個燕雲戰局的爭論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李虎和李綱的奏報，童貫的奏報，尤其趙良嗣從黃龍府匆忙返回，奏報女真人要打西京之後，這個爭論就加激烈了
爭論的焦點只有一個，是否議和燕京
議和燕京，大遼做為大宋的藩屬國而繼續存在，大遼可以為大宋御邊，雙方聯手共抗女真但問題是，大遼會甘心臣服於大宋，一直忠誠於大宋？顯然不可能，這是大遼的緩兵之計，他們的目標是重振大遼，是中興大遼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契丹人只要和李虎聯手，在代北戰場上擊敗了金軍，那麼北方勢必要出現三足鼎立之格局北方三足鼎立，李虎和大遼還會臣服於大宋？就算他們願意為藩屬，但大宋也僅僅是名義上收復了燕雲，燕雲其實都在契丹人和李虎手上，大宋一無所獲，這是大宋絕對不能接受的事
大宋北伐，目標就是收復燕雲，把燕雲重納入大宋的疆域，把燕雲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上，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所以，主戰派堅決不同意議和保遼之策
不議和燕京，消滅大遼，是否就能收復燕雲？是否就能確保大宋北疆的安全？
盤駐山後的李虎已經成為大宋的心腹大患，這在汴京已經形成了共識，於是主戰派的思路是，收復幽燕後，馬上消滅李虎，而計策就是利用女真人和西夏人的攻擊先消耗李虎，等到李虎奄奄一息的時候，宋軍以援助為借口，兩路進入山後
李虎已經不行了，風捲殘雲一掃而淨女真人、西夏人和大宋都有盟約，如果他們遵守盟約，那大家相安無事，如果違背盟約，那就開戰大宋人已經收復燕雲了，憑借地理優勢完全可以擊敗北虜，重建中原屏障
議和派對此予以反駁
回顧過去，大宋之所以被遼夏所鉗制，關鍵是南北對立，北虜和中國人對立，由此導致北虜聯手，遼夏結盟，東西夾擊大宋如果依照主戰派的做法，那麼很顯然女真人將取代大遼，成為北方雄主，遼夏結盟將演變為金夏結盟北虜還是聯手打大宋，這種情況下，大同將成為南北兩方爭奪的焦點
大宋肯定能收復幽燕如果再拿下大同重建了中原屏障實力會驟然膨脹在戰略上將由防禦轉為進攻這將對北虜造成巨大地威脅所以金夏結盟是必然他們聯手打大同也是必然
由此就形成了一個可怕地局面
假如大遼在走投無路地情況下向女真人求援女真人先南下取幽燕請問宋軍還能在預定時間內攻佔燕京然後再按照你們地設想進入大同擋住金夏聯軍嗎？宋軍在幽燕戰場上一旦攻擊受阻我們又拒絕支援李虎等於把李虎又逼到了死路假如他走投無路也向女真人投降請問大宋還能收復燕雲嗎？
大宋不能收復燕雲面對地就是金夏聯軍而女真人在取代契丹人之後實力驟增必然要南下攻打中原回頭看看歷史只要北方出現了雄主南北必然爆發大戰一百多年前剛剛在北方興起地契丹人南下入侵塗炭中原這個血淋淋地教訓如今依舊歷歷在目難道我們都忘記了？
所以主和派地策略是在幽燕議和大遼聯遼抗金；在雲朔援助李虎聯合遼東義軍共抗金夏聯軍這樣一來先把燕雲拿到手先遏制女真人實力地膨脹把它牢牢壓制在東北一隅繼而在摧毀金夏聯盟地基礎上和大遼聯手攻擊女真人和李虎聯手攻擊西夏人
大宋地疆域越大大遼和李虎地實力也就越弱假以時日大遼和李虎都將在大宋開疆拓土地征戰中慢慢消失
綜合兩派的主要觀點，主戰派還是維持和金人的盟約，消滅大遼和李虎，收復燕雲，而主和派則是與大遼、李虎結盟，集三家的力量，共抗剛剛興起的女真人，先把女真人打下去，然後再收復燕雲，再消滅大遼和李虎
這種策略上的對立直接導致在是否議和燕京上形成了對立，於是爭論非常激烈
趙良嗣把黃涉接到館驛後，把汴京地爭論詳細告之兩人彼此熟悉，又都是幽燕人，而且現在都在為大宋賣命，所以趙良嗣也沒有過多隱瞞，把能說的話都說了至於那些不能說的話，黃涉把眼睛眨巴眨巴，也能猜得出來
「在宰輔中，王黼、童貫、蔡攸、李邦彥等人都屬於主戰派，當然了，像梁師成、譚稹等內侍當然對皇帝言聽計從，也屬於主戰一派，而中書侍郎張邦昌、尚書左丞王安中、知樞密院事鄭居中等人卻是主和派」
按道理，有皇帝地支持，主戰派的策略應該佔據上風，但在主和派中，有個份量極重的老大臣，那就是燕國公、少師、知樞密院事鄭居中這位老大臣是大宋名臣王的女婿王歷英宗、神宗、哲宗三朝，以文章致位通顯大宋正是因為有了王，才有了王安石變法如果王安石是千里馬，那王就是伯樂以王的名望地位，納鄭居中為婿，可以想見這人的才學蔡京復相，鄭居中幫了忙，但兩人隨即鬧翻，鄭居中處處和蔡京對著幹，因此在京中人望極高鄭居中曾經兩次拜領樞密院事，主掌大宋軍政，這是他第三次出任樞密院長官
在北伐這件事上，鄭居中最早持反對意見，他曾上書皇帝，說澶淵之盟後，兩國百年平和，邊境宴然，兵不識戈，農不加役今若毀約背盟，自當仔細計議，何況用兵之道勝負無常，即使獲勝，府庫乏與犒賞，編戶困於供役，也是蠹國害民之舉，如果失敗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但是，北伐還是開始了，他阻止不了皇帝和一幫主戰大臣們要收復燕雲的腳步，於是在目前形勢下，他退而求其次，獻策皇帝要議和，要聯遼抗金
鄭居中在朝堂上聲望極大，一呼百應，尤其在蔡京致仕後像王黼、李邦彥之流，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所以現在朝堂上主和派的策略已經取得了壓倒性優勢，就連皇帝都開始猶豫了
這對黃涉來說是個好消息，如果皇帝採納了鄭居中和一幫主和派大臣們地北伐策略，那麼雲朔肯定能得到援助，大宋軍隊和戰爭物資都將陸續進入山後高興地問道
趙良嗣神情很複雜，他猶豫了半天搖了搖頭「馬擴數次趕到燕京談判，都以失敗而告終，因為主戰派為了阻擾議和，制定了一系列苛刻的條件，契丹人不得不拒絕」趙良嗣歎道，「不出意外的話，大戰馬上就要開始了」
「為什麼會這樣？我覺得議和的策略很高明嘛」黃涉頓時高興不起來了，急忙問道，「女真人的實力越來越強大所向披靡，汴京難道不知道？今天的女真人和三四年前地女真人完全不一樣，我們在奏章中不是說得很清楚嗎？」
「官家和很多大臣都認為你們故意誇大女真人的實力，動機很複雜，認為李虎意在三分遼東，嚴重威脅到了大宋北疆之安危，所以，他們打算進攻了，官家打算採納主戰派的策略繼續維持宋金聯盟依照海上盟約地約定，收復燕雲」
黃涉急了怒聲說道：「大宋人是不是白癡啊？女真人會遵從盟約？大宋收復了燕雲，馬上就會對北方形成威脅女真人剛剛興起，立足未穩，他豈會讓大宋威脅北方？他們當然要搶佔燕雲，率先確立對中原的攻擊優勢，以攻代守，從而給自己贏得鞏固北方的時間，這麼簡單地道理他們都不懂？」
「過去女真人實力弱，他們很被動，要為生存而戰，所以願意和大宋夾攻大遼，利用大宋的力量給自己贏得發展的契機，但現在形勢變了，還沒等大宋人發動進攻，女真人就已經獨自擊敗了大遼，他們化被動為主動，基本上控制了北方形勢，這種情況下，大宋還能遵從海上盟約？還能相信女真人的承諾？這幫人到底有沒有腦子？念沒念過書啊？從古到今，與虎謀皮，都是死路一條啊」
「你在北方，你和女真人作戰，當然清楚女真人的實力，但官家和這幫大臣們都在汴京，風花雪月的時候，腦子突然一發熱，要建功立業，然後紙上談兵，制定一個策略，風風火火地就開始實施如果成功了，那都是他們地功勞，如果失敗了，則是前方將士們地罪責，和他們的策略沒有任何關係」趙良嗣地言辭中明顯帶著一股怨憤，顯然他對官家和朝廷非常不滿
一個平燕的策略，從制定到實施，好幾年了，至今大軍還沒有越過白溝，君臣們還在朝堂上爭來爭去，大好的機會一次又一次地錯失，直到如今女真人強大了，要取代契丹人成為北方雄主了，深重的危機撲面而至了，大宋正在陷入極度被動，然而，這幫人依舊視而不見，還在爭權奪利和高談闊論中自我意淫，還在無知的傲慢和無恥的貪婪中幻想著洗雪恥辱的快感
「看不到希望，我看不到任何希望」趙良嗣痛苦地說道，「我很絕望，越來越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