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抗旨不尊,招降用的酒,竟然讓你私自喝了。」朱隸口中說著殺頭的大罪,語氣卻極為輕鬆,邊說還邊為張輔倒上了酒。
「王爺怎麼能說末將抗旨不尊,末將不是請吳將軍來喝酒了嗎?至於吳將軍今天接受招降,明天會不會又反悔了,那是吳將軍的事,跟末將無關。」張輔嬉笑著狡辯。
「你這是欺瞞聖上。」
「王爺也同末將一起欺瞞皇上,與末將同罪。」張輔舉杯同朱隸的酒杯撞了一下,一口喝乾。
朱隸瞪了張輔一會,忽然有些搖晃地站了起來,端起一杯酒走到吳翰文面前:「吳將軍,臨安府一別,十多年未見了,吳將軍拉肚子的毛病可好了?」
當年各苗寨競選寨主的擂台上,朱隸與吳翰文一戰定輸贏,朱隸使了個小小的計謀,使得吳翰文中蠱敗走,朱隸施的蠱不過是讓吳翰文拉兩天肚子。
吳翰文一愣,恍然想起當年的事情,當年如果不是朱隸正巧出現在苗疆,又機緣巧合成了苗家人千年信使,苗疆此刻應該在吳翰文的掌握中。
「難得京王爺還惦記著在下,讓京王爺失望了,在下並沒有拉肚子。」吳翰文定下神來,換上一副程式化的笑臉。
「哦,本王只是借花獻佛,這麼說那花開得並不鮮艷。」當年朱隸用來下蠱的蠱蟲,是借自吳翰文,吳翰文說無效,自然也是說自己的蠱蟲無效。
吳翰文一時被朱隸說得啞口無言,臉微微紅了一下,換了一個話題問道:「不知道京王爺現在的身份是大明朝的王爺,還是苗家的千年信使?」
「吳將軍是蠻軍的將軍,本王就是京王爺,吳將軍若是苗家人,本王就是千年信使,不知道吳將軍現在是什麼身份?」王爺和千年信使兩個身份並不衝突,苗疆的聖物傳了千年,卻沒有規定信使一定要是苗人,就像苗家人沒有規定,苗人不得參與漢人的政事一樣。
雖然沒有什麼規定,但苗家人約定成俗的,都覺得千年信使應該是苗家人,即使不是苗家人,也不該與漢人的官家或皇家有什麼關係,因為一旦扯上關係,怕苗家人會成為漢人的官家或皇家手中的棋子,而不顧忌苗家人的利益。
吳翰文此意,是想提醒朱隸尊從先祖的意思,把千年信使的身份讓出去,因為朱隸不可能永遠住在苗寨,放棄他王爺的身份。
朱隸當然明白吳翰文的意思,王爺的身份對他來說沒什麼重要的,但讓朱隸常年生活在苗寨,朱隸絕對做不到。當然,朱隸不會做危害到苗疆利益的事,相信永樂帝也不會逼迫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但一來作為王爺兼任苗家人千年信使,萬一國家利益同苗疆利益起衝突,朱隸會很難抉擇,二來朱隸也實在沒有時間常到苗疆,苗疆真有什麼事情,朱隸擔心消息不快,趕不過去。這次讓燕飛將千年信使的信物帶到苗疆,本就有心為苗疆重新尋找一個信使。燕飛失蹤後,朱隸以為信物也會跟著燕飛失蹤,沒想到陶鴻泰見到朱隸第一件事,就是將信物交給朱隸,說燕飛托他保管的,朱隸有心將信物轉交給陶鴻泰,卻被陶鴻泰堅決拒絕,說自己沒有這個能力擔起千年信使的責任,朱隸也沒有堅持,他明白,如果陶鴻泰沒有這份信心,信物帶給他的絕不是名利,而是無盡的殺戮。
吳翰文挾持了燕飛,卻沒有想到燕飛身上並沒有信物,試探朱隸,自是希望能把信物拿到手,控制整個苗疆。
朱隸怎能讓他如願。
苗疆沒有規定苗家人不可以參與外族政事,但同樣也有一個大家都認可的規矩,為了不將戰火引進苗疆,苗家人不參與外族的權利爭奪。吳翰文官拜所謂安南國將軍,領兵造反,也算是違背了苗疆人的潛規則。
吳翰文變相地指責了朱隸,朱隸同樣暗示吳翰文違反苗家人的行事規則,而且給吳翰文一個下馬威,將吳翰文壓得死死地,提醒吳翰文不管什麼身份,朱隸總是高高在上的那位。
朱隸從來不在眾人面前擺自己的身份,不管是在王府,還是在軍營,朱隸沒拿過王爺的架子,但今天朱隸卻要用身份壓吳翰文。
吳翰文的臉色變了數變,卻拿朱隸無奈。有脾氣也無法發。
「王爺,別光站著,吳將軍,你也過來坐。」張輔絕對熱情周到。
「與京王爺同桌用餐,在下高攀不起。」吳翰文維持著自己的風度,聲音冷淡。
朱隸呵呵笑著,好心情地回到座位上,對著張輔說道:「吳將軍不敢喝我們的酒,他怕本王在酒中下蠱。」
吳翰文雖然不能說是苗疆巫師界最優秀的,也是少數幾個佼佼者之一,朱隸蠱術,只能說還沒入門。如果朱隸說會在酒中下毒,吳翰文也許會有幾分介意,在酒中下蠱,吳翰文強忍著才沒笑出來,也許吳翰文在其他方面都比不上朱隸,但說到蠱術,朱隸無論如何難望其背。
不屑地望了朱隸一眼,吳翰文坦然入座。
「吳將軍真不怕本王對將軍下蠱?」朱隸抬起頭,非常認真地問道。
吳翰文根本沒搭茬,自己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了下去。
「吳將軍,別怪本王沒有提醒你,這酒裡真的下蠱了,三杯之後,問你什麼你說什麼,而且全部是真話。」朱隸裝模做樣的用手蓋住吳翰文的酒杯,不讓吳翰文再喝。
「真下蠱了?」吳翰文也一臉正色問道。
朱隸點點頭:「真話蠱,你應該明白。」
吳翰文撲哧一聲笑了,他是明白,真話蠱,傳說只是在上古蠱術有過記載。幾千年下來,早已失傳,根本沒有人會下此蠱,朱隸說這話,純粹是玩笑。
苗家本來是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字的。但因為戰亂、長途遷徙以及其他等原因,苗家的語言流傳了下來,文字卻失傳了,巫術的流傳,全靠口口相傳,幸運的是巫術界每隔幾十年,總會出現一位非常具有天分的大巫師,使得幾千年的巫術,能夠較為完整的流傳下來。最近幾十年最有天分的大巫師,就是道衍大師的朋友,原黑苗寨的寨主李偉龍,朱隸在臨安府的那段時間,巫術沒有學會多少,巫術的典故卻聽了不少,所謂真話蠱,卻有其蠱,不過連李偉龍也只是聽說過。
推開朱隸的手,吳翰文自己給自己又到一杯,仰頭喝下:「真是好酒,永樂皇帝不是小氣的人。」
朱隸一臉同情地搖搖頭:「本王都這樣提醒你了,你還喝,你真想試一試真話蠱,本王也只好成全你,來,這一杯本王給你倒上隸倒完酒,舉起自己的酒杯,向吳翰文示意。
吳翰文瞬間猶豫了,朱隸親自倒酒,分明是讓他喝,難道這酒裡真的下了蠱?
不讓喝的時候非要喝,真讓他喝了,又不敢喝了。
人,都是這樣。
朱隸舉著酒杯等了片刻,歎口氣放下酒杯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本王已經提醒你酒中下了蠱,吳將軍不願意以身相試,本王當然不會強迫,這一杯酒,本王自己幹。」
吳翰文心裡忽然笑了,如果說酒中下蠱,朱隸已經喝了好幾杯了,他早都中了蠱,既然朱隸敢喝,他有什麼不敢喝的,平白讓朱隸小看。
一口氣喝乾了第三杯,吳翰文挑釁的目光望著朱隸:「在下三杯都喝了,可中了王爺下的真話蠱。」
朱隸連連點頭:「中了。」
吳翰文不屑地搖了搖頭:「王爺可中蠱了?」
朱隸再次點頭:「也中了。」
吳翰文不相信地笑了,哪有自己給自己下蠱蟲的?
「吳將軍如若不信,可以試一下,請問吳將軍可是苗家人?」朱隸一本正經地問道。
「當然是。」
「吳將軍今年貴庚?」
「三十二。」
「可曾婚配?」
「不曾。」
「可有心上人,吳將軍想一想在回答,若是說假話,手會腫的。」朱隸的語氣和表情,活像一個騙了兩百萬的老千。
「沒有。」吳翰文冷冷一笑,我就說謊了,你又能怎樣。
朱隸忽然很三八地抓住吳翰文的手,反覆看了看,相當遺憾地說道:「真沒有?」
吳翰文心中暗笑,腹誹道:不是能辨別真假嗎?說了假話,你不是一樣看不出來,什麼真話蠱,真當我是小孩子呢。臉上卻一副坦然的表情:「男兒志在四方,怎麼會被兒女情長牽絆。」
「吳將軍果然是大丈夫,本王再問一題:面具將軍可是燕飛?」朱隸一臉正色。
吳翰文冷哼了一聲:「當然不是,面具將軍是我們安南國的皇子,先皇藝宗的唯一兒子。」
果然是藝宗的兒子。朱隸心中暗道。眼睛盯著吳翰文的右手:「吳將軍,你說慌了,你瞧,你的手開始腫了。」
吳翰文不屑地一笑,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真的開始腫了,而且腫得很快,似乎用不了多久,就能炸開。
「面具將軍確實是先皇藝宗的唯一兒子。」吳翰文有些驚慌地叫道。
「他確實是先皇藝宗的唯一兒子,他也是燕飛。」朱隸堅持。
吳翰文一臉的汗水,卻繃著不說話。
「燕飛為什麼會失憶,是不是中了蠱毒?」朱隸厲聲追問。
吳翰文驚恐的目光盯著自己的右手,那隻手已經膨脹到了原來的十倍,隨時都有可能爆炸。
「怎樣才能讓燕飛回復記憶,你是不是有辦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吳翰文慌亂地叫著,隨著一聲巨響,吳翰文兩眼一番,暈倒在地上。
張輔上前看了一眼:「他嚇暈過去了。」
「讓人送他去休息。」朱隸吩咐道。
「可惜並沒有問出什麼。」張輔出門叫了兩個親兵進來,看著他們將吳翰文抬出去,遺憾地說道。
「沒關係,他清醒後什麼都會說的。」朱隸似乎很疲倦的靠在椅子上。
「四哥,你覺得怎麼樣?」
「沒事,就是看什麼都有幻覺,我現在看你,跟怪獸一樣,不過知道是幻覺,也沒什麼可怕的。」朱隸試圖笑笑,卻感到面部肌肉很僵硬。
「可有解藥?」張輔關心地問。
朱隸搖搖頭:「沒有解藥,一個時辰後藥力會自然消失。」
張輔拿起酒罈,貪婪地聞著酒香:「可惜了這罈好酒。」
「放心喝吧,酒裡沒藥,把這麼好的一罈酒都糟蹋了,會遭天譴的。」朱隸努力笑了笑。
「沒有藥,那你的藥下到了哪裡?」張輔好奇地問。
「酒杯上。」
「這桌子上有四個酒杯,你都下了藥?」
「這迷幻香可是珍貴的藥,我只向藥王討來了一點點,那能隨意浪費,自然是吳翰文用哪個酒杯,我在哪個酒杯上下藥。」
「你當著吳翰文的面下的藥,我一點都沒有發現。」
朱隸感覺自己的臉又回來了,撇了撇嘴角:「能讓你看到,手也太慢了。」
「既然藥不在酒裡,你怎麼給自己也下藥了?」張輔原以為朱隸中了藥,是因為必須陪吳翰文喝酒。
「我不給自己下藥,不知道吳翰文能看到什麼,更無法掌握什麼時候是他的極限。」朱隸看了一眼地上摔得粉碎的酒杯,那一聲巨響自然不是吳翰文的手掌爆炸,而是朱隸故意摔碎了一個酒杯。
張輔豁然:「感覺好一些嗎?我扶你過去休息。」
朱隸點點頭,雖然幻覺一點一點消失,但身體卻感到非常的疲乏,迷幻香,能將人身體內積壓的勞累發散出來,配合其他藥物,能治療陳年舊疾,是一種利弊同在的藥物。
僅僅走了幾步,朱隸就覺得身體酸痛的不行,心裡明白這段時間體力透支的太厲害了,好在終於找到了燕飛,雖然燕飛什麼都不記得了,朱隸相信有藥王和陶鴻泰,一位藥界大師,一位巫師界楚翹,燕飛的記憶一定能恢復。
希望總是美好的,現實相當殘酷,朱隸太樂觀了。
不知是白天睡得太多了,還是迷幻香藥力太強,朱隸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一個多個時辰,藥力是解了,可渾身仍然酸痛得睡不著,想起張輔說過這附近有溫泉,朱隸起身向親兵問了方位,騎了匹馬向溫泉奔去。
溫泉離營區很近,朱隸很容易就找到了,在一個山澗中,溫泉面積不大,卻天然分開成兩處,中間是一些突起的石頭相隔,從一個溫泉池可以爬到另一個溫泉池裡。
已近深夜,更因為打仗,溫泉池裡一個人沒有,看著氤氤氳氳的霧氣,朱隸麻利地脫掉衣服,只剩一條褻褲,像魚一樣滑進池裡,池水稍微有些熱,熨燙得朱隸通體康泰,從骨頭縫裡往外舒服,朱隸大大地呼了口氣,游到一片樹叢底下,將頭舒服地靠在岸上,閉上了眼睛。
本只是打算小憩片刻,沒想到竟沉沉地睡了過去。
朱隸睡覺一向很警覺,何況在野外,輕微的聲音也能將他驚醒,但朱隸睜開眼睛時,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柔和的月光下,一副美女出浴圖「赤果果」地呈現在朱隸面前。
另一個溫泉池中,一個女子背對著朱隸優雅地站著,彎著腰洗著一頭長髮。
女子的身上不著寸縷,洗頭時撩起的水聲將朱隸驚醒,朱隸根本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她來了多久,但這些對朱隸來說都不重要了,朱隸此時所有的感官都在盡興地欣賞著難得一見的出浴圖,銀白的月色,將女子的皮膚映襯的愈發白潤細膩,一頭長髮隨著身體的微微彎曲,完全從一側垂在胸前。白皙的後背上幾欲展翅高飛的蝴蝶骨隨著身體的扭動,凸顯著完美的曲線,芊芊細腰不盈一握,向下是令朱隸血脈噴張的豐腴的翹臀,勻稱的大腿……
整個人如用最精美的白玉雕刻而出的完美藝術品,既不鬆懈,更無一絲贅肉。
朱隸可以想像女子的小腿和玉足也一定非常誘人,遺憾的是隱在石頭之後的溫泉池中看不到。
雖然背對著朱隸,但朱隸覺得此完美身材的女子,容貌也一定非常美麗。
怕嚇跑女子,朱隸不敢弄出一點動靜,只能靜靜地看著女子洗頭髮,心中期盼著女子快些轉過身,讓他得以一睹嬌顏。
然而最終朱隸還是失望了。那女子洗完頭髮,便直起身來,一步一步上了岸,始終背著朱隸穿上衣服,消失在山澗外。
直到女子離開很久了,朱隸才輕輕活動了一下早已僵直了的身體。
吳翰文的那一覺睡得比朱隸好多了,接近晌午,才終於醒過來。
望著四周陌生的環境,吳翰文有一瞬間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然後他突然舉起手來。
手當然沒有什麼問題,正常得不能在正常了,左手如此,右手也一樣。
「吳將軍,您醒了。」進來的親兵,竟然是吳翰文帶來的人。
吳翰文心中的警戒瞬間解除了:「這是哪裡?」
親兵臉色微沉:「這裡是明軍大營,我們中了張將軍的圈套。」
吳翰文表情一僵:「其他人呢?」
親兵搖搖頭:「只有小的被叫過來服侍將軍。」
親兵叫張大壯,跟在吳翰文身邊還不足兩個月,朱隸選讓他服侍吳翰文,只是看他長得瘦小,如果知道他叫張大壯,朱隸一定能笑岔氣。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