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鳴靜靜的思索著,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正確還是錯誤的,當初他感覺自己狠下心了,但是現在看來似乎自己終究是沒有狠下心來,後悔自責不斷折磨著他的心靈。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高先秦一手將他帶大,三十餘年的相處,高先秦沒有保留的信任,他怎麼可能沒有絲毫的觸動呢。
但是高長鳴身上流淌的血脈卻讓他做出了一個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決定,或者說稱他為謝長明更為妥當,高長鳴是謝宋朱王的子嗣,謝宋崩塌之後謝宋的血脈散落各地,高長鳴就是其中一員,他十分幸運的逃脫了追殺,然後幾乎淪落為乞丐,但是他又幸運的被高先秦所看重,並且被高先秦帶到了身旁,從此他就改名為高長鳴了,這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雖然高先秦也知道他出身富貴人家,因為一個人的言行舉止能夠透露十分多的東西。高先秦也曾經嘗試暗中尋探過高長鳴的身世,但是並沒有查處高長鳴真正的身份,又因為高長鳴那時候的年歲又小,所以高先秦也就沒有太過在意將他帶在了身旁,如此就是三十餘年的時間過去了,這三十餘年來的相處高先秦將高長鳴當成了自己的子嗣一般。他絕對沒有想到的是,高長鳴竟然會突然發難,最終讓他進入了一個必死之局之中。
高長鳴一直以來都在心中不斷的重複著一個固執的思想,那就是我是謝家的子孫,我們是天生的貴族,這方大好河山應該是屬於我們的,他的這個固執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最終成為了一種畸形的信仰,先入為主的緣故之下,縱然高長鳴日後接觸到大量殘酷的事實,明白歷史的書寫永遠是屬於勝利者的情況下,他還是依然無法將自己心中的執念斬斷。特別是當高長鳴在十餘年前接觸到了一個神秘的組織之後,他心中的執念就更加的執著了起來,這個神秘的組織是由謝宋的餘孽組建而成的,高長鳴一被這個組織吸納進去,就成為了其中的高層,並且被捧為世子,日後謝宋復國成功的話,他將封侯封王,這樣的誘惑再加上他心中的執念,他立刻就融入了這個組織之中。而此時的高長鳴已經同高先秦處了二十年有餘,高先秦對他沒有太多的防備,他在高府中的身份又十分的特殊,除了高先秦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管得了他,自然的他的行蹤也就一直沒有暴露出來。
高先秦若是在天有靈的話,一定會吐血而死,高先秦手中掌控的暗刺有一個任務同樣是尋找謝宋餘孽,一旦被他們發現立刻處死,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的是,一個謝宋遺留下來的大魚一直在他的庇護之下,最終還反咬他一口。
九斗道觀觀星樓之上,高月仰頭朝著深邃的夜空望去,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籌劃,終於是到了收網的時間了,其實高月自己都沒有想到那一隻大魚竟然會是高長鳴,這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但是細細一想來也就釋然,高先秦掌控了暗刺這個神秘強大的力量,但是沒有聽到任何的風吹草動就在他自己的地盤上被刺殺身亡,這裡邊本身就有些不正常,高長鳴確實是有這樣的條件。
「魚兒,魚兒。」
高月輕聲呢喃了一句,當初要不是自己想要擺脫掉高長鳴,無意之中亂下了一步棋,恐怕到現在他都還被蒙在鼓裡。
這九斗道觀之中的觀星樓這個時候並沒有多少的遊客,沒有人願意大半夜大冷天的來這裡吹夜風,除非他們的腦子出了毛病。
從九斗道觀之中出來,高月乘騎著馬車朝著高府的方向而去。高月眼眸半闔,倚靠在馬車車壁上,任由馬車帶動著他的身體搖晃。
高月回到高府之後徑直朝著他居住的小院而去,因為從暗刺收集到的情報來看,他身邊的四個丫鬟之中也有那個神秘組織的奸細。說實話高月並不願意去相信這個事實,但是現實是殘酷的,不過他還是希望能夠給她一個機會。
「夏青,讓秋桐來見我。」
高月回來的時候四個丫鬟都在各自忙碌,所以高月只看到了一個夏青,然後他面色嚴肅的對著夏青說了一句。
「是。」
夏青很少見到高月這般嚴肅的模樣,心中立刻就打鼓了起來,也不知道秋桐那裡做錯了什麼,竟然惹來一向以好脾氣著稱的少爺的怒氣。夏青雖然心中打鼓,但是動作卻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忙前去傳喚秋桐。
夏青、秋桐、春萱、冬凌四個丫鬟情同姐妹,他們向來是共同進退的,春萱、冬凌兩個丫鬟在得知高月的態度之後,也隨同趕來了,她們心中在不斷的揣測著秋桐那裡做錯了什麼,若是高月真的準備處罰秋桐的話,她們也好求情一下。要知道在很多貴人家的府宅之中下人如同豬狗一般,因為惹到主人生氣被主人打死什麼的並不少見,她們雖然知道高月不是那種殘暴的人,但是心中難免有些惴惴。
「你們都進我的書房來。」
高月見到四個丫鬟都過來了,眉頭不禁皺了起來。見到高月的眉頭皺起來,四個丫鬟都低下頭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特別是秋桐連眼淚都落下來了,眼淚落到她的衣襟上。
高月的眉頭皺的更深了,若是這個秋桐真的是奸細的話,那麼她也是在太過恐怖了,她的演技也太過逼真了,如果不是從暗刺那邊得到她是奸細的消息的話,恐怕高月是萬萬不會猜測這個柔弱的如同小菊花一般的少女會是奸細。
高月走在前邊,而殷墟則緊隨在高月的身邊,殷墟的目光銳利,雖然他也是背對著四個丫鬟,但是高月相信只要這四個丫鬟有任何的異常的舉動,殷墟會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並且做出有效的反應。
高月本身的武藝或者不差,但是高月對於那個神秘的組織也是十分忌憚的,畢竟那個組織能夠佈局將高先秦刺殺,他們之中定然不僅僅一個高長鳴,定然還有其他的能人,其中必須有一個是軍中的高層,否則他們絕對是沒有能力弄到床弩的。
「秋桐,你是什麼時候入府的,家中都還有什麼人,我想無論是義父還是我都應該沒有虧待過你吧?」
高月現實背對著四個丫鬟沉默了一會兒,如此一來四個丫鬟就更加的緊張了。夏青三個丫鬟也不知道是不是收到秋桐的影響,她們三個也開始流淚了,聽到四個人的啜泣聲高月轉過身來,聲音略帶審問質疑的同秋桐說著。
「少爺,秋桐四歲入府,如今已經十五年了,當初奴婢入府的時候家人死的死走失的走失,無論是老爺還是少爺對奴婢都極好。少爺,秋桐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若是秋桐做錯了什麼少爺您儘管處罰秋桐,莫要為奴婢氣壞了身子。」
秋桐立刻就跪倒在了地上,然後啜泣道。她的眼眸不過瞬間就徹底通紅了,那梨花帶雨的嬌艷臉龐楚楚動人。見到秋桐跪倒下去,夏青三個丫鬟立刻就隨同她一起跪倒下去了,她們的臉上都掛滿了淚水。
「秋桐,這些年你對於我的照顧我不是沒有看到眼裡,所以我給了你最後這一次的機會,我希望你不要自誤。」
高月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心軟了,要知道夏青這四個丫鬟都是高先秦精挑細選的,每一個都是絕色之姿,或許她們身上沒有任雨璇那種高雅的氣質,但是她們的外貌是沒得挑剔的,更何況她們琴棋書畫雖然不能算樣樣精通,但是多少都是懂那麼一點,如此才貌雙全的女子,此刻這般模樣,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會心疼。但是高月不得不讓自己的有些軟化的新房硬下來,他的聲音之中充斥冰冷。
秋桐臉上出現了猶豫之色,她的內心是矛盾的,說實話秋桐對於這個神秘的組織並沒有太多的歸屬感,但是她的親生哥哥卻是其中的骨幹成員,並且是謝宋復國的狂熱分子,秋桐也不是沒有勸過她的哥哥,但是最後的結果是連她自己也被拉入這個組織了。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秋桐她們幾個丫鬟在心中已經默默的當成了高月的女人了,當一個人女人將自己的心交給一個男人之後,她們心中首先考慮的利益絕對就是她們男人的利益。秋桐內心開始掙扎了,一個是她默默愛上的男人,一個是她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這樣的抉擇實在是泰國艱難了。
秋桐的猶豫掙扎立刻就讓夏青他們三個丫鬟感覺到了,她們原先還以為高月不知道聽信了何人的惡狀這才遷怒於秋桐,到了現在她們才回過神來,恐怕他們少爺說的是實話,這一瞬間她們心中生出那種被人欺騙的感覺。
「少爺,我雖然知道那個組織,但是我並沒有背叛高府,我從未向她們洩露過任何關於高府的信息,少爺你一定要相信我。」
秋桐經過一番掙扎之後,心中的天枰最終傾向於高月了,女人一旦陷入愛情之中是瘋狂的,更何況秋桐也並不支持她的兄長加入那個詭異的組織,只是她的性格注定她沒有辦法將她的兄長從其中拉出來,反倒是將自己也給陷進去了。
「我相信你。」
高月的口氣立刻就軟了下來,秋桐的兄長已經落到了暗刺的手中,一開始的時候他也確實是什麼都不願意說,因為他心中有信念,所以各種各樣的酷刑都堅持過來了,但是他不說不代表別人不說。秋桐的兄長有一個好兄弟,這個人也同樣被他拉入了這個組織之中,他最終承受不了嚴酷的刑罰什麼都招供了,自然的也就將他知道的關於秋桐兄長的所有一切都招供出來了,如此一來的話秋桐的身份也就被爆出來了。秋桐兄長身上一旦露出弱點,那麼暗刺立刻就能夠藉著這個弱點作為突破口,最終逼供出了秋桐兄長所知道的所有一切,然後也就出現了現在的這一幕。秋桐的身份更多的時候是以一步暗器的身份存在,所以高月相信秋桐的話。
「少爺,我哥哥他怎麼樣了?您饒了他吧無論您怎麼處罰奴婢,奴婢都沒有半句怨言,只希望少爺您能夠饒了我兄長,我就這麼一個兄長。當初我哥哥的話,奴婢早已經餓死路邊了。」
秋桐跪在地上,淚水依然沒有止住,因為她十分清楚,她自己這邊沒有露出任何的破綻,那麼高月突然質問她,必然是她哥哥那邊出現了變故,她哥哥做的本就是殺頭的買賣,雖然她也十分的清楚,她哥哥現在生還的概率並不大,但她心中還是有那麼一絲希望的火光在搖曳的。
「他還沒有死,不過也撐不了太久了。」
秋桐的兄長落到暗刺的手中,遭受了那麼多的酷刑,能夠撐到現在也是因為心中的那麼一股執念,他想要在死前看一眼自己的妹妹。等到暗刺的人知道秋桐同高月的關係時,各種各樣的酷刑早已經落到他身上去了,所以高月也無力改變什麼,現實有的時候就是那般殘酷。
「哥哥。」
秋桐悲聲呼喚了一聲,然後昏死了過去。
「秋桐,秋桐。」
夏青幾個丫鬟見到秋桐昏死過去,趕忙將秋桐抱了起來,然後掐人中的掐人中,給她按摩的按摩,很快秋桐就甦醒了過來。
「少爺,能夠讓我見我哥哥的最後一眼嗎?」
秋桐的聲音這一刻顯得那麼的低沉嘶啞,她身上的力量彷彿被高月的最後一句話給全部抽光了一般。
「嗯。」
高月點了點頭,他想要說些安慰的話,但是又覺得自己這般說來顯得太假,雖然秋桐兄長受刑的事情同他沒有太多直接的關係,但是暗刺終究是他的麾下,作為暗刺的大統領,暗刺的責任就是他的責任。
高月帶著秋桐離開了高府,而就在高月離開高府之後,高府之中暗中終於揭開了。暗刺早已經佈置了天羅地網,縱然高長鳴有萬般能耐,恐怕也難以逃過這一個劫難。
高月帶著秋桐來到了距離高府兩條街道外的一個小院落之中,僅僅是隔了兩條街道,就如同兩方世界一般。高府所在的那一條街道燈火繁華,屋舍鱗次櫛比如同重山。而這裡院落低矮,看過去都是東缺西爛的。
高月的親衛將小院的院門打開,然後進入小院之後,四處檢查了一邊之後,各自守衛在重要的位置之上,形成一個保護網,將高月保護其中。殷墟同樣隨同高月而來,他的目光銳利,右手搭在腰間的長劍上,這種地方的危險性顯然是超過高府的。
院中的一間房舍之中,一個年歲約莫二十六七的男子正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他的額頭冷汗不斷的冒著,他不斷的咬著自己的嘴唇,他的嘴唇上滿是牙齒咬過的痕跡,整個嘴唇面目全非血肉翻起,上邊明顯還敷藥了。
整個房間之中都有著濃郁的藥味,剛剛遭受過慘無人道的酷刑,為了以最好的模樣見自家妹妹最後一面,他忍著劇烈的刺痛梳洗過一番,然後抹上止血藥來到了這邊,他的生命已經走向了盡頭,完全靠心中的執念吊著。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這個世界上所謂的救命之恩等等都是虛的,他心中真正在乎的唯有這個妹妹,只是時光已經不能夠倒流,有些東西已經不可能改變,不過能夠在死前看一眼他的妹妹他就沒有太多的遺憾了,來生的話,無論是忘恩負義還是如何,他都會不顧一切的守護在他妹妹的身旁,哪怕是天下人的唾棄。
秋桐咬著牙推開了房門,當他看到她的兄長的時候,淚水再次傾瀉而下,她努力的去壓抑住自己的淚水,她不希望自己的哥哥走都走的不安心,但是理智已經無法控制住感性了。
「傻丫頭,哭什麼,十八年後哥哥又是一條好漢子。」
他試圖伸手撫摸自己的妹妹,但是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抬不起手來了,他的手臂早已經廢了,就算沒有廢,他也沒有這個力量了。
「不要,我不要你死。」
秋桐將他兄長纏滿繃帶的手臂抬起,然後那腫脹並帶有淤血的手中觸碰自己的臉龐,淚水落到那手掌上,那些結痂的淤血立刻就化開了。
「傻瓜,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放過我妹妹怎麼樣?」
秋桐的兄長目光這一瞬間是那麼的溫柔,如同冬日清晨剛剛升起的太陽。然後他的目光一變,變成了乞求之色,對著高月問了一句。
「無論你說不說你口中的秘密,我都會如同自家妹妹一般照顧好她的。」
高月心中生出一絲愧疚感,雖然站在他的立場上,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但是人是感性的動物。
「呵呵,高長鳴有問題。」
秋桐的兄長那一瞬間臉上露出了笑容,然後他的笑容剛剛綻放他的生命就終結了。
「哥哥。」
秋桐的哀號聲在京都的夜幕之中蕩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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