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第六十一章 雲房密事 魔意縱橫(中)
    床幃之中,似有燦若電光劃過,映得一室生明。

    正面與此眼神對接,花娘子便是早有準備,也不由得微微恍惚,似乎心底的隱秘都要被其眸中神光刺透,也在此時,她及時定神,瞑目結印,口發真言,漫過床幃的輕淡煙嵐,受法印催動,便如開水滾沸,翻滾不休,莫名又擴張許多。

    花娘子掬手切入,再抬起時,竟是從中凝成一枚水珠,緊接著就按入床上病弱美人的眉心。

    受此水珠加持,白家娘子緩緩盍上眼簾,遮去眸中如電神光,等片刻之後,再睜開時,已經是光澤黯淡,再無絲毫鋒芒。只不過若仔細去看,在她眼底深處,還蘊著一層靈光,似深潭清波,看似明澈,又深不見底。

    花娘子輕拍胸口,好似驚魂甫定,旋又嫣然一笑,伸手給眼前的病美人整理鬢髮:

    「總算雲生香制得及時,可以借之施展羅剎大人的神通法力,若不然,你《三際經》的火候不足,移元換質難臻圓滿,舊傷復發之下,定然是遮掩不住了。」

    「你不用解釋……也沒必要借此佔我便宜。」

    白家娘子自顧自攤開雙手,仔細觀察,但見肌體纖弱,軟柔乏力,便是哼了一聲:「你們把《三際經》吹到了天上去,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如今快要兩年了,進度還是平平。」

    「是師妹過於急切了。若非《三際經》神妙無方,你受了李伯才那逆絕生機的貫胸一劍,也不至於能在這短短時間裡,重塑肌體,再復新生。」

    她稍稍勸解,頓了一頓,又道:「如今只要雲生香未散,羅剎大人的幻法神通,便可持續作用,想來論劍軒那邊,也難以再勘破虛實……」

    白家娘子,如今卻可說是陸素華了,她依舊躺在床上,與既往迥異的病態嬌靨上,有些驚訝顯露:「論劍軒?似乎我昏睡這幾ri,外間倒是生了不少事。」

    「如今當頭不過數里,就是旗劍天羅的劍陣。不過,事情倒也還有轉圜的餘地,你自被李伯才重創後,便拜入菩薩座下,也在班子裡有了白家娘子的身份,距離東華山被攻破的時間,差了一年以上,其間經歷,處處可考,常人思維絕繞不過這個彎去……」

    「可那魔女是怎麼回事?」

    「魔女?」

    「就是今ri探我胸口舊傷的那人……」

    「你當時尚有知覺?」

    「莫忘了,我是什麼人,你們菩薩又是為什麼要收我做入室弟子。便是最昏沉時,也定有一念明晰,只是範圍嚴重受限而已。然而旁的不知,近身探我氣機,還不知麼……那人氣息,當是女流,而她使的分明就是魔門手段!」

    花娘子面上也是訝然失se:「怎會?那人是靈矯,是論劍軒四代弟子中的jīng英一流……」

    話音到此戛然而止,兩位女修目光對視,眸底都是恍然。

    花娘子忽爾啞然失笑,素手握拳,輕敲額頭,終於明白差錯出在哪裡。

    她當時已見到靈矯身上寶光懾人,遮了本身氣機,卻因先入為主,怎麼也沒想到,來人會在論劍軒眼皮子底下,冒充他們的核心弟子……

    這定是得了論劍軒的准許才對!

    她心中念頭紛至沓來,卻是密而不亂,要從中勾連出一條最清晰的思路。

    陸素華輕咳一聲,隨後以手掩唇,將後續的咳音壓下:「東華山已成廢墟,論劍軒與魔門,到現在還沒撕破臉麼?這下倒是真有些不妙……十有仈jiǔ是魔門東支,那邊握有我那娘親的血脈咒誓,雖然她早已在父親大人的助力下,洗神換血,脫了束縛,我卻沒做這一手,縱然已經隔過一層,但近距感應下,怕是難以瞞過!」

    花娘子若有所思:「可論劍軒至今還按兵不動……」

    「自然是那人私心所致。」

    陸素華從來不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斷言道:「她必想藉著論劍軒的壓迫,談些交易之類。她要什麼,我大約是知道的,我想,不多久,她就會和我們聯繫!」

    花娘子為之沉吟:「雖是如此,我們卻不能跟著她的節奏走。」

    「這是自然……你把她言行都說給我聽,看一看能不能辨出她是哪個?」

    「也好,此事是因為你昨ri突然舊傷復發,眼看遮掩不住,不得不冒險,請九煙……」

    聽到這個名字,陸素華神se微動,將之前的問題暫時拋下:「九煙?」

    「就是在園子裡,撞破你和二娘好事的那人,二娘沒有提起?」

    「從未提及。」陸素華也在沉吟,「只是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

    「你應該認識的,當年在北荒時,你不是與他大劫干戈,更還與白蓮師妹隔空交戰……那是因為,白蓮師妹有一樁機緣落在他身上。」

    「九煙……哈,九煙!」

    陸素華倏地擁被坐起,卻因為動作過大,咳聲不停。花娘子忙為她順氣,卻也難掩驚訝:

    「九煙又如何?」

    「你們到現在還不知道麼?此人在北荒,先做追魂道人,又化名盧遁,最後拿出九煙這個外殼來,卻無一是其真身,他真正的身份,實是叫做余慈!他瞞過了無數人,可這我心中那塊記憶裡,卻是清晰分明的!」

    「余慈?就是離塵宗的棄徒,年前駕馭玄黃殺劍,幾乎打穿北地的那個……看起來,咱們之前,還真的欠交流呢!」

    「哦?」

    「若他是那個余慈,與我教的孽緣倒是相持已久。早年間,在天裂谷那邊,分明也是糾纏不清,派過去的伊辛等人,多是因他而亡。」

    陸素華不認識伊辛,也不關心,此時倒是有點兒幸災樂禍:「如果牽涉如此之深,我倒覺得,你們的底細,怕是瞞他不過。」

    花娘子淡淡道:「不是『你們』……」

    「好吧,是我那位便宜師尊,還有你們這些同門。我只是想說,如果一個人,無論天南地北,不同身份,總能牽扯到一起,十有仈jiǔ,他就是衝著這邊來的。」

    陸素華倒是輕鬆下來:「況且當年他在北荒,好聽點兒說,是縱橫捭闔;難聽點兒講,就是見縫就鑽,不僅勾搭上了我『那位』,交接了湛貓,連黃泉秘府都進去過,後來我鐵心要殺他,都未能如願,如今不知他又要使什麼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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