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第二十六章 符器祭煉 此起彼落(中)
    一行人直趨正堂,堂上確有一人等候。

    此人布衣短打,袖子習慣xing地挽在肘彎之上,手臂壯碩,兩手粗大,面孔也頗顯粗豪,更蓄著鬍子,下頷處分明還給燒捲了一塊。站在那裡,不像是一位jīng通符菉的玄門高人,倒像一個則從打鐵爐前起來的鐵匠。

    然後,他就聽到俞南略感驚訝的發言:「原來是百煉門的許宗主……」

    廳上那人哈哈一笑,抱拳道:「諸位,許央見過。」

    此人顯然不怎麼在乎禮數,然而言行氣度磊落,修為看起來還未臻長生,但對廳中兩位真人,一位劫法宗師,都是從容自然,不遮不掩,顯然是有強大的自信蘊於心中。

    百煉門,許央?

    余慈莫名覺得這名字在哪兒聽過,一時卻想不起來。但感覺著,這位許宗主在北地三湖應該是極有名氣才對,不然俞南怎會是那種語氣?

    恰好許央目光往這邊一轉:「這位莫不就是……」

    余慈笑吟吟地拱手,本想說出張衍的名號,可心中微動,話到嘴邊,卻是信口杜撰了個:「在下南湖,見過許宗主。」

    南湖是他在少陽劍窟所居洞府的名字,他臨陣變卦,引起薛平治等人的注意,可三人何等老辣,都不動聲se。

    許央上下看他幾眼,有些驚訝的樣子,隨後微笑點頭,又轉向薛平治:「造出那符菉的,便是南老弟?」

    薛平治也是點頭,反正前面只是含糊說起,又沒提名字,她毫無壓力。

    「了不起。」

    許央讚歎道:「以老弟如今的修為,在符菉上能有這等奇思妙想,真是不得了,今天可要好好討教一番……此事不容拖延,老弟現在可有時間?」

    這位還真是風風火火,不過余慈也想速戰速決,當下應道:「有的。」

    「那好,這裡有間靜室,也算隱秘,最重要是清靜,我們到那兒去如何?」

    「聽憑吩咐。」

    「妙極。」

    許央確是個行動派,也不再客套,就此轉身,當先而行,臨到半途,忽又對後面那位引眾人入廳的修士道:「老三,你去準備器具,順利的話,咱們就一鼓作氣,直接煉了!」

    煉?

    余慈對這個字眼兒有點兒困惑,目光在那修士身上一轉,見其面容頗為蒼老,頭髮斑白,顯是一位還不曾破得駐顏關的修士,只有還丹中階的修為。可此人落入眼中,余慈卻繼「耳熟」之後,又來了一個「眼熟」,一時竟是怔了。

    「哦,這位是我的得力助手,也是本家,姓許名泊,排行第三,你叫老三就好。」

    余慈微笑示意,那許泊忙回了禮。

    此時許央又道:「老三是專jīng法器祭煉,不過近年來煉器的本事也大有長進,只是跟著我,才名聲不顯。老弟你若有活兒,不妨多多照顧。」

    余慈笑著應付兩聲,卻有些走神。此時此刻,他的念頭從「祭煉」切入,突兀跳到了天篆社,由此延伸開來,突然醒悟:

    是他!許泊許三爺,當年在豐都城,與辛乙有約的那位!

    余慈還記得那ri,這一位抱著滿懷的法器,號啕大哭,悲不自勝。

    自然也記得,正是從此人身上,學來一種獨特的祭煉之術,前些ri子,他不是還用這種手法,祭煉自己的分身麼?

    余慈實在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故人,相比在北荒時,許三爺明顯見老了,臉上的皺紋都遮不住,頭髮也白了大半。可是細看去,他腰脊挺直,眼中光芒湛湛,蒼老的面孔本份之中又有一份專注,給人以堅定穩重的印象,和當年的愁苦面目,相去霄壤,也怪不得余慈認不出來。

    只看這些,余慈就能肯定,不管那個約定是否完成,這些年,這位「三爺」,確實是在向著目標前行不綴……

    或許真是「一通百通」,這邊的記憶通暢之後,余慈心頭,猛然間又是靈光閃動。

    許央,百煉門許央……他終於想起,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了,那還是在止心觀時,遇到慕容輕煙的那一夜,聽寶光述及。

    許央,北地三湖第一等的煉器大師,他有一個劍器作品,名曰「逝水」。

    而此劍,正是於舟老道的隨身佩劍。

    原來是於舟故友……一旦記起,余慈的目光自又不同,大有親切之感。

    然而回過神來,他開始慶幸,剛剛沒有拿出張衍的身份,否則以離塵宗和百煉門的交情,一個四代弟子竟然不知許央為何人,簡直就是大笑話。

    他心中轉這些念頭,在場的人沒一個知曉。許泊應了一聲,折回去辦事,而許央回頭的空當兒,見薛平治三人還跟著,相當奇怪:

    「元君懂符法?」

    一句話把薛平治等人堵在那兒,他又拍拍額頭:「抱歉,怠慢了。」

    說著拍拍巴掌,一隻木製傀儡從角落裡出來,只約略有個人形,看起來挺粗糙,但一舉一動,圓順自如,倒像是活人披了層木殼。傀儡做了個引路的姿勢,口出人言:

    「貴客請這邊走。」

    好吧,像許央這樣的大師級人物,總是有些怪癖,有些特權的,薛平治也不多言,往余慈那兒看了眼,逕自折向,領著駱玉娘和俞南往那邊去了。

    余慈跟著許央,走過兩個迴廊,已到了後院。

    許央明顯不是附庸風雅之人,這裡簡單空曠,只是擺了座假山,弄些花草,佈局什麼的都只算末流,他逕自領著余慈,進入假山之下一個巖隙裡去。巖隙中有個階梯,一路下行,到盡頭則豁然開朗。

    這裡一間足有半畝大小的半封閉空間。在正zhōng yāng,開闢出一個圓形池子,呈yīn陽佈局,亦即劃出一對「yīn陽魚」形狀,一邊是碧透寒泉,一邊是熾烈熔岩。寒熱雙極同匯於圓池之中,赤碧光芒交織,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

    圍繞這個池子,煉爐、鐵砧等工具四面擺放,看似錯雜,實則頗有法度。

    很明顯,這就是一位匠師煉器的地方,哪是什麼靜室?

    雖然這裡確實算得上安靜。

    余慈正看著,忽聽許央笑道:「如何?」

    「這裡是許宗主的煉器之所?」

    「嗯,當初我無意間發現這『水火眼』,見獵心喜,便造了這麼一處鋪子。不過現今主要是老三拿來練手,我到龍霄城來的時候,偶爾用用吧。來來來,這邊請。」

    他指向一個角落,角落裡的擺設,不過一張矮几,下鋪坐席而已,几案上倒是有現成的紙筆,還有幾塊玉簡,散落擺放,這還有點兒制符的意思。

    余慈舉步,忽而反應過來一件事:

    許央這位煉器大師,怎的做起了符菉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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