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僅計算紙面上的實力,谷梁老祖一方,擁有著壓倒xing的優勢。
不算谷梁老祖、薛平治兩位劫法宗師,也不把硬湊上來的屈成計算在內,這一方的長生真人,仍然達到七位之多。
可實戰不是這麼算的。
七個長生真人,並非都是同門,也沒有專門練習過合擊之術,其反應、手段、法門、界域各不相同,真的要聯手對敵,在地底有限的空間內,只是神意感應的衝突,就是一團亂麻。
這一點,每個人都清楚,所以在計劃中,已安排好了每個人的位置,通過符陣,將所有人的力量調動在一起,使之發揮出最高的效率。這幾ri,也一直不停地在調整,使之不停優化。
此時,俞南不在,剩下六位中,不乏心高氣傲之輩,但沒有一個蠢材,變故臨頭,就算都有相當的自信,卻沒有哪個人想衝上去充英雄好漢,而是按著既定的計劃,絕大部分人都往後退,只留下邵長平頂在最前。
正自瞑目壓制傷勢的宋公遠,也被駱玉娘一把扯住,甩到後方yīn影中,像落葉般飄悠悠落下,沒有影響分毫。
也在此刻,邵長平正面迎上了噴湧而出的火煙。他腰背一挺,身外卻是掀起一波氣浪,無形之中,卻如堅壁一般,將那火煙阻住。
谷梁老祖早年雜取百家,最是廣博,成就長生後,則因材施教。
大弟子俞南走的是外拙內秀,鋒芒內斂的路子,看似木訥,其實他所成就的「大還心鏡」,是真人境界最上乘的神通之一。
五弟子宋公遠,其修行法門質樸厚重,根基最為紮實,最終借助子午磁山,化入元磁神通,有移山倒岳之能。
至於邵長平這個關門弟子,天賦高絕,谷梁老祖一直對他寄予厚望,邵長平也爭氣,多年來並不以天賦自恃,而是一步一個腳印,牢牢夯實根基,厚積薄發,終於在第四百個年頭上,步入長生。
如此進境,比那些天縱之資的大宗嫡傳,似乎要遜se一些,可實際上,如此堅忍之xing,更是難得,他也由此在邁入真人境界的那刻起,便領悟了「天人障」的神通。
憑此神通,在攔海山西麓,力阻魔門後起第一人東滄子,雖盡處下風,然而堅持一ri一夜,終未使之跨過攔海山地界,使得心高氣傲如東滄子,也要讚一聲「第一等守禦神通」,邵長平由此名震天下,反而是師兄弟三人中,名氣最高的那個。
他頂在最前面,是既定的安排,也最讓人放心。
果然,在無形的「天人障」前,那讓人莫明心悸的火煙,不曾上前半步。眾人也趁此機會,散向各自預定的位置,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哪知不過半息時間,便聽得邵長平大叫一聲:
「不好!」
話音剛出口,森森寒意直接跨越虛空,切過他們身畔。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邵長平竟然沒盡到責任,但熔岩湖中騰起的高緲劍吟之聲,接連九轉、十轉,他們卻是聽得真切。
十二玉樓天外音,論劍軒招牌式的無上劍訣,號稱「七轉司命,九轉破劫」,這個層次上,散she出的劍氣,就算不足以致命,也足夠切開他們的防禦,留下幾十上百年都難痊癒的傷勢。
萬一趕上什麼劫數,可就噁心透了。
所以,這一刻,每個人都做出應對,駱玉娘側移,徐昌伏身,諸萬象遁地,馬明初頂門放出符菉清光,屈成直接隱入黑暗,至於邵長平,最終也是不支,一路飛退,直接衝到宋公遠身畔,守禦在旁。
小小的地下空間裡,一瞬間似乎分判出六個區域,總算各人都有大局觀念,彼此的衝突給壓制到了最低,儘管如此,也不免氣機散亂,激起的煙塵,都與熔岩湖中噴出的火煙混雜在一起,難以分辨。
等眾人做完了動作,心頭卻是又一奇,怎麼同時攻向六個……未等真正醒悟,谷梁老祖的歎息聲響起來:
「小子心xing,還欠火候。」
說話間,他在二十里外的亭塔下,屈指一彈,瞬息之後,地下空間中,錚聲尖鳴,煙氣中,一道如虛似幻的劍影,剛從鼎蓋邊緣切出,就被這彈指神通轟了個正著,可劍影又是詭異虛化,遁入煙氣深處。
谷梁老祖為之訝然……他也判斷失誤。或許差之毫釐,但失誤就是失誤,沒法辯解。
這時候,眾人哪還不明白:
「幻術!」
「上當了!」
邵長平等人慚愧之餘,卻不知道,那一人一劍,究竟是怎麼做法,才能讓六個長生真人都生出被攻擊的幻覺,還讓谷梁老祖小小地丟了次人。
能夠做到這種程度的高人,這一界倒也有,卻是在東邊的大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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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離魂鼎蓋在三陽劫火下,已有些破損,谷梁老祖不願再有損傷,搖一搖頭,座下巨大的鼎蓋,倏然化為五se煙氣,由實返虛,納入袖中去。
熔岩湖的熱浪失了屏障,轟然捲起,在地下空間內,掀起了一波颶風式的衝擊,而在暗紅熔岩之中,偌大的子午磁山,其峰頂已經突出來。
在其邊緣,狻猊、饕餮,神獸之形,上下起伏,卻是同時扭曲,身中都劃出一道長痕,繼而崩滅,同化為五se煙氣,收入谷梁老祖袖中。
那劍影在衝出熔岩湖的時候,已經給了兩具神獸分身以致命重擊,也虧得如此,消解了部分力量,否則對方怕還不用幻術手段——那劍意鋒芒真落到邵長平身上,「天人障」神通未必能護得他周全。
另外,這人的路數太雜了。
那三番四次撼動子午磁山等法器、法寶的手段,看起來倒似佛門神通,偏偏並不干擾其劍意運化的jīng純,當真是古怪到了極處。
谷梁老祖判斷的確實沒錯。
動搖子午磁山和離魂鼎蓋的,乃是余慈放出的平等珠法力。
想那平等珠,以佛門緣覺法界為材料,承接十方慈光佛絕大願力,以心煉法火煉製,可跨越一切祭煉法門,奪取法器法寶的cāo控權柄。
此等至寶,已經是擺在了此界的最頂端,說它「蓋世無雙」有些過了,但說是「天下獨步」,卻分外恰當。
自得此寶後,不管是放在雲樓樹空間中、化入體內,還是安置在承啟天裡,都要在心煉法火中蘊養。
余慈合於羽化真意的那段時間,平等珠就在承啟天。小五為安全計,也想收入自家虛空中,代為保管,可這心煉法火,自成屏障,唯有承接十方慈光佛誓願者,可以運用自如,除他之外,無人能動。小五的本體更是法寶,對這火先天就懼上三分,只有留在那裡。
這些年,李閃等人倒是一直沒有忘記收集緣覺法界碎片,斷斷續續,也有一些入賬,影鬼清醒時,就加進去,補足之下,使平等珠的威能和維持時間,都有提升。
雖無法使用其本體,但將力量投影過來,短時間內,也足夠敷用。
只是擺脫了法器法寶的限制,余慈終究還要面對近十位高人的圍堵。
他稍稍借用了一點兒羅剎幻力的神通,給自己騰出了一點兒空間——也僅此而已,他這具分身,或是受到飛仙劍意的影響,有純化的趨勢,對「外道」的排斥力也是大增。
平等珠以願力為渠道,又是外物,倒還好些。像「羅剎幻力」這等封在平等天內的神通,限制就更大了。
必須要說,那個面容如鐵石的大高手,就是幽蕊情報裡提及的谷梁老祖吧,其眼力、手段,終究還是高出一個層次。一記彈指神通,雖沒有真正傷到他,卻是轟破了他的幻術,也遲滯了他轉移的步調。
而其他那些真人修士,也展現出不一般的水準,並不因為之前的失誤而亂了心智,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以嚴謹的法度,各歸其位。
地下空間內,就形成這麼一個局面:雖然沒有一個人正面阻攔,可谷梁老祖帶來的壓力,如影隨形,之前被平等珠帶亂了的巨大符陣體系,也迅速復甦,余慈輾轉騰挪的空間,急劇縮小。
谷梁老祖身體懸空,看著熔岩湖上,滾來滾去的火煙,略一思忖,從袖中取出一面銅鼓,僅有拳頭大小,其上泛著鐵青光澤。他屈指在鼓面上輕輕一敲,地下空間內,就是轟隆鳴響,如戰陣之上,萬軍對壘,大起金戈鐵馬之音。
伴此聲息,竟有十二尊八尺高下的金屬傀儡憑空化現,一個個頂盔貫甲,不見面目,手持長刀,踏在地上,就是地層震動,踏入熔岩,除了抹一層火光,也毫無損傷。
十二傀儡,結了一個軍陣,殺氣凜冽,在火煙中來回衝殺,將煙氣沖得稀淡。
這軍陣傀儡名曰「金甲十二將」,平ri收在「臨陣軍鼓」之中,放出後結陣對敵,衝擊力極強,在此界有些名氣。
軍陣大巧若拙,看似簡單,實有大神通加持其上,煙氣雖被沖得散淡,卻沒有一絲一毫,能夠溢出原有的界限,彷彿由那軍陣,織出一張無形的網子。「網中」偶爾有金鐵交鳴之音,那是玄黃殺劍與傀儡的碰撞。
玄黃殺劍之鋒銳,無庸置疑,便是劍氣掃過,傀儡身上,也要給斬出一道深痕,鋒刃切下,斷手斷腳也不止三五回了。
可傀儡就是傀儡,就算斷手斷手,甚至連頭也給割下,照樣行動自如,軍陣不見絲毫散亂,而且此時地下符陣已經調適完畢,一道道光芒灑落,由谷梁老祖稍一運化,便加持在傀儡身上,使那軍陣更是穩固。
大劫法宗師就是大劫法宗師,舉手之間,便將周邊環境,做到了最大化的利用,狠狠銼銷敵手鋒芒。
yīn影中,屈成看得有些佩服,不過,谷梁老祖如此做派,更像是有些忌憚之心呢……
原因也很簡單,自那劍光躍出熔岩湖後,不管如何花樣百出,也不管如何受限遭困,那十二玉樓天外音,竟再未得聞。
後力不繼?
開什麼玩笑,此時屈成就覺得,稀淡的火煙之後,那一人一劍,便像是盤結成陣的毒蛇,收縮到極限,就是為了最為致命的一記噬咬。
這一口,谷梁老祖明顯不想接。
屈成摸著下巴,愈發好奇:首鼠兩端,可不是「北祖」的作風。
究竟是哪個環節,是他沒有想到的?
思緒未定,陡然有一聲尖銳的鳴嘯,炸響在耳邊,屈成頭皮一緊,差點兒以為是天外音的殺伐之力攻來,可旋即發現,音波並沒有什麼殺傷力,倒是傳遞的範圍很是寬廣。
此地符陣是有隔絕聲音的佈置的,但也不是什麼緊要之處,對方窺準了這一點,以音為劍,不重殺傷,偏於變幻,幾個轉折,便穿透符陣的阻礙,遠遠擴散開來。
地層本就是傳遞音波的上好介質,這一聲鳴嘯,以劍意加持,怕不傳出幾百里上千里去?
那些一路趕來的追擊者們,除了倒霉鬼蓋大先生以外,都被三陽劫逼得在外圍打轉,幾ri來,他們挖空了心思尋找玄黃殺劍的位置。也虧得符陣佈置嚴密,在外的俞南也多次阻截、誤導,才有這幾天的空當。
而這鳴嘯聲一出,追擊者們,定會像嗜血的惡鯊一般,循聲而來,平添變數……
而「變數」到來之快,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也就是兩息時間,佈置符陣的地層範圍之外,有震盪傳入,雖經符陣層層削減,卻依然清晰可辨。
如此變故,自然瞞不過谷梁老祖。
然而他卻將此事完全拋在一邊,表情毫無變化,依舊cāo控那金甲十二將,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將玄黃殺劍的鋒芒銼銷乾淨。
那要到猴年馬月?
沒有人會有這等耐xing,所以數息之後,就有吼聲轟傳而來:
「無主劍器,有能者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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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救節cāo呢,還是扔節cāo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