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剛醒來的時候,是嚇了一跳的。
心念掃瞄之下,承啟天原本龜裂的地層已經徹底通透,扯開了距離,乍一看竟似四分五裂了一般,分成了十多個互不相連的部分。高空中八面來風,呼嘯來去,極光元磁也來湊熱鬧,將此間弄得面目全非。
可仔細感應,半成陽神還在,只是不知怎地,被埋在法壇之下,在其邊上,就是仍有金光流淌的寄元魂玉。七星天衣的神通,還有玉宸啟靈開天地.門法仍在運轉,先天元氣已經積蓄到了一個相當深厚的地步。
估計一下,比當初吸取化液玄真時,還要多出近一半,而如今已經沒有了燃髓咒的威脅,壽元可以再漲一倍,可說是極其豐厚了。
算上中間的損耗,陸素華那邊,究竟漏了多少先天元氣過來啊。
當然余慈也注意到了,寶蘊已是不見,不知道去了哪裡,這就將一部分壓力轉走,也是形成這整體向好大趨勢的重要原因。
根基沒有問題,再細查承啟天,卻見那些分裂的區域,其實都由有雲樓樹的根須相聯繫,再不濟,也有玉神洞靈篆印的靈光貫通,氣機運轉流暢,幾無滯澀之感。
億萬條氣機從一處分裂的區域,傳導至另一處,川流不息,雲樓樹的根系、玉神洞靈篆印的靈光,都成了傳遞的載體,此處虛空,其實還是一個整體,形散而根本未散。
穿過的罡風,扭曲的磁光,影響也不是太過強烈,至少不像余慈預估的那樣尖銳衝突,承啟天似乎找到了化消其衝擊的辦法,同時維持其鮮明獨特的存在感。
給余慈的感覺就是,承啟天與外界天地的界限模糊了,心念動處,一個不小心,就可能移出去,難有確切的感應。
他心中漸漸有了譜,將心念擴展,內視心內虛空,其餘各層,變化倒也不大,只有一處,也是余慈重點關注的:
大羅天。
大羅天是余慈心內虛空與外界天地溝通,並使承啟天得以顯化的最關鍵位置,正是通過大羅天,承啟天才獲得了天地法則意志的認可。任何與外界天地關係的變化,都可以在此處找到端倪。
現在大羅天給余慈的感覺就是,它似乎是受到雲樓樹空間的影響,藉著「交情」傍上了「大樹」,越來越與外界無邊無際的天穹趨同。
心內虛空中的大羅天,本是余慈因陋就簡走出的捷徑,而如今這條捷徑分明有拓開局面的趨勢,其變化涉及到心內虛空最根本的心法,任何微小的精進,都會給心內虛空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余慈自然樂見其成,
自此,由外而內,大羅天、雲樓樹空間、承啟天三者形成了一個大致平滑的緩衝地帶,內外的隔膜對抗,在此間得到了最大的消融♀也就表明,雲樓樹空間正式挑起了「大梁」的重擔,在承啟天乃至整個心內虛空裡,發揮其作用。
雖是表面上看去滿目瘡痍,那也是多日來未曾「修繕」的緣故,真實情況比昏睡之前實在好上太多,只要余慈肯使出虛空神通,恢復也只在旦夕之間。
緊繃的心思的平復,余慈又覺得,這涅倒是盡顯滄桑之感,他已如此,周邊那隱隱綽綽的人影中,類似的想法更多。
是的,讓余慈驚訝的另一件事,就是附近那些人影。
零零落落幾十號人,散佈在方圓百里的範圍內,看似分得很開,但彼此氣機牽扯,其實還有些緊拘。
能到碧落天域來的,一個起碼的標準也是步虛級別,不是說還丹修士沒法來,問題是見到周圍這麼多步虛強者,哪個傻子敢在這兒逗留?
層次擺在那兒,當然不會像普通人一般,嘰嘰喳喳地爭論,但私下裡、小圈子中的交流一點兒都不會少。
他們都是被承啟天外的煙霞吸引過來的,四日前,這片天域霞光層出,煙雲朵朵,巨大的衝擊力非承人眼球,甚至都不用各方眼線報訊,就有不少人在遠方目見,趕了過來。
也不只是北荒修士,還有些過路的高手,對北荒來說,已經是除卻黃泉秘府之外,近年來少有的盛事。
這幾日的時間過去,他們也都達成了共識:寶藏啊!
也有人聯繫到數千里外,無拓城的覆滅之事,可那裡的眼線限於層次,傳出來的消息,大都集中在「妖樹」、「天劫」、「域外天魔」之類的最惹眼的目標上,尤其是天劫過後,總有「告一段落」的感覺。
當然,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這裡或是哪個洞天福地,當年已遭重創,隱沒入天地之間,如今受到干擾,顯露出來……嗯,也不一定准,猜的,我也是猜的呀。哎喲,賈道兄,好久不見!」
「咦,真的是你!早聽聞你閉死關,還真沒料到竟是一舉成功,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行險一搏,僥倖成功罷了。」
虛生老道又與一個舊識寒暄,他在北荒百多年,相識者甚眾,而在余慈邁入步虛境界之後,靈樞已移至承啟天的他,也能夠借用一點兒氣息,稍作偽裝,如今混入這批人中間,完全沒有問題,還能夠引導言論,使之不至於乾到余慈頭上。
他也是見機的快,一見承啟天外霞光萬丈,就知道事情不妙,早做了準備,將余慈的半成陽神和一些重要物件藏起,粗略遮掩一下,就裝成聞訊趕來的修士,試圖將這裡的水攪混。
天幸,很難有人會把一處自辟虛空,和余慈這樣的人物聯繫起來,人們的思維總是傾向於那些名動天下的大宗師,而承啟天破破爛爛的涅帶來的滄桑感,更是給了足夠的前期誤導,在先入為主的情況下,誰也想不到,這處虛空仍有人看守,並且直接就混了進來。
他的小計策終能得逞,而且不只是他,就是鐵闌也混入此間,扮作一個過路的睫。本來還想帶著寶蘊一起,可那位時刻受陸素華壓制,週身氣機也與常人大不相同,只好藏匿到遠處。
最初也不是沒有人發現其中端倪,甚至有人順籐摸瓜,一路到地底去窺探,但那結局就能想像了——陸素華的神通反制之下,區區幾個步虛修士,又沒有餘慈這等手段,當然是頃刻灰灰。
這還造成了一個效果,不用虛生老道編造,就傳出「此處虛空的根源在地底,此時正被一位高人破解禁制,誰去誰死」之類的說法,某種意義上,已經很接近現實了。
「此地雖然破碎,但靈氣所鍾,或許混亂了一些,但若能梳理清楚,仍算得一處上佳所在,也不知是哪位大能遺留。」
唐禾剛在這處虛空外圍走了一遭,由於他尺度把握得較好,即使人人目光不善,也沒有人出手攔截。
但他也不敢過分接近,要知眾修士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謙恭禮讓」的,這四天裡,已經有五個步虛強者死在這裡。
有一大半的時間,此處虛空都放出霞光煙雲,罩得裡面迷濛不清,內蘊力量亦是雄渾,似乎還有機關之類,前面兩個就是潛入的時候,被虛空中迸發的力量震斃。至於剩下三個,都是太過操切,想打個冷不防,奪下頭籌,卻死於眾修士聯手齊攻之下。
幾天下來,眾修士也學乖了,煙霞迸發的時候絕對不上前去;煙霞散開的時候,寧願僵持,也不當出頭鳥。
這時能上前打探的,都是唐禾這等有一定地位的——大錐堂堂主,總算還能在北荒掙得一席之地。
不過唐禾可不會滿足於此,他來得有些晚,但心中盤算已定,回來和自家二弟說話,笑聲朗朗:「虛空破碎,但隱然還有靈種靈光相連,這其中說不定還有幾樣寶物,倒是比這虛空本身還要強些。」
聽他這麼評價,不少人都若有所思,但就在這個空當,唐禾傳音過去:「陸素華在地底,這處虛空卻在天上,老二,可想到什麼沒有?」
唐訾從豐都城陪他過來,早知兄長心中所想,不動聲色,暗地裡回應:「最近傳說,黃泉秘府也是一般形制,說不定真有些聯繫經……不過大兄,可不只是咱們想到了,你剛才所說,怕是瞞不過明眼人去。」
「這個我自然知道。」
唐禾哼了一聲,心中也有些感歎。可惜天奪宗怕已是遭了滅門之災,就在家門口的事兒,奪心、仇伍、斬義三個,竟是一個不見。沒有他們,這邊的盟約,怕是難以為繼。
不過目前這情況,若真有利可圖,初始之時,不怕沒有人聯手——只是還要有個挑頭的。
這段時間裡,陸素華的身份已經探明,眾修士有點兒騎虎難下的意味兒。
昭陽女仙的名聲,絕大部分是在東壺域打響,可她的父親東華真君,當年在北荒,可是留下赫赫聲名,餘威猶在,哪個人敢輕易捋虎鬚,更別說現在明顯修為還有明顯的差距。
沒有一個能在正面相抗的「主心骨」在,這些步虛修士,哪會輕動?
兩兄弟將北荒有數的真人高手全在心中過了一遍,北荒長生真人級別的人物,怎麼算也就是那幾個,此時都未到來,也不知是不是心有忌憚之故。
外圍忽有人叫:「咦,挑頭的來了,還真有敢和東華宮正面放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