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眉頭大皺:「你搞什麼玄虛?」
陸素華視線自黑袍那邊一掃,兩人從陰窟城起,來來回回交戰多次,像這樣說話,卻是頭一回,她不緊不慢地道:「這碧落通幽十二重天,歷代黃泉秘府主人腦宮內,都存了一份兒,如今後面殿中的遺骸肯定不止一具,你要哪個?」
黑袍可從來沒想過,這個傳說中喜怒無常的女仙,會這麼好說話,來之前,他已做好了死鬥一場的準備,哪想到陸素華竟擺出了談判的架勢,不免就有些遲疑。(_&&)
黑石殿堂不知是什麼材質,竟能隔絕神意感應,讓他無法探知裡面的虛實。而在建築頂部,陸素華那枚掩日環在嗡嗡轉動,不停地消減外間佈置的禁制,眼看就要破開了。
他終究不是常人可比,很快就揮去心中的雜念,哂然道:「東華宮中人,行事真叫一個莫名其妙。你們那的《太初東華玉》本就是直抵地仙至境的無上妙法,珠玉在手,卻和老子這等散修搶磚頭瓦塊,至於麼?」
陸素華微笑讓過這個話題,逕直問道:「想好了?」
黑袍搖頭:「老子這散修,可不比你父親陸老魔,和黃泉秘府做了幾千年的鄰居,深知根底。還是眼見為實的好,不看個明白,怎能輕下結論?」
陸素華似笑非笑地應了聲:「你說的也對。」
話音方落,虛空中一聲尖鳴,掩日環飛落,由陸素華收起,下一刻,黑石巨門在轟隆隆的聲響中打開,陰冷的氣息從石門中傳出來。
黑袍心頭一震,想往前去,然而陸素華仍然擋在門口,纖細高挑的身子,與巨大的石門不成比例,可她站在那裡,黑袍心中就算是百爪撓心,也要深深為之忌憚。
不過另一方面,他的神意感應也瞬間鋪開,探入殿中,將裡面的情況瞭解了七七八八。
「一、二……六?」
殿中果然是烷之所,沒了能阻擋神意感應的黑石干擾,黑袍就確認,一共是六具遺骸。只是黃泉秘府在北荒怎麼也有個十餘劫時光,怎麼才經了六、不,七代?
這個疑惑在心頭閃了閃,就被更重要的事情壓過了。
陸素華回頭,往裡面瞥了一眼:「六具啊,這倒好分了。」
劍光驟閃,黑袍驚怒間衝上之時,便見烷大殿的正中央,一道細長的裂痕從門口直至殿中深處,將大殿剖分兩半。
「也不管是哪代,一人一半。你是要左邊,還是右邊?」
黑袍一愣止步,這女人的腦子是不是有病?
「時間緊得很,若你不選,便由我選了。」
說著陸素華便踏入殿中,站在劍痕右邊:黑袍瞇起眼睛,也走進去,站在左邊,環目一掃,便見大殿中坐落著六個石龕,每個石龕都是一樣的規制,甚是樸拙簡易,龕中便儲著修士遺蛻,有的乾癟,有的則栩栩如生。
陸素華那一劍,正好將六個石龕分成兩邊,一邊三個。
看著這些,黑袍腦子轉得飛快。
這可都是真形仙蛻,放在那些修煉寄魂轉生之術的修士面前,就是一等一的寶物。便是黑袍本人,也有一些法子,可將這些遺骸煉成傀儡,或更進一步的身外化身,那可等於是多出了幾條命!
不管怎樣,先答應下來再說。
黑袍叫了聲好,大袖招展,就要將這邊的三個石龕收下,他儲物指環內空間頗大,倒也不怕收不起來。
然而在揮袖之時,他卻看到,陸素華沒有任何動作,也在此刻,殿外紅光如潮,轟然湧入。
中央區域的天魔大劫正如火如荼。
七座山峰之間,距離最遠不過數十里,實是挨得極近,以長生真人的眼力,在任何一座山峰之上,都能將中央區域看個通透,可如今,層層紅光照下,那裡一切人影聲息都是嚴重扭曲,而沸騰的氣機,更是能夠隔絕一切感應,不真正進去,任是誰也只能猜測而已。
當前局面,正是陸素華一手造成,由不得黑袍不多想一層。
他手上一滯,飛揚的袍袖也散了神通,然後他看到,陸素華轉過臉來,衝他微微一笑,身形倏然後移,轉眼不見。黑袍心中劇震,本能地邁步要追,石龕中,六具遺骸身外,齊齊亮起紅光。
那獨特而熟悉的氣機,讓黑袍呻吟一聲:天魔獻祭,他怎麼忘了這個!
天魔大劫起處,像這種由真形仙蛻,完全沒有元靈駐紮的,簡直就是最好的天魔寄托之所。只要驅動得起來,就是一等一的天魔傀儡,非但戰力驚人,也能在關鍵時刻,抽取遺骸中的長生氣血,進入獻祭流程,雖說天魔不喜血祀,但也不無小補。
黑石殿堂之前材質特殊,內外封絕,天魔大劫不得其門而入。但門戶封禁一開,那些天魔自然如逐臭之蠅,嗡然而至。
有這些真形仙蛻為後盾,天魔大劫的強度,必然再上一個新層次,也能再給辛乙加一層壓力。
這一切都在那陸素華的計劃之中,他卻因為腦子裡被碧落通幽十二重天佔滿,壓根兒就沒往這上邊兒想!
等下,不對!他身形前撲,衝到一座石龕之前,全身氣機翻湧,以魔門手段,硬將真形仙蛻中萌的魔意壓下,顧不得其他,用最粗暴的手段攻入其腦宮,探索裡面的情形。
沒有,什麼都沒有……腦宮中,空空如也!
黑袍大吼一聲,震得黑石殿堂嗡嗡顫動,還待再試,可另外那五具真形仙蛻上,紅光已愈奪目,有兩個遺骸的肌骨甚至已經微微顫動,這是天魔驅役肉身,已漸深入的徵兆。
一旦天魔軀役,這些遺蛻就不再是沒有靈性的死物,也就不再適合放置進入儲物指環。就算是放進去,在已經快要跨空駕臨的魔主手底下搶食吃,就算黑袍當真無法無天,也要考慮到他還有沒有能耐從天魔大劫下留得命在。
他咬碎鋼牙,終究是只將眼前這具遺骸收起,至少讓自己不是空手而回。
空手……他忽又靈光一閃,撲到門口,便在殿堂大門口,陸素華劍的那處,一掌將那地面的土石崩開。果然,劍痕之下,還有別的痕跡!
那是一個明顯的凹坑,不過碗口大小,上面痕跡猶新,將那邊的土石抓起,鼻嗅口嘗,又以神意感應,只一息時間,結果明晰,他手中土石盡化沙塵,灑落一地。
「這是攝靈之法,有魔靈從地下滲入這裡,匯入容器之中……好,很好!」
這時候他自然就明白了,就算是那黃泉秘府歷代主人腦宮中,藏著碧落通幽十二重天,也早就讓陸素華以攝靈之術給取乾淨了,留給他的,就是那些真形仙蛻——還是取不走的!
思其種種關礙,這絕對不是今天做的,而是上一回潛入玄符錮靈神通禁域之時,就布下的機關。怪不得陸素華要主動那一劍,隨後又走得如此爽快……
這一刻,胸口的怒火就像是岩漿,燒穿了他的五臟六腑,他又是一聲嚎叫,百里方圓都為音波掃過,漫天蕩魂紅光也感受到了這股子怒意,其中不免就有天魔感興趣,順路過來就要將他染化了,卻被岩漿火焰掃過,當場灰飛煙滅。
一擊得手,黑袍卻是心神搖動,怒火竟有失控之勢,不由連叫不妙,知道自己怒火燒心,怕是抵擋不住天魔浸染,哪敢久留,再狠狠一跺腳,遁地而走。
此時此刻,他已經將陸素華這個名字,咬爛嚼碎了,吞到肚子裡去。
今日之仇不報,他黑袍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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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果然是免不掉。」
翟雀兒笑吟吟地站起身,收了神通,雖是神色輕鬆,但臉上不免有些蒼白。
龍長老有些擔憂,翟雀兒前幾日吃了陸素華的暗算,舊傷未癒,如今再用這「望氣觀心」的天魔神通,實在是損耗極大,雖然因為盯著黑袍。接連遇到趙子曰、陸素華兩個關鍵人物,收集到了許多信息,可這種情況下,後面又如何爭搶秘府中樞?
這時,翟雀兒嘻嘻一笑:「龍長老,我們到北荒,究竟是幹什麼來了?」
這不是明擺著嘛,當然是黃泉秘府……唔?
見他表情,翟雀兒拍了拍巴掌:「對了嘛,我在北海呆得好好的,卻給派到這裡來,難道宮中真的缺這樣一個秘府,非要在北荒扎根?還不是我那師尊給出的題目,看一看我這個弟子,值不值得雕琢——我大師兄、二師姐他們,想來也正看著呢。可如今,情況是不妙啊。」
龍長老不說話,這種事情,不是他能置喙的。
「遇上這麼些事兒,什麼陸素華、趙子曰,都是計劃之外,損兵折將,總還有個理由,回頭吃師傅一通掛落也就是了,可是若把自己賠進去,還帶累了龍長老,只怕師傅很難掬一把同情淚,只會罵我一個『蠢』字,是也不是?」
龍長老心中點頭,臉上自然全無表情。
「一場歷練,成也好,敗也罷,總不能賦予它更多的東西。其實第一波衝擊未果,出其不意的效果沒達到,又給了趙子曰、陸素華施為的機會,我已經是敗了,到如今,在爭搶秘府的幾波人中,咱們倒是最弱的一方,明擺著要賠本的買賣,絕不能做。」
龍長老眉頭皺起:「你是說,撤出去?」
「別這麼說啊,我們是要留得有用之身,將一個更有趣兒的消息,傳遞回去。所以走之前,龍長老,我們到那裡瞧瞧去?」
翟雀兒所指的,自然是那個剛成為黑袍傷心地的黑石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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