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座上,楚河正摸著光滑無須的下巴,聽到手下的呼聲,稍稍停頓了一瞬間,然後他透過飛梭內特設的觀察口往外看。下面是潮水一般的黑砂風暴,更高處則浮雲船,看得出來,那邊的蠢貨應該還沒有現半藏身在黑暴中的自己。
「噢哦,船上好像有個娘們兒,身條兒不錯!」
楚河一點兒都不掩飾自家的愛好,在還丹上階蹉跎了將近四十年時光,修行上進已經完全絕了指望,他除了這點兒愛好,也沒什麼了。當初他投入大椎堂,不正是因為在這裡可以更為肆無忌憚地玩女人麼?
不過……
「哪有怪物?」
他視線轉了一圈兒,有些不滿。在北荒,確實有一些特別強大的凶獸妖物,會猛不丁地跳出來,但那種只具備原始野性的傢伙,從來不會掩飾它們的氣息,可直到現在,他也沒有任何感應。
「老梁,啥咋呼什麼……娘的!」
話說了半截,就變成了粗口,楚河一下子站起來,盯著觀察口裡相對狹窄的視界。
近百里的高空中,沒有黑潮遮蔽,空氣澄澈,今夜月光又好,可視距離是相當遠的,像他這樣的還丹上階修士,真運用目力,足以看到百里開外。
所以他看到了,遠方相隔近五十里的洶湧黑潮上層,有一條長影在裡面翻動,剛剛應該是一次潛游,現在那傢伙騰飛起來,在高空皎潔的月光下,肆意展示著它修長的身姿。
相隔這麼遠,還能如此清晰,塊頭想來也是不小,其顏色烏黑,幾乎與黑潮同色,這才讓楚河之前走了眼:
「蛇?蛟?還是……龍?」
那種體積長度,還有模糊的輪廓,讓楚河只能想到這三種可能。但不管是什麼,這樣一個大傢伙,而且是從未在北荒出現過的大傢伙,肯定價值不菲,若是後兩者,說不定還能取得所謂「精血丹珠」之類,以之煉丹,價值更要翻上不知多少倍!
當然,向這種怪物出手,危險也絕不可忽視。
不過楚河沒有任何遲疑,立刻拍板道:「如此奇物,絕不能錯過。」
有手下就奇怪:「咦?陰窟城那邊?」
「什麼陰窟城?」
楚河冷瞥了記這個不識趣的傢伙。奇物當前,什麼靈犀道人,什麼黃泉秘府,統統滾蛋去吧,蠹修為什麼稱之為蠹修?北荒為什麼稱之為北荒?那就是因為在這裡的人從來不指望什麼長遠的利益,而只是盯緊眼前的收穫。
要知道,這裡是北荒,充滿著詭變和絕望的北荒,任何人在任何時間都有可能完蛋,在這種情況下,指望著按部就班,完全按計劃行事——那是笑話吧。
他就很奇怪洪遠這回的行事風格,太求穩妥了,萬里迢迢把他從千嶂城召回,還是為的黃泉秘府這麼一個大寶藏——他有這麼大方嗎?
動手!看著黑潮中的龍蛇長軀,又看向浮雲船上那個姿色應是不俗的女修,他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
再不理睬手下的蠢話,楚河開始下令。當然,他還沒有傻到讓自家五個人直接衝上去的地步。現在局面對他很有利,兩個目標都沒有現他這幾人的存在,偏偏浮雲船上的獵團,應該是看中了那個龍蛇難辨的怪物,他大可坐山觀虎鬥,最後坐收漁利。
兩個目標都沒有讓他失望,從他這個角度看,那條長影仍在黑潮間嬉游,真把黑砂狂潮當成海水玩耍,而高空的浮雲船上,則已經亮起了符法靈光,一群人馬,至少二三十個,都在蠢蠢欲動。
他只需稍稍拿出一點兒耐心……
呃?
他的思緒突然被打斷了,便在前一刻,奇特的元氣震盪從混亂的黑暴中分切出來,就像是水面亂波中,一圈未受影響的漣漪,無比地醒目,也無比地古怪。
漣漪的中心,就是那條龍蛇長影。也不知它用了什麼神通,數十里方圓的天地元氣都受到影響,緊接著,他看到龍蛇長影昂起脖頸,大口一張,就有金光透出,在高空凝定,滴溜溜打轉。
離得太遠,楚河看不太清楚,只知道是顆色澤淡金的光珠,然而這答案,就是用腳趾頭想也想到了,剎那間,楚河的眼珠子就變得血紅:
精血丹珠!
高空明月正與之生出感應,月華如水,恍若實質般投下,注入懸空光珠之中,再透過光珠一路順下,滲入龍蛇長蛇巨軀,一旦開始,便無休無止,澄靜的月華甚至將龍蛇長軀的漆黑顏色也洗掉了一層。
「這難道就是吸收日月精華?」
如此場面,不要說是別人,就是自詡見多識廣的楚河也是次得睹,一時都看得呆了。
這邊還在愣,浮雲船上卻是意外地早早做出了反應,不知是誰出手,一道銀光劃空而過,楚河的眼力不錯,立刻分辨出來,那是一個高旋轉的銀盤,觀其軌跡,恐怕不是去直接「屠龍」,而是要切入龍蛇長影和精血丹珠之間,來一個「龍口奪珠」!
緊接著,又有兩道人影追著銀光軌跡飛掠而上,竟只比那飛盤慢上一線,度驚人。
那度看得楚河一皺眉頭:「兩個還丹……不,至少是三個。剛剛擲盤的那個,沒可能恢復這麼快。唔,敢在四五十里外出手,就算法器了得,也很托大啊。」
這個獵團的實力看上去倒不是他預想的那種水平,不過楚河仍不的,只是將原計劃稍做調整:
「不用再想著把那群人殺光了,從黑潮裡潛過去,先奪精血丹珠,再視情況去留。搞出這麼一場,別人只會覺得咱們是為這條龍蛇怪物來的,反而不會疑心陰窟城那邊,也算兩全其美。」
手下齊聲應是,意氣高昂♀也算是一夥子驕兵悍將,幾乎是大椎堂在千嶂城的所有精銳,五個人中最差的也是還丹初階,五人合力,足以在陰窟城這種地方橫著走。
飛梭一個猛子扎進黑潮之中,在砂暴中穿梭,迅與龍蛇長影拉近距離,度比前面兩個還丹修士還要強出一些。
楚河見士氣可用,愈智珠在握,他嘿嘿笑了幾聲,然而下一刻,笑聲便猛地給扼在了喉嚨裡,
五十里距離其實不算太遠,飛掠的銀盤是一種頗為物殊的法器,在其自旋中不斷抽吸周邊天地元氣,度越來越快,殺傷力也越來越強,到得最後,已經完全失去了形體,化為一道純粹的光,眼看就要從龍蛇之和懸空丹珠之間抹過。
這時候,那道龍蛇長影才有所感應,眼看已是遲了。便在此刻,一直縮在龍蛇長影前腹的兩隻利爪,突地前探。
相較於百尺長軀,兩隻利爪的長度實在不算什麼,照視覺感受,無論如何也碰不到已經越過頭頂的銀盤流光。可事情就是這麼奇怪,高空中「噹」地一聲響,斜刺裡撞來的尖勾利爪擊中了銀盤流光側面,用力極巧,一下子將銀盤崩飛出原來的軌跡,從丹珠和龍蛇長影之間的月華連線外飛走。
銀盤是有修正軌跡的靈性的,一擊不中,就要再攻一次。可是沒等它修正軌跡的圓弧繞完,又是那對利爪,衝著銀光軌及端準確撞擊,又出「鏘」地一聲震鳴,隨後,這聲音就啞了。
兩隻利爪內收,將銀盤牢牢固定,然後……硬奪了過去!
「開什麼玩笑!」
楚河也曾注意到龍蛇長影收在前腹的兩隻利爪,卻絕沒有想到,爪子上還有這般神通。剛剛是延長了?還是幻化了什麼東西?
沒等他看明白,後面跟上去的兩個還丹修士已經做出了反應。
那二人都不是弱手,也計算過銀盤一擊不中的種種可能,立時就做出合理的變化,兩人身形一分,各劃一道弧線,做出左右夾攻的虛實變化,以此牽扯怪物的注意,依舊是打精血丹珠的主意。
便在此刻,那龍蛇長影擺了擺腦袋,似乎打個噴嚏,一圈稀薄氣霧擴散,把兩個還丹修士迎頭罩住。
下一刻,月光明亮的高空中,響起兩聲長長的慘叫,兩個還丹修士連還手之力也無,一頭撞向下方洶湧澎湃的黑暴裡。
這種情況下去……他們還活著嗎?
這一刻,正在迅接近的兩拔人馬,都猛地一滯,不知該如何反應。
「哪邊來的毛賊?影鬼!」
在用太陰煉形法修煉的時候,余慈的感知靈敏度是在下降的,而且還有一些原因,導致他感應範圍受限,這時就要靠影鬼幫忙警戒,哪想到影鬼這廝也是一門心思吸收太陰月華,竟將要緊的事情忘掉了,險些被人沖了修行,反激受傷。
影鬼也知道自己理虧,悶聲不響,暗地則全力運使兩年間恢復的那點兒力量,以絕妙精巧的手段,化為一張彌天蓋地的感應大網,轉眼將周邊環境探測一遍。
「兩拔人,實力……相對你來說,比較不錯了。」
具體的情況它還要再細查,但大體就是如此,末了,他多嘴問了一句:「走還是打啊?」
「看情況。」
余慈回答得很隨意,不過心象所幻化的魚龍長軀沒有半點兒移動的意思。